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懲罰
忽然,一把銳利的尖刀沖鐘闌後背的心口!
鐘闌輕盈轉身,一腳踢中持刀的手,泛着寒光的刀在空中劃過抛物線,釘到地上。李宏另一只袖口忽地再掉出第二把短刃,毫不猶豫地向未站穩的鐘闌揮去!
一聲刺耳的金屬碰撞!
煙杆絆住短刃,手腕一揮,巨力直接将李宏的手臂震得沒有知覺。緊接着,一記重踢猛然撞到他的膝蓋上,一聲骨裂,李宏痛苦倒地,雙肘撐在地板上因為痛苦而顫抖。
聞姚将煙槍倒轉了一圈,居高臨下用餘光打量他此時憤恨的臉:“孤正與陛下談論政務,輪不到你打擾。”
他吸了一口不知何時點燃的煙槍,仿佛那是鎮定的良藥,重重吸入再狠狠吐出。
鐘闌後退了半步,然而身子卻明顯比自己想象的要慢。
聞姚冷笑,轉頭對鐘闌說:“陛下,孤都比他們給了您更多的權力,您卻要逃逃跑。看來,是孤給的還不夠。”
他的眼神看得鐘闌後腰一虛,身體裏殘留的藥力洶湧而來,腰肢剛軟便被一只大手圈入懷中。聞姚特意在鐘闌的耳邊惡狠狠地說:“回去,孤會好好彌補前幾日的虧欠的。”
他的話雖然輕,卻剛好被李宏聽見了。
李宏驚呆了,擡頭看着這兩親昵的人。
等等!
剛才還兇神惡煞的鐘闌,此時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臉紅?!
這不對勁啊!
蒼白的手腕從灰色的衣袍中伸出,信鴿撲棱翅膀停在上面。
“陛下,李宏失敗了。”
北原已經入冬、積雪了,信鴿完成使命後搖搖欲墜,噗通一聲栽倒。
一片寂靜,屋內灼燒炭火的聲音霹靂作響。燕國君坐在狐裘軟塌間,左右攬着衣着暴露的美人。他一邊張嘴接着美人剝的果子,一邊冷笑:“你早就猜到了吧?”
“李宏智力殘缺,不足以當暗衛之首。然而其父為鎮關大将,您不好主動貶黜。我開口讓他執行任務,既試探了辛國與南穹兩位,也算是替您分憂了。”
燕國君的眉目如獵豹,警惕而銳利,表情戲谑:“那朕還得賞賜你?”
“不用。”那人轉身,雖然穿着灰袍但他與其他預言者不同,并未戴面具,露出一張俊秀卻無血色的臉,“待計劃完成時再賞賜也不遲。”
燕國君不屑地哼了聲,面露兇色:“你還有何計劃?”
“南辛這幾日的指令有所變化。先前一些重大決策嚴謹、周密且保守,而一些小決策卻随意奔放;自從辛國君被重新捉了回去,不論大小事務的處置方式都變得周密保守起來。”灰袍青年仔細分析,“可以看出,原本大事由辛國君處理、小事由聞姚處理;辛國君逃跑失敗後,聞姚反而将全部政務都交給了他。”
燕國君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聞姚有病。”
“陛下與我能看出真的掌權者是誰,然而天下人卻看不出。聞姚的思路過于奇特,即便說出來,又有多少人會信他沒有囚禁辛國君、反而将辛國君關起來處理政務呢?”
“想要離間他們異常簡單。今冬辛國會因為氣候死不少人。您說,誰該為此負責呢?”
鐘闌的體力快要到極限了。
他左手邊的奏折已經堆得如山似的,右手邊未處理的卻還有差不多高的兩摞。
好消息是,聞姚把之前那椅子扔了後沒有重新做第二把;壞消息是,鐘闌現在的坐姿比之前被捆在椅子上時還要吃力。
他左手撐着桌沿,右手握着毛筆輕輕顫抖,肩膀僵硬。他用盡全身力氣來保持穩定,然而不住顫抖的肌肉卻背叛他,在隐秘的痛苦中沒有撐起最後的防線。
“呃——”鐘闌終于忍不住了,鼻腔發出一陣弱而悶的哼聲,手肘撐着桌子,頭低得要砸到桌面上。
一只好看的手及時伸到桌面上接到了那滴即将滴落的墨汁,然後從鐘闌近乎痙攣的手中抽出毛筆,放到一旁。
冰冷而危險的聲音在鐘闌耳邊響起,沒有情緒起伏卻帶着隐秘的殘酷:“陛下,再這樣下去,天都要亮了。”
“你離朕遠點,”鐘闌喘着氣,“朕馬上就能處理完奏折了。”
“陛下,這是對你想要逃離的處罰。”聞姚殘酷地從後抱住他,将尖下巴靠在他肩膀上,硌得生疼,“我究竟哪裏不好,讓你竟然産生了死遁的心思?”
鐘闌眼角含淚,咬牙:“朕好累。”
“哦?”
“朕不想掌權,”鐘闌嗚咽,“朕就算出家陪玄唐當和尚都好,就不想承擔責任。”
“那可由不得你。”聞姚眼神冰冷,“你知道我為何這麽生氣嗎?”
鐘闌将眼神投過去:“為何?”
“我一想到,若今日我沒跟着出去,中午就會收到你死亡的假消息,”聞姚壓抑着憤怒和自毀般的調侃,“我和你說了那麽多次,我好愛你。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聽到消息會怎……”
他聲線顫抖,帶着泣血般後怕與痛苦,像是抱怨,又像是告白。他咬上鐘闌耳垂,像一只野狼,用尖牙折磨那點軟肉。
“你如果知道我死了,恐怕不會有半點心軟吧。因此也不會設身處地地為我想。”
鐘闌忽地清醒,他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心裏漲呼呼的,像是充滿了酸澀的霧氣。
聞姚的聲音在他耳邊顫抖:“又是這般,都多少回了。從不用考慮我的感情,從不回應,只要招手就能讓我過來。”
鐘闌連忙打斷他:“等等,哪裏有很多回?”
驟然,聞姚的聲音停了。洶湧的感情在瞬息間散落不見,轉而是他壓低的、帶着惡意的聲線。
鐘闌剛想辯解,忽地,他再次漲紅了臉,喉嚨底下翻滾着無力出口的話。他坐在聞姚懷裏,後背貼着聞姚的胸。聞姚拿起毛筆,重新塞進他的手,另一只繞過他的身體替他擺好奏折。
聲音帶着冰冷的笑意:“今日,我陪陛下處理政務。不處理完,不用休息。”
“魔……鬼!”
這幾日,小廚房裏炖煮補材的頻率越發高了。朝臣雖已習慣鐘闌不上早朝,但也難免擔憂,謠言幾經波折,傳到前朝時變為陛下生病了。
鑒于前些時日鐘闌處理政務無比盡心盡力,三朝元老都不禁感嘆其勤奮。
辛國老臣自然無比驕傲。他們大多都知道辛國君的“英明”,還特意與原先南穹的臣子們添油加醋地宣傳鐘闌曾經的光輝事跡。
南穹的臣子們大驚:“先前聽聞辛國君……并非精于朝政。如此看來,傳言多是謬誤。”
辛國老臣們卻搖頭,神秘道:“這是陛下的良苦用心。”
朝臣們各自獻上從各處搜得的珍貴藥材與補品,然而鐘闌的大門總是緊閉的,有專人在院內接收各位的進獻并登記。
幾位臣子告退時正好遠遠見到殿堂的一扇窗。紙窗半撐着,一玄袍青年撐着下巴,困倦地搭着眼皮,手握毛筆,眉頭微蹙。容顏俊美而仙逸,即便是疲憊與倦色卻也只能為其添上兩分易碎感。
其中一位年輕的南穹臣子立在原地看呆了。他從未看清過辛國君的臉,剛才一晃神還以為是哪位小神仙在晨讀。
然而,旋即他與其他幾位老臣一同露出了欽佩與不忍。
陛下太憔悴了。
臣子眨了眨眼,呼吸放緩,似乎想要看得再真切一些。
忽然,一聲粗暴的砰聲。拄着窗子的木頭被一把拉開,窗戶狠狠砸了下來,驚醒了年輕的臣子。窗剛關上的瞬間,縫隙裏閃過一片暗紅鎏金,似乎還有兇狠的眼神。
他立即後輩發涼,縮起脖子,立刻拉着其他臣子匆匆離開了。
屋內,聞姚神色未明地轉頭看向鐘闌。
他未嘗不知道鐘闌這幾日辛苦——實際上,鐘闌不再需要每天喝那些防止他逃跑的藥了。鐘闌非但沒有逃跑,反而安靜且沉靜地每日按時處理政務,似乎正如朝臣們口中勤勞為民的國君一般。
但他不知道鐘闌到底是出于什麽想法。
屋外有人敲門。聞姚親自開門,從吳庸手裏接過桃膠羹,關上門親自端至鐘闌身旁。
鐘闌的眼神沉靜,如他本人一樣,既冷靜寡情卻又慈悲,睫毛半垂如羽扇翩跹。鵝頸自玄袍衣領間探出,優雅卻煩勞地垂着。
“陛下,”聞姚将桃膠羹放到桌沿,“別太累了。”
鐘闌這才擡眼,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嗯。”
他接過碗,動作麻木地舀進嘴裏,眼睛卻虛虛地盯着空中某一點,有些魂不守舍。
聞姚的聲音放得更輕更柔,小心地問:“陛下,近來分一些瑣碎的事情出去吧。”
“行。”
許是鐘闌乖得令人心疼,聞姚半蹲對視:“陛下不是說不想勞作嗎?”
“聽了你的心事,”鐘闌微微撇開眼神,露出一個溫和豁達的微笑,“有些自責。”
聞姚心口一緊。
鐘闌微側的臉似乎蒙了一層淡淡的微光,聖潔、高貴卻給予人憐憫,淺色眼眸溫柔。他和以前一樣,卻比以前多了一點只對聞姚的感情。
聞姚憐惜地虛抱住他,頭枕在他肩上:“謝謝,謝謝……”
他雖不想用力,卻無法控制自己越抱越緊。
“只要有一點點,有一點點感情是對我的就好。”
鐘闌嘆了口氣,在聞姚看不見的角度扯出了一個無奈清明的笑容,挑眉,擡手摸摸聞姚的後腦勺。
還是有辦法擊破你的。
吃軟不吃硬的小東西。
刺耳的聲音吊在門外,急切無比:“急報——”
聞姚放手,看向鐘闌,與他同時皺眉。
吳庸氣喘籲籲領着戶部尚書進來,兩人臉上均無比急切。
聞姚本不讓人見鐘闌,這座殿內無臣可入,然而此時他們卻顧不上這麽多。吳庸連忙下跪:“陛下,殿下,出大事了!奴才管不了這麽多,只能先領人進來了。”
“說。”
戶部尚書跪在地上,語氣發抖:“上月,原南穹地界糧食歉收,調辛國境內糧草以助民生。然而辛國糧田産地三日前忽降暴雪,今年冬收幾乎顆粒無收。辛國諸城請求南穹将先前調的糧食相還,南穹諸城卻已消耗殆盡,本已無餘糧……”
聞姚:“向聯盟他國采購糧食以解燃眉之急即可。”
戶部尚書連連搖頭,正欲解釋。
鐘闌平靜無波地接下後半句:“今年暴雪覆蓋的範圍幾乎囊括了整個聯盟。今年秋收本已不如人意,冬收一旦有意外,那便是□□的前兆了。聯盟諸國未必有餘力出口。”
戶部尚書頭磕在地上:“前幾次求購均被拒絕了。如今辛國已有饑荒死人先例出現,時局不穩,辛國秋收本就差強人意,卻仍冒冬收饑荒風險支援南穹,如今有難南穹卻又不幫。這未免偏心了些。”
空蕩蕩的殿堂內似乎有若幹心跳同時一沉。
兩國合并,不患寡而患不均。
“有傳言,陛下自登基從未露面,又攝政王代為主理早朝。若非親眼所見,”戶部尚書不敢擡頭,瑟縮發抖,“無人知曉,朱筆之後為辛國之君,抑或南穹之君。”
他偷偷擡眼,想要看主位上的人。戶部尚書是原南穹的臣子,也未清晰見過鐘闌。他本也對此謠言半信半疑,然而此時卻在青年腳下感到有些呼吸急促、壓抑。
聞姚看向鐘闌,後者似乎有些無奈。
然而,這并非最後的困難。
“饑荒為導引,謠言為禍源,辛國諸城貴族義憤填膺,一周前秘密集結,已向京城而來。所謂——”
“清君側。”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要上千字收益榜,更新時間推遲到【晚上】十一點~鞠躬~會盡力多更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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