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錯位
“那邊的稻草垛翻了嗎?”頭頂上的響聲越來越近。
聞姚一把捂住鐘闌的嘴,粗重的呼吸被盡力壓低。兩人頸部青筋迸出,呼吸不暢而變得短促,眼底翻着缺氧的窒息紅意。
鐘闌眼裏全是水汽,身體因為病痛伴發的情動而變得敏感脆弱,被壓制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裏,瑟縮着,隐忍着,手指緊緊抓着聞姚後背,關節泛白,似乎距離折斷只剩最後的一點力氣。
“這邊稻草裏沒人。”
“走,到高處去。他們肯定還沒走出村子。”
腳步聲剛遠,地窖的蓋子砰地向上掀起!
兩人大口喘着氣。
鐘闌的臉已經全紅了,牙齒與肩膀不住打戰。
聞姚立刻将他撈進懷裏,一把抱出地窖,扣住鐘闌的後腦勺讓他埋入自己頸側,另一只手死死抱住鐘闌削瘦有力的腰肢。
“先平靜下來。”
鐘闌發出一聲難過的咕嚕聲,嗓子底黏而啞。
聞姚眼睛半眯,心痛地撫摸他的後背,語氣淡而憂傷:“陛下,我并非不想為您解難,只是他們即将從高處探查,我們得快點走了。待到無人的地方,你需要怎樣平靜的方法,我都随你……”
一只情境迸出、蒼白修長的手猛地從後面扣住聞姚的後頸,手一用力,擰着那塊肉将他從自己身上脫開。
聲音顫抖沙啞:“你還想怎麽‘犧牲自己’?”
手猛地一按,聞姚和磕頭似的朝鐘闌鞠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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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還清醒着,”鐘闌輕飄飄将聞姚推開,然後扶住牆顫顫巍巍站直,“帶上那箱子樣品,快走。”
他本想看看這夥人的好東西是什麽樣子的。然而此時來不及了,只能盡快離開。聞姚擔心不下,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箱子,兩人順着牆根小路走,避免被高處發現。
“陛下,你這樣……”聞姚看着鐘闌硬撐的樣子,不由咬住下唇。他忽地下了決心,一手直接抄住鐘闌,将人往自己的肩上一扔。他單手扶着鐘闌,另一只手拿着箱子,飛蹿而過。
一個村民模樣的人原本坐在廢棄的角落打盹,忽地驚醒,大喊:“在那兒!追!”
聞姚不敢停留,一路上蹿過複雜密集的矮房,按照記憶沖向之前來的路口。他的速度異常快,很快便将人甩到看不見的地方。
“不對,”鐘闌忽地抓住他的肩頭,“不是這條路。”
聞姚的腳步驟停。
一陣瓦片碎裂的聲音在頭頂輕微響起。聞姚下意識跳向遠處。
轟——
一擊重拳砸落到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沙土飛揚!
“鐘闌,你的膽子還是這麽大。”
這種如同和熟人說話的語調……聞姚的目光尖銳可怖,如劍一般盯着沙土後的人。
沙土後,一個瘦弱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灰袍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他身上,顯得人削瘦而蒼白,露出的脖頸和手腕細得仿佛可以折斷。若不是剛才親眼見到他跳下來的大動靜,誰都想不到他的力氣竟然這麽大。
聞姚沒回頭,輕聲問肩上的人:“你認識?”
鐘闌的聲音斷斷續續:“算是認識。”
“什麽關系?”
“大概是想謀財害命的關系吧。”
聞姚再沒問了,眼神冰冷,嘴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毫不掩飾對那人的殺意。
遠處的人被這裏的響聲吸引,吵吵鬧鬧地往這邊過來。
“哎呀,”那人假惺惺地笑着,“你們被包圍了,這可怎麽是好呢?”
聞姚活動了脖頸和腳踝,如今除了強闖出去再無辦法。他的眼神剛移到某個方位,灰衣人像是讀懂了他心裏的想法,動作也一起跟到了那個方向。
“別和他周旋。”鐘闌在他耳邊說,“硬碰硬,他不是你的對手。”
“可還有你。”
鐘闌忽地掙紮,從聞姚的肩上下來。
就在此時,對面的人眼中寒光乍露,身形一閃直沖着他過來!
聞姚擋在鐘闌面前,替他接住了攻擊。
“就在那邊!李大人找到他們了!”
灰袍青年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古怪而得意的笑:“你們還能走嗎?”
鐘闌深吸一口氣,活動仍然泛着酸軟的手腳,心裏估計着雙方的戰力水平差異。
忽地,一只掌心滾燙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腕。
聞姚的聲音從容而紳士:“閣下,你大概誤會了什麽。”
與此同時,他們背後傳來了刀劍金屬碰撞的聲音。
灰袍青年神情一頓,臉上的笑容如流水般消逝。
“孤與陛下,可不是游俠散勇。”聞姚從容不迫道,“自然是不會與你拼武力的。”
灰袍青年猛然擡頭,身後的山頭上,一片身着勁裝、武器完備的暗衛,正嚴陣以待!
他咬牙,看着聞姚臉上的從容不迫,忽地變得更加兇惡,身形詭異一轉,直沖鐘闌而去!
他冷笑着:“有人接應又如何?你本人可脆得很。”
聞姚臉色頓變。鐘闌立于原地,避閃不及。
軟飄飄的一掌,鐘闌面無表情地側身握住灰衣人的手,看似毫不用力地一扭,灰衣人的肩膀便翻轉了過來!
鐘闌擡眼,輕描淡寫:“李微松,你對我到底有何誤解?”
“村民”與暗衛都趕到兩人附近。李微松左手掏出一把形狀詭異的匕首,刺了過去。鐘闌一放手,他便急速後退,很快退下了。
聞姚連忙過來:“你受傷了嗎?”
鐘闌搖頭,擡眼卻将聞姚眼中的緊張全部都收入了眼底。心跳錯漏了一拍,神情恍惚。
“陛下,你怎麽了?”聞姚微蹙眉頭,一把拉過鐘闌,聲線緊繃,“是頭疼又來了嗎?我能幫你……”
一只手猛地扣住他的後腦勺。
“閉嘴吧你。”
暗衛繳獲了村中一半倉庫,後來因為驚動南鄭,衆人提前撤離,帶走了找到的火藥制品。
鐘闌處理完東南軍的事務、待防線重建後也回了京城。
滿朝大臣等陛下回來已經很久了。天下不少人都聽說,有一種奇怪的黑粉能弄毀城牆,一時間人心惶惶。而鐘闌是親自見過那場面的,自然成了好奇的對象。
“若此類東西大肆使用,那大部分的城池都要重建了。財庫不堪重負啊。”
“兵法也得改變,臣等正憂心如何應對。”
“若我南辛也能得到這種黑粉最好了。”
“如今有黑粉的國家,除了燕國,還有其他的嗎?”
鐘闌前幾日為頭疼與李微松的事情苦惱了許久,回朝後更像是脖子都被掐住了似的,眼睛都快白上了天。即便如此,他還是來與大臣們商讨策略。
次日清晨,他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準備迎接大臣們下一輪轟炸時,諸位大臣只遠遠地行了禮便要離去。
鐘闌:“怎麽?”
“我是陛下的俘虜,陛下讓我幫您分憂,這些事情自然落到了我身上。”聞姚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鐘闌捏着袖角,眼神輕瞥開。
“昨日陛下說從那兒得了黑粉的方子,于是我便建了一支隊伍,專門來琢磨這黑粉的用處,嘗試自己造出來。”
那方子是鐘闌編的借口,內容是他根據自己的知識大致寫下來的,然而他并非專門研究這些的,只是以前在通關時見過粗略的而已,所以要做出火藥,還得人根據線索推導、研制。
“辛苦了,”鐘闌不動聲色,“如今知道了對面是李微松,朕倒也不能再懶散下去了。這些事情真也會插手,你不必如此。”
聞姚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鐘闌向來能躺則躺,什麽時候主動說過這樣的話。
那李微松,究竟是什麽人?
雖然明知道鐘闌和李微松的關系是對立的,但他只要一想到那仇恨深的仿佛宿敵,心裏便一團火氣。那種強烈的牽絆讓火将他的心口燒出一片焦土。
他捏住拳頭:“全聽陛下的。”
說完,他輕輕做了一個揖,揮袖離開了。
鐘闌立于原地,神游天外,越想頭越疼,前幾日發作的後遺症還未褪去,眼前的場景在不停旋轉——他邁着軟趴趴的步子回到房間。
聞姚殿裏的小太監眼尖、心裏靈活,立刻疾步上去追聞姚:“殿下,殿下!”
聞姚停步,微微側臉:“如何?”
“陛下似乎頭疼未愈,回房時腳步虛浮。您得去看看。”
“這就去!”聞姚毫不猶豫轉身向鐘闌的寝殿沖去,然而邁出沒幾步,忽地停了。
小太監在原地,有些不解:“殿下,可是有吩咐嗎?”
聞姚未言,在原地握緊拳頭,帶着受傷而晦暗的眼神,輕輕垂下睫毛。
自嘲地笑了聲。
“他真的會希望我去嗎?”
頭疼的後遺症越發明顯,睡着時腦子裏一陣陣酸痛。
鐘闌又做夢了。
他夢到自己剛通關的那幾天。
同伴問:“你臉色怎麽如此差?”
“這是一場騙局。”鐘闌無力地扯動了嘴角,想多說什麽但還只是搖搖頭,“不多說了。這幾天他們又有搞事情嗎?”
“你這麽一說,我好久沒見到李微松他們了。”同伴咋舌,“真奇怪。”
“算了,先不管他們了。我要回去睡一覺。”
“那好。我即将開始下一個任務,等我出來了,可能還趕得上你離別請的酒。”
“那你可得速戰速決。”
鐘闌睜開眼睛。
他其實對那幾天記得不太清楚,這次做夢才記起之前的一些片段。然而,如今的他也不清楚,只言片語間到底是什麽意思。
“嘶——”他捂着額頭,“還是得去找玄唐念經。”
他下床,撐着床沿要站起來,忽地擡眼便看到前廳一片紅色的衣角。
心髒不由分說地加速跳動,将血液更急更猛地泵向大腦。
“咳。”他嗓子舒适地咳了一聲,“聞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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