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服,鑽入熱水裏後,重重松了口氣。
倦意尚在,但沒有先前那般嚴重,他靠在浴桶邊,半阖着眼,頭腦放空什麽也不想,就這麽坐到水逐漸涼了才出來,擦幹水漬,換上睡袍。
等倒在那柔軟舒适對的龍床上時,皇帝卻徹底清醒了,思緒開始飄忽,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牽着,落到了衛曦身上。
細細算來,他們冷戰也有小半個月了,這半月內那人日日來殿前請安,自己始終等着他主動進來,哪怕只是服一句軟、撒一句嬌,自己可能便也就不再計較了……但是衛曦沒有,寧可撅着脖子冷戰,也不願有半點退讓。
反觀自己,卻已經破例太多,不知不覺已站在懸崖邊上,身後是萬丈深淵,若再退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他不想淪落到那般下場,可卻又控制不住那顆怦然跳動的心,被那人身上的光芒所吸引。
過去曾有多少夜晚,自己也做過類似的夢,夢裏的他是個桀骜不羁的少年戰神,騎着人高的白馬,披着銀白的甲,跟将士們一起沖鋒陷陣,厮殺發出的吼聲幾乎能點燃血液——可睜開眼,所迎接他的永遠是那破舊的宮牆,年邁到目光都渾濁了的老仆。他想看幾本兵書,都需要想盡各種方法,只因為他是個不受寵愛的皇子,在這偌大宮廷裏,與死無異……
體內的經脈又開始疼了,像是有人用刀刮着骨頭,皇帝縮了縮肩膀,用柔軟的被褥包裹着自己,盡管如此,還是疼出了一頭的汗。
窗外的樹葉已經黃了,秋天過了一半,眼看便要入冬。
皇帝最讨厭的便是冬天,因為每到這個季節,他身上的舊疾便會發作,雖不至于叫人生不如此,但到底是不好受的。
因為這總能讓他想起,自己本來是有機會……
緊閉的窗發出一聲輕響,下一刻,在床上疼成一團的男人突然起身,順手拔出了藏在枕頭下的匕首——
“是我。”
黑暗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是衛曦。
23.
皇帝的喉頭動了動,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籠罩了他,似喜似憂。
手裏的匕首沒有放下,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來做什麽?”
衛曦像是笑了一下,“說好了日日來給您請安的,今天因為有事耽擱了些。”話音未落,一抹燭光燃起,皇帝本能眯起眼睛。
“夜深擅闖,是死罪。”他一字一頓,做足了氣勢,可那人卻絲毫不懼,甚至變本加厲的靠上前來,握住了他持匕的手。
“陛下舍得嗎?”朦胧的燭火為那張精致的臉渡上一層金芒,俊美的不可方物。皇上有那麽剎那間的失神,便覺得手腕一酸,匕首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他驚覺想要去撿,卻連另一只手也被對方握住,高舉在頭頂。
被壓進被褥時,皇帝的內心可謂驚濤駭浪,面上卻還勉強維持着冷靜。
“衛曦,”他點了對方的大名,“你想造反嗎?”
後者對他聲音裏的怒氣見而不聞,自顧自埋首,在那帶着皂角味道的肩窩輕蹭:“陛下既舍不得殺我,我自然也舍不得對陛下不利……”話到此時,掐着那人手腕的手指緩緩摩擦着,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處于盛怒之下的皇帝沒注意到這點,顫抖的抽了口氣,“那你現下又是何意?”
“陛下這些日都不理我。”衛曦自顧自撒着嬌,“我在您門前路過那麽多次,您都沒喚我進去……您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許是那“喜歡”二字太過意外,皇帝張了張口:“朕……”
餘下的話未能說完,便被那人滾燙的唇舌堵住。
少年人的吻向來霸道,現下更像是要将他活活吞吃了般,尖尖的虎牙啃咬着柔軟的唇瓣,靈活的舌尖橫蠻掃過口腔每一處,連同帶出啧啧水聲,十分靡亂。
皇帝起先還想過反抗,可很快體力不支,軟倒在對方懷裏像一灘水——但身為帝王,即便是水,也是滾燙的融金,很快衛曦便覺得舌尖一痛,抽身時為時已晚。皇帝倒在他身下,平日蒼白的臉上布滿潮紅,眼角都泛起點點水花,可這仍然無法抹去他眼中銳利,像是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
用舌尖頂了頂受傷的唇角,衛曦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陛下就這麽讨厭我?”
他話裏委屈,掐着對方的手卻半點不曾松懈,皇帝被攥地手腕發疼,心下無端泛起一股酸意,卻不知為何而來。
“你這是……大不敬。”喘息尚未平複,連帶着話語都有些斷續,皇帝說:“信不信朕一聲令下,便可摘去你的腦袋?”
說完這話,他又覺得悲哀,因為他不會、他舍不得——衛曦也正是知曉這點,才如此肆意妄為、無法無天。
所以衛曦并沒有當一回事,抱着他親親蹭蹭撒撒嬌,手掌卻愈發不安分的撫摸起身下這具削瘦且修長的身體來,皇帝始終一語不發,可當那人伸手抽去他的腰帶時,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退了。
“最後一次警告。”男人的聲音沙啞且輕,像是疲憊到了極致,“滾下去,否則明日起,世上再無衛家。”
24.
許是那人話中殺意分明,衛曦到底還是停下動作,低頭望着對方,目光複雜。
年輕的帝王衣衫淩亂,墨色的長發披在身下,俊美的眉眼卻不見半分溫順,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寒光,帶着君臨天下的傲氣。
他是執掌生殺大權的帝王——衛曦想到此時,一股寒意沿着脊椎而上,恐懼之餘又不免興奮——因為對方并不舍得殺死自己,所以他才逾矩這麽多回。
可但凡是人必有底線,更別說是皇上……所以衛曦還是起身了,他嬉笑着替對方整理好衣裳,又握着那被自己攥紅了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揉捏,“是微臣的錯,陛下千萬莫要動怒,傷了身子……”
皇帝身上的舊傷發作,又被按着一頓輕薄,極怒之下手腳發軟,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晰,如今又聽衛曦嗡嗡嗡叫個沒停,十分不耐的一揮手:“滾!”
這聲氣勢便不如之前,反倒有氣無力的,衛曦自是不懼,順了順那人被汗濕的發,動作稱得上溫柔,可手上的厚繭仍蹭得人有些生疼。皇帝争不過他,力氣也用盡了,幹脆一頭埋在枕間,修禪的五指攥着被褥,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衛曦再怎麽遲鈍也發現對方狀态不對,伸手一觸,發現冷汗早已透過薄薄的衣衫,烙在他掌心冰涼一片。“陛下,您怎麽了……”事到如今,少年終于開始慌了,他喚了兩聲見對方不答,咬了咬牙将皇帝打橫抱起,大步邁向殿門口:“來人啊,陛下病倒了……”
殊不知後者剛緩和了些,被對方這麽一嗓子吼得心煩意亂,喉頭腥甜翻湧,竟是再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
之後倒是舒服了許多,先前那股壓胸口的郁氣也散了,整個人輕飄飄的,靠在衛曦懷裏沉沉睡去。
等衛将軍大呼小叫的引來下人,又喚來太醫忙前忙後了整個晚上,衛曦在殿門口的臺階上坐着,眯眼看着天邊緩緩亮起的朝色,忽得起身,向一旁的小太監打了個手勢。
“去把禦藥房的謝良大夫找來,替皇上看看。”
謝良是子熙的大名,衛曦看着那小太監離開,莫名有幾分心虛,他抹了抹臉,轉身回到殿內。皇帝自昏睡起至今未醒,身上冷汗熱汗出了幾遭,濕衣服換了兩次,這會兒睡得深沉,怎麽也喚不醒。
衛曦站在床頭看了半晌,只覺得一顆心忽上忽下的,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也沒個着落,像是為打消這股情緒一般,他輕咳一聲開口問道:“陛下這到底是……怎麽了?”
一旁的太醫收回探脈的手,“回将軍,陛下這是老毛病了,加上近日公務繁忙,心力憔悴,一時爆發出來……不過淤血既已吐出,便無大礙,接下來靜養些時日便可。”
衛曦哦了一聲,低頭才想起朝服上的血,伸手擦了擦,那血跡早已幹涸,滲入紋理,自是抹不去了。
可他卻覺得這口血仿佛吐在了他心口,燙得他六神無主,以至于現在還有些晃神。
于是衛曦又抹了把臉,這時候,謝良到了。
謝良是江湖游醫,常年在外游歷,什麽千奇百怪的病狀都見過,之所以與衛曦結識,也是因為曾在戰場附近救他一命,自那後兩人便以兄弟相稱。衛曦骨子裏叛逆,不喜權貴的條條框框,他喜歡可以盡情殺敵的沙場,喜歡無人拘束的江湖,所以他與謝良一拍即合,兩人可從天南聊到地北,從白日聊到夜深……如今他站在皇帝塌前,看見自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