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幻境 他師兄真不是個好東西

司徒塵後來還是去見了石劍鋒,他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己的同門師弟。

發現他确實是不太一樣了,他以前從不喝茶,覺得這玩意兒跟大姑娘繡花一樣,墨跡,沒用,但去花廳見他和祝融時,卻讓峰上的弟子給他們沏了一壺茶。

但石劍鋒自己并沒有喝,也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司徒塵不動聲色地問了他幾個有關過去的問題,石劍鋒也都對答如流,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懷揣着這樣的疑惑,司徒塵和祝融離開了。

離開的路上,司徒塵皺着眉問祝融:“你确定他有異常?我怎麽看不出來?”

祝融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仔細想了想:“可能是我看錯了?”

他幾天前見石劍鋒時,那種異樣感很明顯,但是今天再見他,又覺得沒什麽異常了。

司徒塵被祝融反複的說法弄得很心煩,忍不住堵了一嘴:“你要是沒感覺好,就不要亂說。”

祝融扁了扁嘴,不說話了。

……

很快到了芥子幻境開啓的日子,這次開的幻境一用有十個,其中七個是臨仙門提供的,還有三個分別由馭獸宮和流音宮提供。

每個幻境內都裝有無數水鏡,好讓外面的人能時時刻刻看到裏面的情況,防止意外發生。

蕭有辭身為掌門,自然也分了一枚,他偶爾看看,目光基本也都落在江止宴身上。

江止宴還跟以前一樣,走到哪裏都很受歡迎,身邊總是圍着一群人。

那些人還不知道江止宴的身份,只把他當成一個普通弟子……哦,不對,他已經收下了華露濃,不是普通弟子了,現在是臨仙門的首席大弟子,将來的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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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有辭能在旁人面前僞裝出淡然的模樣,可心魔給他帶來的影響,絕不是那麽容易平息的,平日裏那些被死死壓住的情緒,在看到江止宴被群星拱月時,終于忍不住了。

淡漠的外殼皲裂處一個大大的裂痕,把蕭有辭死死壓住地情緒都洩露了出來,他捏緊了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裏。

蕭有辭關了水鏡,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他不出門,封朗月擔心他,每天都會站在門口,跟他彙報一下外面的情況。

無非是芥子幻境進展到什麽程度,顏桐又拿了多少分,裏面的蕭有辭偶爾會回應一兩句,聲音聽上去還算平靜。

封朗月卻一點兒都平靜不下來,他堅持認為師父變成這樣,都是顏桐爬牆頭導致的,以至于每天晚上要激情怒罵顏桐一百遍才能睡着。

他卻不知道,自己每天彙報行程的行為極大的幹擾了蕭有辭內心的平靜。

前天,封朗月說他們行到一處瀑布下,顏桐坐在瀑布的流水下冥想了四個多時辰,出來時,人都凍得蒼白了。

昨天,封朗月又說他今天遇到了一只妖獸,那妖獸很兇,一爪子劈向了那個叫泠音的小姑娘,是顏桐幫她擋了下來,他行動如常,也看不出是受傷還是沒受傷。

這天晚上,蕭有辭聽了封朗月的例行彙報,晚上做了個噩夢,夢到那不知名的妖獸一爪子把江止宴拍成了兩半。

醒來時,蕭有辭自嘲這夢境荒謬,江止宴怎麽可能被幻境裏一只妖獸擊殺!

這種用來磨練弟子的幻境……裏面有什麽妖獸都是精挑細選過的,不可能殺得了江止宴。

可他醒來後躺在床鋪上,卻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着了。

蕭有辭覺得自己的那個徒弟一點都不懂事,他不想關注江止宴的意思已經表達得那麽清楚了,他還不識趣得每日來彙報,實在是讨厭至極。

他沒忍住,爬起來開了水鏡。

而另外一邊,睡夢中地封朗月卻打了個噴嚏:原來這叫不想關注,真沒看出來。

幻境跟外面一樣,都是晚上,大概是因為晚上趕路不方便,江止宴一行五人,并沒有趕路,而是在一片山崖下休息。

正好是背風坡,山崖下很安靜,連風聲都沒有,大概是這幾日的試煉實在是累了,兩個女孩子躺在一邊睡了,剩下三個男弟子正在打坐運功。

這畫面沒什麽好看的,蕭有辭卻盯着閉着眼睛的江止宴看了好久,不知不覺間,天就亮了。

他倚在床欄一夜,一動沒動,身體有點麻,伸個懶腰的功夫,水鏡裏的江止宴睜開了眼,那一瞬間,蕭有辭僵了一下,明知道這水鏡是單向的,對方看不見他,甚至也不知道他正在偷窺,還是忍不住心虛。

他低下頭,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慵懶,這才重新擡頭,看向水鏡中的畫面。

其實江止宴是個挺講究的人,就算是化身,也不願意把自己弄得很醜,他眼下的長相跟他真正的長相是同一挂的,俊逸清雅,乍一看很親和,實際上很有距離感。

他很少讓別人插手自己的事情,哪怕他心地善良,可以為了幫助不認識的陌生人出生入死,卻很少讓別人插手他的事情。

也很少把自己的事情說給別人聽。

蕭有辭覺得他挺奇怪的,他可以接受別人用自己的事情麻煩他,他卻很少願意用自己的事情去麻煩別人。

不是那種真的可以跟四周人打成一片的性格,卻能在那麽多人的包圍中游刃有餘。

蕭有辭就做不到,身邊的人一多,不管看他的人是喜歡還是厭惡,都讓他覺得不自在。

他看着水鏡裏的江止宴起身,在他們的營地四周轉了一圈,确認沒有異常後,滅了篝火,收拾完一切之後,才俯身叫他的朋友醒來。

他只叫了兩個男弟子,那兩個女弟子是男弟子去叫醒的,女弟子醒來時,他已經去小河邊洗漱了。

畫面中的江止宴正捧着河水洗臉,蕭有辭卻扯了扯唇角,笑容有點譏諷。

但很快,他就坐直了身子。

他發現了一點不對勁,華露濃不在江止宴身邊。

蕭有辭皺起了眉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鶴來在江止宴心目中的地位。

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華露濃對于江止宴的意義。

他把那柄劍還給了江止宴,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可以攜帶它的機會,江止宴不會把它再藏起來了。

為什麽劍不在身邊?

……

天璇峰上的春天結束了,封朗月一早起床,發現外面又落了霜。

天馬上就要冷了,剛剛被收起來的炭火盆又被搬了出來,清理炭火盆的時候,封朗月猶豫了一下:“另外一個要不要也搬出來清理一下?”

封朗行不太理解:“搬出來幹嘛?顏桐應該不會在上山住了,就算他回來,也用不着這東西了吧?”

他都已經金丹了,還怕冷?

一提到顏桐的名字,封朗月就皺眉,他嫌棄道:“誰說要給他準備了?當初就應該凍死他。”

封朗月道:“我總覺得師父這幾日不太對勁……我怕他冷,想給他準備一個。”

弟弟就是對師父太上心,封朗行也不知道說什麽,深深看他一眼,道:“那你弄吧,師父也不太在意這些事情,你給他準備了,他不會拒絕的。”

封朗月其實還有個更可怕的猜測,但是他沒敢說,封朗行贊同了他的想法,他就低頭去搬火盆。

誰知還沒走到雜物間,就聽到蕭有辭的房門打開了。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十幾天的蕭有辭終于出門了。

他一身白衣在陽光下有些耀眼,封朗月先是一愣,馬上露出一個笑容:“師父。”

蕭有辭問:“顏桐去了哪個幻境?”

他一張嘴就是顏桐,封朗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但還是如實回答道:“是徐臻前輩的幻境。”

蕭有辭沒吭聲,拎着斷腸煙樹往外走去。

封朗月追上去:“師父,你要去幹嘛?”

蕭有辭不回他,他被封朗行拉住,看着蕭有辭逐漸遠去的背影,他氣得跺腳。

……

蕭有辭去了徐臻的幻境,去之前,服了一顆丹藥,這丹藥藥力很猛,可保他十二個時辰築基修為,隐藏自己的身形夠了。

他是臨仙門掌門,中途要進幻境,沒人攔他,進去之前,他吩咐外面看守環境的人幫他保密。

進了幻境,他直奔江止宴他們露宿的地方。

他來得急,江止宴他們還沒來得及走,五個人湊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論接下來要去哪兒。

應該說,是其他四個人叽叽喳喳讨論,江止宴站在離他們半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臉上帶着一點笑意,看上去很有耐心。

但不知為何,蕭有辭就覺得他笑得很僵硬,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樣,在什麽角度,用什麽眼神,唇角掀起的弧度……

蕭有辭想了想,勾起手指,掐了個決。

一只鹌鹑被驚動,從灌木叢中飛了出來,直奔一名女弟子的裙子——那女弟子被吓了一跳,尖叫着跳了起來。

其他人被她吓了一跳,連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女弟子尴尬道:“沒什麽,好像是一只鳥……”

飛得太快,沒看到。

江止宴道:“大家都修整好了吧,好了我們就走吧。”

他沒看那只鹌鹑。

暗處的蕭有辭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不是江止宴。

這是蕭有辭當年在青竹書院上課時,他們師兄弟常玩的把戲,那時候很多人看不慣蕭有辭,經常背地說他壞話,蕭有辭每次都跟人打架,打又打不過,鬧得自己一身傷。

江止宴勸過幾次,知道他不會悶不吭聲地由着別人說之後,就教了他這個術法,動用的靈氣很少,可以叫來附近的鳥兒幫忙,鑽裙子底,啄人頭發都可以。

只是一個惡作劇的小把戲,卻足以應付那些同樣年紀不大的孩子。

諸如此類的術法還有很多,都是江止宴教他的。

眼前這個人沒認出來,他不是江止宴,那江止宴在哪裏?

蕭有辭擡頭看向幻境其他方向,這幻境很大,能藏身的地方很多——而且芥子幻境一般都是飛升的上古大能留下的,裏面裝着的是他們的府邸,大多數幻境都有秘密,許多東西,修為不夠高,是勘不破的。

蕭有辭難得體會到了一絲煩躁,他不應該那麽早就放棄抵抗,至少應該問問江止宴這趟回來是幹什麽的!

黑暗裏好像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明明是熟悉的臨仙門,卻總有種所有事情都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覺。

沉溺于自己的悲切,被心魔掌控。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死法。

他能允許江止宴回來複仇,取他性命,卻不能允許別人設下陷阱,一步步誘導他走入不知名的黑暗。

既然已經拼着血肉模糊把自己磨成了一把刀,那就應該用刀的方式生活,用鋒利的刀刃,劃開面前的阻攔。

蕭有辭垂首在小河邊站了一會兒,再擡頭時,眼神已然銳利起來。

他師兄真不是個好東西,他一個人在臨仙門活了五十年,當了五十年惡人,沒覺得委屈,難受,痛苦。

他一回來,就什麽都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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