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出宮

“陛下,您要的甜酒來了。”

鐘闌迅速将紙條揉成一團壓在掌心,利落回頭:“放在那兒吧。”

午膳時,鐘闌“不小心”打翻了濃稠的鳝魚羹,将自己的衣衫和半個小腿弄髒,以此推脫說要洗澡。趁此機會,他讓那張薄而小的宣紙化在熱水中毀屍滅跡。

聞姚聲音從房間外傳來。

“陛下,我偶爾有事不陪您吃一頓午膳,您就又找了借口拖延了?”

鐘闌一下子将自己沉入浴盆,只露出被熱氣熏紅的眼睛,長發散在水面,與花瓣糾纏:“你別進來。朕立刻洗完出去。”

輕笑随着步伐走近。聞姚關上門,将外套挂在衣架上:“不急。”

“朕急!”鐘闌縮成一團,企圖将自己的肌膚從聞姚的視線下逃離,“你別進來!”

“我本來是想來與陛下說,今日已經替您處理了一半奏折,因此中午多了半個時辰午休。”聞姚立在較遠處,“算了,陛下也不想聽。”

“……”鐘闌在水下吐出一串泡泡,被威脅成功了。

聞姚腰上裹着浴巾,坐到浴盆旁的木階梯上。好看的雙手伸入熱水,穿過鐘闌的胳膊下,将他抱起來。鐘闌尴尬地背對他。聞姚的手從脖頸到胳膊,賣力地搓弄、按摩起來。

肩頸肌肉明顯比前些日子更僵硬,聞姚眼光微閃,手上的動作更加細致,很快将頸背的肌肉按得嫩紅,連鐘闌都忍不住舒服地長嘆氣。

“這幾日,你坐在軟墊上處理政務吧。”聞姚在他耳邊輕聲說,“累了就讓太監給你敲敲胳膊。”

鐘闌忽然清醒。聞姚柔情起來,他竟覺得有些陌生。他幹巴巴地回應:“好。”

聞姚繼續認真地為他按摩肩背。鐘闌的身材勻稱得優秀,纖細而有力的肌肉附在骨骼上,在皮膚下薄且流暢。皮肉在熱氣中通紅,如妖果鮮豔欲滴。

“聞姚,那個……”

“嗯?”

鐘闌的臉側也漲紅了,忽然一把握住聞姚的手,虛弱無力地将那只手放到一邊:“腿就不用了。”

聞姚微微一愣,眼神落到水下某處,恍然驚醒,意味深長地湊到他耳邊:“我來幫陛下處理一下吧。”

鐘闌的臉紅得幾乎發紫,沒有說話,閉着眼睛默認按摩工的努力。

這一個澡泡了整個中午,鐘闌回到屋內時臉上紅暈未消,大概是熱水泡太久了,犯困。

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醒來發現日頭已經有些西偏了。吳庸在床邊輕聲叫他,說再不醒來就處理不完了。

今天,那套折磨人的裝置已經不見了。鐘闌舒舒服服地坐在軟墊靠椅裏:“今天聞姚怎麽轉了性子?”

吳庸:“今晨您落枕了,頭歪了半天不舒服。殿下本來在檢閱軍隊,聽到消息立刻丢下手上的事情沖回來了。他剛回宮時的臉色可怕極了,剛回來的時候就将那椅子丢了。幸好您沒事。”

“不過是落枕罷了。”

吳庸:“幸好只是落枕。要是您哪兒有大病痛,或者不見了,殿下可怎麽了得?”

話語全被鐘闌咽了回去。他腦海中浮現出之前那張紙條,抿緊了嘴,不再說什麽了。吳庸替他搬來以大疊奏折,磨好墨、鋪好紙。

鐘闌拄着毛筆,良久,眼神斜瞥:“朕今日身體不舒服。既然如此,今日的政務……”

“殿下說了,一切照常,”吳庸标準微笑,“如果晚上回來時奏折沒批完,那就再定做一套裝置。”

鐘闌:“……”

禽獸!

十月十七日很快到了。

鐘闌很平靜,他如今的處境若能逃出宮,自然也不需要與任何人談判。對方既然與他約了花宴樓,自然也會幫他逃出去。

最初的察覺是前一日中午的藥。

鐘闌端起藥碗,還未飲下第一口就察覺了氣味不對。他讓吳庸過來,問他藥是否換過了。

吳庸以為他又是要找理由不喝,連忙:“這藥絕對沒錯。三位不同宮裏調來的宮人一起盯着煎熬的,絕不可能少一味,您別費心思了,您絕對找不到機會調換藥材的!”

鐘闌:“……”

我倒也沒想調換。

不過這也讓他心下一動,乖乖喝下了這碗氣味明顯更淡的藥水。果不其然,下午藥力就逐漸消退了,夜晚時手腳的力氣也恢複成了一般人水平。

這幾日聞姚見鐘闌黑眼圈越來越深,晚上不來打擾他,讓他一個人睡。醜時剛過,鐘闌撐起身子。窗外有不合時宜的布谷鳥叫,明月仍懸于魚肚白的天空,似水撒入房間。

門開了,門外的侍衛全都倒下了,一灰袍人走入房間。之前剩下的那些灰袍人一直不聲不響,住在宮裏,宮人們也都抱着敬畏之心,這也讓他們更容易得手。

鐘闌換上灰袍人的袍子,乖乖跟着他們一路潛行,悄然出了宮。馬車在早晨出攤的吆喝中穿過街道,停在花宴樓後門。

宿醉的莺莺燕燕與纨绔子弟仍未蘇醒,樓上也有調笑聲。灰袍人将他引到頂樓的包廂。

一位身着青色長衫、一絲不茍、面容冷峻的男子轉頭:“辛國君,請進。”

房間內,一群明顯衣着與南穹不同的男子莊嚴地站立兩側,威嚴可怖。

“我叫李宏,是燕國暗衛之首。此次是受燕國君所托來與辛國君合作的。”男子甚至并未起立,用下巴指了指對面,“請就座。”

鐘闌挑眉,但未發作:“所為何事?”

“近來皇宮采購某幾種藥材的頻率變得極高,推斷辛國君可能受了藥物控制。因此,我故意聯絡商行,調換了某幾種采購藥材的品級。雖然無力插手宮中事物,但卻能讓藥力減退不少。”李宏面帶從容冷笑,漫不經心,“他将您奉為一國之君,卻連人身自由卻不給您,您難道不恨嗎?”

鐘闌垂下眼,睫毛蓋住眼神,看上去的确是在仔細思索。

李宏看着他的臉,不屑地哼了一聲。

灰袍人放出的天下霸主的傳言是在他們授意下的假消息。他聽說辛國君身手了得但不以為然,他身邊的高手實在太多了,哪有人花天酒地這麽多年身手還不退步的呢?

所謂辛國君,如今對他們有用的不過那麽個名頭而已。

“只要與我們合作,挑動南辛內亂,燕國可以幫你奪回權力。”李宏居高臨下地循循善誘,“之後辛國會在燕國的庇護下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不會再受聞姚的挾持與侮辱,這不好嗎?”

鐘闌擡頭,裝作不懂:“可這樣不就又被燕國挾持了嗎?朕需要向燕國君俯首稱臣的吧。”

“燕國君可以給你很多聞姚給不了的。”

“譬如?”

“他可以讓你管理自己的國家。可以給你自由!他不會把你當成一件用來彰顯權力的物品。你可以随意地在自己國家的奏章上蓋自己的印章!”李宏冷笑,心想沒人會做傀儡,表情誇張而煽動,“有自由還不夠嗎?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印章被別人拿在手裏,是一件侮辱人的事情嗎?”

忽然,鐘闌輕輕笑了起來。

李宏正色:“你笑什麽?”

房間裏的高手也都十分緊張,有兩人的劍甚至都拔了出來。

“若燕國君能讓朕不用在自己的奏折上蓋印章,朕還能考慮一下。”鐘闌半眯眼睛,慵懶地撐着下巴,“蓋章的自由,還用得着你們給?”

李宏臉色頓變:“你在拒絕?”

高手的劍全都出鞘,兩柄刃壓到鐘闌肩上。藥力只是減弱,并未完全消失。鐘闌原本再強,如今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的身手。

忽然,他們像是看到一陣疾風劃過——沒人看清那些劍是怎麽被掀到半空中的!

刀光劍影,金屬刺耳的碰撞随着慘叫。

李宏瞳孔緊縮:“你,你……”

周圍沒有立着的人了。鐘闌站在中央,李宏吓得絆倒在地,撐着身子,仰頭驚恐。

鐘闌的語氣越來越憤怒,像是想起了這幾日,找到了撒氣的對象,獰笑着走近李宏:“給朕管理的權力?這是多大的恩賜啊!多高高在上啊!”

他随手從一跌倒的護衛手中抽出一把劍,三兩下就壓到李宏的脖頸上:“你以為,朕為何配合你們出宮?”

李宏被吓呆了,下意識配合:“為何?”

“還不是因為朕不想管了,”鐘闌勾起嘴角,“借你們的力量逃出宮,這樣才能死遁啊。”

啪,啪,啪。

一道鼓掌的聲音無比響亮,從隔壁傳來。忽然,包廂的一面牆慢慢升起——這兩間屋子之間竟然是可以相通的!

“原來陛下的主意是死遁。孤知道了。”

鐘闌呼吸凝滞,慢慢擡頭。

隔壁竟然從一開始就站滿了整屋子猙獰的高手。他們屏氣凝神等着這一刻,将剛才的對話全都聽進去了。

暗紅鎏金的袍子拖到地上,豔鬼冷銳而慵懶地半倚着卧榻,眼尾有一抹壓抑怒氣的紅色,伴随他聲音裏近乎扭曲的古怪笑意,一同挑起鐘闌的汗毛。

聞姚無視滿地痛苦扭曲的護衛以及驚呆的李宏,半耷着眼皮,語氣親昵卻詭異。

“陛下,您快點收拾好這裏的人,還得随孤回去處理政務呢。不然,您可能來不及在明天天亮前走出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朝辭、樓槊、50803941的地雷~

感謝瑾年、鹹魚黎、番茄醬牛肉的營養液×10;一二找找的營養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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