第16章 糙漢子×精致人兒
四萬塊,半年多點兒就花完了。程向忠來的時候正是過年的前幾天,兩個人都沒有辦法在這種時候趕他走。
他在這裏留宿了三五天,張良漢給他收拾出來了主屋隔壁的一間床,特地抱了一堆柴火放炕邊,幫他把火架起來的才走的。走出去以後也沒說話,并且兩個人都沒搭理他,只是每天吃飯的時候會留一碗在廚房,除此以外基本上沒接觸。
日子很快就過去,臘月三十的早上張良漢早起祭了竈王爺,他把那副小一點的春聯挂在了廚房的竈臺邊,然後就聽到了外面傳來洗洗涮涮的聲音。
“今天怎麽這麽早?”
這幾天程問喜其實一直都沒睡好,非得熬到半夜才肯入眠,沒有個九十點是起不來的,現在還不到六點,所以他很有可能根本就沒睡着。
張良漢走過去幫他把牙刷和毛巾整理好,放在門口的架子上。
洗完臉的熱水倒在院裏面,正好壓一壓灰塵,也免得風沙大迷了眼。
程問喜這兩天一直不怎麽愛說話,于是他就走過去掰開看了看,眼睛裏面有細細的紅血絲,腦袋也耷拉着,還怪可憐的。
“既然這麽早就起來了……跟我一起拜拜竈王爺?然後咱去墳上看看,給爸媽燒點兒紙好嗎?”
他說完摸了摸程問喜的臉,把人推進了房間裏。程問喜一邊走一邊睡,可是不管怎麽樣好像都睡不着。
他只是閉着眼睛在思考,可是這幾天又不管怎麽思考都不想說話,便進屋以後呆呆的坐在炕頭上,然後讓張良漢幫他穿衣服。
起來的時候穿的是舊衣服,這會兒張良漢幫他換上了新衣服。頭上戴的是之前買的那頂紅帽子,手上戴的是之前買的那雙紅手套,脖子上圍的是之前買的紅圍巾,一切都是紅火的,好像冬天裏的一顆棗。
給他穿得圓滾滾的,張良漢自己也換上了新衣服,之前程問喜預支了稿費給他選了一條同色的紅圍巾,除了勾的時候針數不一樣,其它長度和樣式都是一樣的。
圍巾的兩段尾巴上有流蘇,流蘇也是紅色的。他們像兩顆大紅棗,手牽着手走出去。
先到了廚房去拜竈王爺,然後去院裏面的雞籠裏挑了一只膘肥體壯的老母雞。老母雞先關在背簍裏,找塊石頭先壓上,晚上就拿它開刀。
屋子裏面還挂着一條豬腿,這豬腿很大只,當時買的時候全憑高興了,一點兒也沒考慮到只有倆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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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雞和豬以外還有魚,但是這冰天雪地的,活魚根本就不好買,所以張良漢特地找三哥聊了會兒,三哥那邊有兄弟是大冬天專門在河裏撈魚的,一會兒下午就給他們送過來。
已經年年有魚了,還差幾個小菜,再炒個土豆片,揉幾個肉馍馍,把白菜取一個拿來煮,用市場裏買的海帶炖個湯。
這麽多的菜,其實根本就吃不完,可是這不是過年嘛,要的就是個氣氛,熱熱鬧鬧的才有味道。
張良漢竭盡所能的叨叨着,一直叨到了墳頭上,然後兩個人齊齊的跪下來,就着黃土給爹媽磕了三個頭。
“這點兒燒完咱就回去,吃個飯,我帶你出去逛一圈……”他說着話一股腦的把紙錢撒進火堆裏,程問喜卻還在慢條斯理地拉扯着。
這種黃黃的紙錢很不好撕,因為是用很便宜的劣質紙漿熬成的,所以輕輕一扯就壞了。
程問喜還是沒說話,只是搖搖頭,意思是他不太想出去逛。
別人家這時候都在準備過年了,今年是三十,年夜飯是全國各地都統一的豐盛和熱鬧。
他們這一家人,本來應該是六口的,但是張良漢的爸媽很早就過世了,所以這倒也沒什麽,自古人都有一死,生老病死,這四個字形容得很貼切。
程問喜的媽也死了,很年輕,大概在他七八歲的時候去世的。也是病,但是不算啥急病,就是天生的命不好,生完孩子以後,一天更比一天差。
就剩一個程向忠,唯一的爹,他這一輩子也逃不開的親爸爸。
程問喜搖搖頭,好像停不下來一樣,一直搖,一直搖。
回去的路上他沒哭,只是忽然相通了似的,拉着張良漢的手停下來,“早飯吃了……去三哥那兒看看吧。”
他還從來沒去過呢,結婚都已經半年了,這大半年幾乎沒有見識過他朋友,除了倆人辦席請客的那一天。
根據他的觀察三哥應該是好朋友,是正直的、善良的、有素質的好朋友。張良漢經常跟着三哥一起幹,種地、買藥、談論關于天氣、家人、種子、糧食等等一切一切的事情。
張良漢點點頭,說,“那咱正好去三哥那兒把魚拿回來,前些天我跟他那兒定了一條大鯉魚,平時都不好買的,過年就更搶手。”
“大鯉魚好吃嗎?”
“怎麽?你沒吃過?”
程問喜搖搖頭,“也不是沒吃過魚,是沒吃過大鯉魚。鯉魚能有多大?十斤?比那只豬的腿還大?”
那倒沒有這麽大,估計也就是三五斤?主要是當時他跟三哥說了,就倆人,別整太大的,太大的吃不完,放那好幾天肯定會壞的。
于是他搖搖頭,走到半路上的時候撿起來一根棍,已經幹枯的木頭正好可以用來當柴燒,就這樣一路撿一路選,挑挑揀揀的,回家的時候已經收集起了一大捧。
這會兒天剛蒙蒙亮。
站在院子裏,程問喜一邊看着他收拾柴火,一邊說道,“要不要我幫你?”
他把柴火垛碼的特整齊,這院子裏裏外外都很規矩。
這時候程問喜才忽然間有了真實感,他想,就這樣在農村過,或許也不是不可以。四萬塊,放在那兒不是一大筆錢?在這個豬肉只要兩塊錢、柴火全靠撿的世界裏需要攢多久?
四萬塊,這是娶他的時候花的錢,加上他進來以後零零總總的花銷,也許這還不到一年,已經花光了五萬吧?
這麽多的錢,放在哪裏不能過?再攢一攢都可以去城裏面買房了,為什麽要給別人呢。
他站着站着就蹲下來,蹲在柴火垛旁邊抱腿哭,默默地流了兩滴淚,說,“這麽早去會不會不太好啊?萬一人家還沒醒呢……”
他後知後覺的明白了,自己快樂生活的這麽些天都是在浪費錢。
張良漢沒說話,把他摻起來,然後一步一步的扶進了廚房裏。
廚房裏有一盞瓦數不是特別高的白熾燈,平常做飯都不咋開,但是今天他在這兒了,所以張良漢就把燈開了。
“啪”一聲燈繩響了,搖了幾下,風很快就停了。
張良漢轉身去把門關了,然後把他按在門上親啊親,一點兒也不打怵的摟着他,“你都已經答應要跟我結婚了,你別吓我……”
等他們一進城了就先去領結婚證,這會兒還好有太陽出來了,不然黑漆漆的,就算開了燈都看不見他在哭。
程問喜被他摟住了就不哭了,擡手抹了抹眼淚,然後很愧疚的問他說,“如果……他還要錢呢?”
“不給他,我能有辦法,你不要那麽客氣就好了,你在我這兒就是最大的,咱家你是主人翁,你得支棱起來,懂吧?你必須跟我站一起。”
他突然變得很搞笑,說話一股碴子味。程問喜被逗得憨憨的,使勁抿了抿嘴巴,“那我們還是先去找三哥玩兒吧,我可不想看見他。真煩人。”
“嗯。那我做飯,你想吃啥?”
這大清早的,随便吃點兒就行了。程問喜輕輕地推開他,繞着廚房走一圈。
這還是他結婚以來第一次下廚房,現在,此時此刻,他才終于有一丢丢感受——原來這裏真的是我家了。原來我真是一個好吃懶做的餓死鬼。
嫁進來半年了,啥也不幹,要求不少。
程問喜紅着臉思考着,繞着鍋臺轉了好幾大圈才停下來。
“是不是害羞了?要不你來做?”
張良漢一眼就看出來他在愧疚,故意湊過去盯着看,而且還歪着腦袋,把一整張臉都湊到他跟前。
程問喜被氣得夠夠的,嘟嘟囔囔說了句我不會做。
張良漢笑眯眯的看着他,還是那副死樣子,輕聲說,“那你幫我燒柴?就往膛子裏添柴火就是了,我來做,你來吃,叫聲老公我聽聽。”
“……我不叫。”
“你都好幾天沒理我了,叫一聲呗?今天晚上我洗洗幹淨,你也洗洗幹淨,然後……”
然後程問喜就走了,一生氣一跺腳,讓他自己在那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