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解語
聞姚聽見鐘闌醒了,立刻走過屏風:“陛下,身體如何?”
做過夢後頭就不疼了,然而鐘闌卻瞥開眼咳了聲,臉上露出幾分虛弱。
“快躺下,”聞姚疾步走到他床邊,将鐘闌扶着躺平,替他掖好被子,“這幾日我會替陛下處理一切事物的,放心。”
鐘闌閉上眼睛,然而不出幾息,他便又微睜開一條縫。
美人正在替他吹涼床頭的補藥,微側着臉,神情娴靜。他的睫毛很長,如鴉羽似的,溫熱的水汽從藥碗中袅袅飄散,交織在睫毛間,讓眼中帶上多情的水氣。絕色容顏蒙上一層白茫茫的濾鏡。
雖然知道聞姚本性絕不像此時看上去那樣溫和,但鐘闌心裏滋生了微妙的渴望。
“先別睡,把安神藥先喝了。”聞姚忽地轉頭。
鐘闌連忙閉眼。
他發現我偷看了嗎?
聞姚沒說話,一只手托住他的後腦勺,另一只手端着藥碗到他嘴邊。
“乖,張嘴。”
鐘闌輕輕睜開眼睛,薄唇抿住碗沿,酸苦的藥汁順着嘴唇流入喉嚨,讓他不由簇起眉毛。
聞姚拿手巾将他嘴角的藥汁擦幹淨,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手指的微涼絲絲傳到鐘闌的唇畔。
一顆話梅被塞進他的唇間,銜着話梅的手指也在溫熱柔軟之間靈巧卻不經意地擾起一場驚夢。
頭被放下。
門輕聲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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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闌仰躺着,猛地睜開眼睛,臉後知後覺地滾燙起來。
“鐘闌,你到底在想什麽?”
聞姚在前朝代了三日。鐘闌的病“一直不見好”,雖然沒有完全發作,但頭疼如跗骨之蛆怎麽都退不了,而他有時放不下火藥的進程,還會“拖着病軀”去與新建立的丹藥局一同分析樣品的成分。
聞姚心疼他,與李全合計了,将玄唐方丈從清辭寺接來,為鐘闌唱經緩解頭疼。
“拜托大師。”聞姚輕輕颔首。
玄唐站在門內,細長的眼睛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圈,矜持地點了下頭。門啪地一聲,将其他人都關在外面。
門一關,床上病恹恹的鐘闌鯉魚打挺,一把下床握住玄唐的雙手:“你終于來了,我有好多事情要找你商議。”
“……”
鐘闌:“快坐下,我慢慢說。”
玄唐額頭青筋狂跳:“我之前還在疑惑,你的病再怎麽樣五天肯定消退了。我本來還擔心你的毛病越來越重,原來你這是在演林妹妹?”
“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每天睡九個時辰,不用面對聞姚。”
“怎麽?那小子想奪權?”
“不是。”鐘闌喉嚨底話語翻了個滾,支支吾吾,“我和他之間……”
他把事情說了。
說到最後“或許,試試也不錯”時,玄唐咔嚓一聲将手上盤的珠串捏碎了。
“你瘋了?”玄唐聲音發抖,“你有想過,如果劇情線後續進行修正,那聞姚對你而言就是要命的!”
鐘闌歪頭想了下,然後“哦”了聲。
“哪個世界的大BOSS對任務者而言不是要命的?”他說,“這對我有問題嗎?”
玄唐:“……”
他忽然想起,鐘闌曾經赫赫有名的經歷。
多年前,無限玩家裏人人都知道鐘闌這個名字,但知道他模樣的人屈指可數。鐘闌的兇殘人人傳頌,但沒人知道鐘闌到底幹了什麽。
據後來鐘闌自己的描述,他其實并不想辛辛苦苦地闖關。
“如果有大腿抱,劃劃水就能過關,那我為什麽要費這麽大功夫。”鐘闌如實說。
因此,他每次進入小世界時,同組的任務者根本不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榜首,反而會覺得他是個靠臉劃水的花瓶。
然而,在游戲過程中,隊友會驚訝地發現,各種兇險的關卡都莫名其妙自己通了,輕松極了。
而根據鐘闌的描述,他過關過得很痛苦:“我根本沒大腿可抱,要是等他們發覺線索,花都謝了。我怎麽那麽慘,竟然得自己拖航母。”
一次又一次任務,無一例外。
鐘闌從一開始就想劃水,可從來沒如意過。
有一次,任務者終于發現,那個小世界的大BOSS竟然是安全屋外如同裝飾物一樣的奶牛貓。他們正緊張兮兮地準備抵抗暴走變身的奶牛貓,卻發現那只變得和房子一樣大、面目猙獰的貓,竟然十分沒有尊嚴地用自己籃球大小的鼻子蹭着一只手。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一直在安全屋附近散步劃水的“花瓶”。
鐘闌收服BOSS,向來有一套。
玄唐在原地,良久才糾結回複:“想做就去做吧。”
“你今天竟然這麽知心?”
玄唐面無表情:“大不了下次貧僧為施主念的就不是妙法蓮華,而是超度的大悲咒而已。”
鐘闌:“……”
玄唐面無表情地敲起了木魚。
鐘闌坐在原地,像是自言自語似的:“那就……先試試?”
天黑了,屋內燭光飄搖。
聞姚還在處理政務,門被敲響了。
吳庸推門進來:“殿下,陛下托話來讓您早點睡,若沒處理完,明日交于他即可。”
聞姚握筆的手蹲在半空。額前碎發散在眼尾,半掩疲憊與警惕。他忽地自嘲一笑。
“陛下何時如此貼心,自己讨着要工作了?”
吳庸啞然。
聞姚将雙手重疊,墊在自己下巴下,沉思良久,忽然無奈且自嘲地一笑。他将奏折攤到桌上,坦然起身。
“算了,他怕孤把持朝政太久,将他架空。他不信任孤,孤知道。”
吳庸小聲:“可奴才覺得陛下不是這個意思。陛下還說了,明日請殿下也到書房來,想與您手把手一同批改。”
聞姚的轉身停在一半。
心裏癡心妄想的種子終于在厚實的泥土間尋找到一個突破口,肆意朝着陽光雨露的方向茁壯奮發。根系蔓延,紮在他心裏的土壤間,破開更多空間。
然而,他臉上的笑意在完全展露之前便消失了。
厚實的泥土終究還是在那種子上蒙了一層最後的抵抗。
他的聲音輕而淡:“孤知道了。”
“陛下還說……”
聞姚的耳朵頓時立了起來,拳頭卻握緊了。呼吸緩慢而困難。
“他明日會一直等着您到的。”
是夜,寝殿內外都有人不眠。
玄唐一邊敲木魚一邊一邊頌經。屋內,鐘闌雖然沒有頭疼,手與腳卻都有一種無力感。
屋外,頌經聲隔着窗戶,隐約而聖潔。
風聲裏燭光飄搖,在窗戶上投影出一道翩然之影。纖長勻稱的脖頸從衣領處伸出,優雅美麗、從容不迫地垂着。
聞姚再也壓制不住眼底的輕狂與欲望,這幾天裝出來的乖巧儒雅被本性的侵略所突破。他盯着剪影,舔了舔上唇,喃喃自語。
“陛下,這是你的真心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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