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糙漢子×精致人兒

晚上七點吃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桌子上擺滿了雞鴨魚肉,一共做了八個菜。

油焖雞、炖豬腳、炒牛肉、紅燒魚。土豆切絲用豬油炒的,本來要放青椒,但是一想他不愛吃,最後做的時候就沒有放。大白菜和海帶一起炖了老豆腐,咕嘟個十幾分鐘,一鍋鮮湯就做好了。再用前幾天趕集買到的新鮮菜嗆了一個蒜蓉味的,最後一道是涼菜,拌的涼皮和黃瓜。主食是大饅頭,自己揉的馍馍炖肉的時候一塊兒蒸。一大桌子菜全齊了,今天沒在炕上吃,專門把桌子洗幹淨了擺上碗筷在堂屋吃。

“要不我去叫他……”說這話的時候程問喜胃裏有些不舒服,本來忙了一天都快忘了,可是臨吃飯前又不得不想起來。

“你別去……”張良漢趕緊站起來擺擺手,可是才剛說了一句我去吧,下一秒人家自己進來了。

也是,再要臉的人也得吃飯,更何況又是一個已經餓了一整天的大男人。程向忠走進來的時候低着頭,也不知道是不敢看還是不想看。

總之就是進來了,自發的坐在小凳上,門頭那個位置本來是留給他坐的,不過他倒還剩了一些些良知,知道自己配不上。

便佝偻着腰坐在了另一面,三個大活人各自占了一個小角落,把最中心的位置留給了已經死去的三個大好人。程問喜站起來給他爹倒了一杯酒,沒有說話,很快就自顧自的坐回去。

這頓飯本來應該是高興的,夫妻兩個忙了一整天,可是卻只吃了不到半小時就結束了,就連張良漢也沒有再去添第二碗。

為了他還專門蒸了一鍋大米飯,程向忠卻連那碗大米飯都沒吃完,要想他曾經也是一個體面人,勉勉強強咽下了最後一口後說道,“要不我來洗吧,你倆去看電視……”

春晚的節目八點鐘才開始,這會兒确實還有些早,就沒有跟他多客氣,吃完了就去看電視。可是這個家裏目前就這一臺電視機,要是他待會兒洗完了碗不走的話,就也得待在這兒一起看……

程問喜于是就有些蔫蔫的,看着外面時不時升起來的一簇簇火焰皺起眉。今天晚上外面太熱鬧,幾乎不停歇的放着炮。

村裏面也張燈結彩的挂上了很多紅燈籠,偶爾還有幾個小孩兒舉着大呲花路過他們家。有錢沒錢的都在過年了,明明今天就是臘月三十,可是他總覺得不像是在過年。

“要不……我去趕他走?”

趕他走又能去哪兒呢?他這一回來了既沒要錢又沒惹事,就連吃飯都只吃一兩口,程問喜便搖搖頭,“就這樣吧,反正平時也不怎麽愛說話,随便他要幹什麽,我又無所謂……”

要是真的無所謂就好了,張良漢走過去把門鎖上,然後摸到床邊去摟着他,十分自然的親了下,“他以前在家也這樣?不說話?不理人?”

除了之前來要錢的那一次,他們倆唯一還有過接觸的就是結婚喝酒的那一天,所以張良漢對他基本上不了解,更談不上什麽有好感,不趕他走就不錯了,現在完全是出于對老婆的關心才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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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程問喜習慣性搖搖頭,窩在他的懷裏吃小零食,“有時候也說,不多……打牌贏了錢就說,輸了就不愛說,但是他經常輸,基本不怎麽贏……”一口一個巧克力,巧克力的味道甜甜的,酒心的味道澀澀的。

“那就是不說了,那不也還好嘛?不說就不說呗,咋就今天晚上這麽傷心呢?”

“我沒傷心,就是覺得他太讨厭了,就是不想看到他,就這樣。”

“那我說我去把他趕走,你又不同意,不就還是心軟嗎?說了半天就是舍不得他走呗。”

“……都說了沒有,你煩不煩?”

知道他很煩,這幾天心情一直都不美麗,張良漢便從櫃子下面的櫃子裏掏出來了一把大呲花,笑呵呵的哄着他,“要不……咱們倆先出去放煙花?玩一會兒再回來?讓他先看,看到十點來鐘就把他趕進屋睡覺?”

“我不想看回放,就想看直播。”

“那……”

“再說了,本來今天晚上就不能睡,都得守夜,你見過誰大年三十的晚上十點過就睡覺了?”

他嘴上說得那麽有道理,心裏不還是別扭嗎?張良漢快被他逗樂了,掏出來一根呲花直接在屋子裏點上。

“你幹嘛?”程問喜很不高興,又開始往嘴巴上挂夜壺。

“放煙花啊,玩兒呗。”

“……”

“真不想出去?”

“我就是覺得他很讨厭!!誰讓他這時候過來的!!煩死了!!”

“好好好……”

知道他的氣快撒沒了,張良漢趕緊把呲花扔到地上踩滅掉,然後又摟着他哄了好半天,好說歹說才把他騙出去。

村裏面集資買了一堆煙花,最大的四十八響的那桶要留在十二點準時放,其他小的現在已經陸陸續續開始點火了,他們就坐在距離院子不遠處的小坡上。

小坡下面有一條道,今天晚上那裏聚集了不少孩子在玩鬧。程問喜頭上戴着紅撲撲的毛線帽,用手捂着耳朵,靜靜聽着外面成片成片的喧嘩聲。

“冷不冷?”

他用力搖着頭,說自己一點兒也不冷。可張良漢還是把他摟緊了,然後用圍巾把他的手也圈起來,“忘帶手套了……我回去取?”

家就在下面,兩分鐘就回去了。程問喜繼續搖着頭,然後咧嘴笑了笑,“不要了,真的不是特別冷……”

大概是因為今晚到處都在放煙花,所以空氣裏面有一股很大的硝煙味,這要放在平時他是不喜歡的,就好像他永遠也聞不慣公交車上那股糞臭味。

這些會讓他皺眉、搖頭,會讓他回家以後一個人默默地唉聲嘆氣,可是今天卻忽然覺得沒什麽,甚至還努起鼻子吸了吸,感覺這味道還不錯,嗅了嗅五彩斑斓的焰火。

原來放煙花就是年,這種感覺很奇妙。

他坐在大石頭上呵呵笑,噗嗤一下樂出聲。

張良漢擡頭看了眼,感覺今天的月亮也挺大,心說怪不得那麽多孩兒在外面呢,這月亮都快趕上燈泡了,今天晚上怕是回家都不用手電筒。

“你在想什麽?”

他轉看着張良漢,張良漢也看向他,默默地對視了一小會兒,心有靈犀般說道,“在想孩子?”

“……”

“……”

下面地上的小孩子實在是太多了,今天家裏面大人幾乎都不管的,愛去哪玩去哪玩,只要待在村裏就可以了。

這座近乎完美的村莊隔絕了一切外來的傷害和意外,好像只要把小孩兒生在其中就可以一輩子都高枕無憂。

程問喜不說話,故作高深的沉默着。張良漢又低頭看了眼底下那幫竄來竄去的小孩子,嘆了口氣說道,“要不還是聊冰箱吧……等開春了我就去幫你買,冰箱、空調、洗衣機……你還想要啥?要不要給你買個小靈通?”

這年頭小靈通可不便宜,那麽高級的東西他可要不起。程問喜忽然覺得自己還挺惡毒,花了人家那麽多錢也不懂回報。再一想屋裏面還有個整天白吃白喝的老岳父,一下子就蔫巴巴的軟下來。

“我給你買了那麽多呲花,不放可惜了,放一個吧?嗯?”

“……”可他就是覺得現在生孩子還太早了,真的不是不愛啊……

要是再富裕一點兒就好了,哪怕,哪怕就多幾萬塊錢也可以?他不想給孩子營造出一個特別糟糕的環境渴求生存,他只想要有品質的生活,想要進城裏面過“虛與委蛇”的好日子。

“你不放我放,你就看着吧,我明天就去把豬賣了,然後把大冰箱和大空調全都給你搬回來,你就等着吧!你……”

張良漢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作勢就要往坡下走。程問喜趕緊伸手拉住他,也有些無奈的嘆口氣,“我又不是因為這個才不生的……”

“那你為啥?”

“……就……順其自然的不行嗎……反正都那麽多次了,一次都沒有,這不就說明老天爺還沒有給我們安排好嘛……”

“我咋不知道你信命呢?”

“……”

“你放手,我去把那小孩兒逮上來。”

“你逮人家孩子幹什麽?!”

“那不正好就是三哥家的倆猴嗎!我逮他倆上來給你看看呗!哪有那麽多毛病?哪有你想的那麽複雜?随便養養不一樣嗎?你看人家那倆孩子長得多皮實。”

“……”其實他現在已經有些生氣了,可是又沒氣到受不了,就只好拉着他坐下來,趕緊溫和的勸說道,“都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反正都要去城裏,那不如……先領了證再說?這不更好嗎?”

“你沒哄我?”

“我哄你幹什麽?”

“行!”

說罷他站起來拍拍土,又忽然一下揮揮手,那倆娃也不知道咋回事,好像小喽喽看見了山大王,急吼吼地沖着他倆跑過來,把程問喜吓了一大跳。

“你不玩兒我就拿走了,送給孩子玩兒。”

然後就真的給人家了,這倆孩子顯然跟他已經很熟悉。也不知道在下面等了有多久,兩雙眼睛裏面都寫滿了渴望。他們自己買的那幾根早就已經呲完了,合着在這裏鬧了半天就是為了等這種機會。

張良漢做了一回活菩薩,幾個孩子嘻嘻哈哈的圍着他。他也笑嘻嘻的回了句,聊的不外乎就是村裏面常說的吃喝拉撒睡。

那幾個孩子開始炫耀說自己家今晚吃的是牛肉,還有人說吃的雞肉,還有說自己吃的是羊肉的,豬肉、魚肉、鴨肉、鵝肉,簡直就是應有盡有……

程問喜只聽了一小會兒,笑眯眯地搖搖頭,張良漢接過他手裏面最後的一根大呲花,轉頭就給了長得最漂亮的那個小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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