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庭長空降向陽法庭
向陽法庭在新庭長走馬上任第一天就上演了一出雞飛狗跳的鬧劇。
楊律師領着自己的當事人出去。庭開完了,整整一個上午,當事人的臉色有些蒼白。從法庭裏出來,一路上她都在問自己的律師一個問題:“我是不是真的要還這麽多錢?我不應該還這麽多的,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花了錢的……”楊律師安慰她不要胡思亂想,安靜等待法庭判決。敷衍了幾句,當事人的心情才平靜下來。
倆人說着話走到法庭外,楊律師的雙腳剛跨出去,一個人影沖到他們跟前,一把揪住了自己當事人的一頭長發。
不光是當事人,連他都傻了。等他反應過來揪頭發的原來是原告,也就是本案原配的時候,什麽都已經晚了。
原告扯着被告的頭發,把被告從臺階上拽了下來。被告雙腳踩空臺階,狠狠地摔在了平地上。原告騰出一只手來抽被告的臉,被告早有防備地把臉死死捂住了。原告氣憤難耐,擡起穿了高跟鞋的腳,朝被告的肚子狠狠踢了幾下。
“下*賤胚子!叫你勾*引我老公!”
“狐*貍*精!不要臉!”
“打死你個賤*人小*三!”
……
原配積壓了幾年的仇恨此時此刻徹底爆發,連打帶罵,理虧的小*三哪是對手,只有被按在地上暴打、哭泣的份。小*三的代理人楊律師勸架不住,眼看着局勢失控他心急如焚,轉身沖進法庭,高喊:“打人了!打人了!”
他的喊聲穿過幾道門禁,終于被大樓後面的法庭工作人員聽到。所有人,包括法官、法官助理、書記員、法警等全都飛奔了出去。法警冉妍跑得最快,金州警官學院百米沖刺的記錄保持者可不是吹的,她遙遙領先,首先奔到法庭大門外,不帶喘的。
原被告兩個女人不知怎的滾到了地上,原配扯着小*三的頭發,小*三捂着臉哭,旁邊除了楊律師外還多了一個人。那人戴着口罩,跪在地上,文件包扔在一邊,正在勸架。冉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腦殼有點疼,不知所措。那人突然擡頭,命令似的說:“別看了,快過來!”被這麽一喊她才回過神,過來捉住原告的手。沒等她大展拳腳呢,原告突然大喊:“我懷孕了!六個月了!”冉妍又懵了,猶豫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出來。案件的主審法官周國民也慌了,一邊叫自己的法官助理梅子去邊上的派出所報警,一邊訓斥起打人的原告來:“你想幹什麽?啊?你想幹什麽?打死她你自己也要蹲監獄去!既然你選擇走法律途徑來解決你們的事,那麽就耐心地等我們法庭的裁決!你現在在幹什麽事?你在犯法知不知道?還不趕快放手!”
那小*三見法官替自己說話,嗚嗚哀嚎了起來。她一嚎,更刺激了原配。“哭什麽哭!你就裝吧你!”原配的雙手扯着小*三的頭發,那戴口罩的人似乎覺察到她要幹什麽,在她拔小*三頭發前及時出手,外人只見他輕輕一扭原配的雙手,原配的雙手就松開了。“快分開她們!”那人急喊。法庭的這幫年輕人本來還六神無主的,被這麽一吼紛紛上來,手忙腳亂地拖走小*三,法官助理駱揚和書記員宋天意自告奮勇地站在原配、小*三中間,不讓她們再有接觸。
梅子領着派出所民警回來的時候,詫異地發現場面已經被控制住了。原配見事情鬧大了趕緊道歉:“我真的是氣瘋了。這四年來她拿了我們家不少錢,那都是我們的血汗錢。她還叫我老公不要在朋友圈發我和孩子的照片。她還去我廠裏鬧呢!”小*三坐在法庭門口的臺階上,頭發散亂,衣衫不整,有氣無力地哭泣說:“我要被你們整死了!你鬧到我單位去,我被單位開除了。還去我家鬧,朝我爸媽扔磚頭。你們……”說到這,幹嘔了起來。
“你有事沒事?有事的話送你去醫院。”戴口罩的那人掏出手機,果斷地撥了120。一會,救護車來了,把小*三帶走了,小*三的代理律師陪同。派出所的民警也把原配帶回了所裏做筆錄,駱揚說原配這個打人的事怎麽定性還得看小*三的傷情嚴不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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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出鬧劇就這樣謝幕了,可圍在邊上看熱鬧的人仍不散,有的甚至還高舉着手機錄視頻。他們都是法庭前面工地上做工的工人,本來在吃午飯的,聽到聲響就全從工棚裏跑出來看熱鬧了。
戴口罩的那人擋在了錄視頻的人跟前:“沒什麽好拍的,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翹了班出來看熱鬧,就不怕被老板罵?”
錄視頻的工人認慫,關了手機聳聳肩走了。
法庭的人也都松了口氣,結伴回去,可就是沒有人記得那個幫他們控制局勢、戴口罩的男人了。
駱揚轉身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瞟到了這個男人,男人拎起地上的文件包,拍拍褲腿上的灰塵。他折返回來,對男人說:“今天的事,謝謝啊。”
“應該的。”男人摘下口罩。
“滕……”駱揚一愣,馬上改口,“滕庭長,你好。”還熱情地充當起新庭長的向導來:“滕庭長,這邊請。”
新庭長不按套路出牌地空降下來,把向陽法庭的人殺了個措手不及。向陽法庭原來的庭長李庭長在加班時突發心梗猝死,因公殉職。一個法庭不能群龍無首,悲痛之餘,新院長拍板決定派刑庭副庭長滕烨下來暫代向陽法庭庭長一職。不過說好的就職時間應該是下周一,這滕烨怎麽提前來了?
午飯過後除了六零後周國民,其他的小年輕全聚到了一樓的小辦公室裏。這是書記員宋天意和丁筱卿的辦公室,桌上堆滿了各種零食,卷宗就藏在這些零食下面。辦公室連着訴訟服務大廳,負責立案的郦勵就坐在這,相對而言,她的辦公桌整齊的多。此時此刻裏面的辦公室裏讨論得火熱非常,她卻忙着跟房産中介聊房子。
宋天意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說:“不是說新庭長下星期才來嗎,怎麽提早來了?他這不是搞突擊嗎?”
駱揚說:“聽說滕庭長接到上任通知的時候正在休探親假,他探親假都沒休完就回來了。”
丁筱卿問:“神通廣大的駝法官,滕烨是怎麽一個人,好不好說話的?”雖一個單位,可金州法院兩百多號人,她又遠在鄉下甚少去院裏,和滕烨不熟也情有可原。
駱揚八面玲珑,消息靈通,上面剛确定庭長人選,他一轉身就把人家的個人信息調查得一清二楚。
“85年生,北方人,未婚,華東政法本碩連讀,刑訴方向。一畢業就考進了咱法院,在刑庭做了一年書記員直接升法官助理,法官助理做了兩年轉成法官。做事雷厲風行,獨當一面,對手下要求特別嚴格,因為辦了幾個轟動一時的大案要案,不到六年就破格提拔為刑庭副庭長。照他這麽個升法,仕途無限好啊。”
丁筱卿關心的和駱揚不同,她又問:“那他在刑庭做副庭長的時候,對手下人怎麽樣?”
駱揚支支吾吾了起來,他可沒打聽得這麽細。梅子說話了:“他是不是姚庭的徒弟?我聽刑庭的書記員說姚庭在刑庭當庭長的時候很看重他,在領導跟前給他說了不少好話,兩個人的關系好的不得了,就跟父子一樣。”
“這就糟了。”郦勵和房産中介聊完後走了進來,說,“姚民是出了名的難搞,在他手下很難請的出假。聽說他手下幾個孕婦都快臨盆了他還不停地給她們案子,人家産假還沒休完就又給案子,把她們逼得無可奈何,産假都沒休完就提前半把個月回來銷假辦案。因此他有個外號,叫孕婦殺手。滕烨是他徒弟,和他關系這麽好,估計早已得他真傳。咱以後的日子啊,難了。”
其他人聽完陷入了深思。丁筱卿愁眉苦臉地說:“那怎麽辦呀?我兩個娃都我管,一會這個生病一會那個生病,平時肯定要請假的。”
冉妍拍拍她肩膀,安慰說:“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這時,駱揚的手機響了,備注是滕庭長。聽完電話後他對所有人說:“五分鐘後三樓開會。”傳達完新庭長的指示後他就上樓去了。宋天意睨着他的背影,說:“這小子這麽快就拍上新庭長的馬屁了?厲害!”
向陽法庭一樓是立案大廳,二樓是審判法庭和法官辦公室,三樓是會議室。梅子他們嘻嘻哈哈的,一進會議室就全都安靜了。滕烨早就在了,面前擺着筆記本,駱揚坐在他身邊,面前也擺着筆記本。
周國民是最後到的。滕烨等人齊了發話了:“以後凡是開會,不管是庭務會議、黨支部會議,還是院裏的其他會議,務必提前五分鐘到場,不許遲到早退。”話剛落,遲到的周國民敏感地看向滕烨,滕烨卻只看着幾個年輕的,這讓這位老同志心裏更不舒服了,指名道姓地說就是了,為什麽要指桑罵槐?
“還有——”滕烨掃了一圈在場的每個人,一一指出着裝打扮上的不足。
看着丁筱卿:“穿西裝不戴領帶。”
看着郦勵:“穿西裝戴領帶卻佩戴大法徽。”
看着梅子,頓了一下再說:“着裝完全正确,可是頭發的顏色不符合法官的形象,給你三天時間染回來。”
說到這,宋天意忍不住笑噴,梅子瞪他一眼,宋天意調皮地沖她吐吐舌。
“宋天意,你的問題更大!”宋天意還沒笑多久就被啪啪打臉,滕烨不管他是誰有什麽後臺,毫不留情地開罵。“潮衣潮褲配潮鞋,五顏六色,一塌糊塗,你到底是來上班的還是來選秀登臺唱戲的?”輪到梅子笑了,宋天意臉上有點挂不住了,可人家新庭長還沒說完呢。“在法院上班首先要着裝規範,這是法院幹警精神風貌和人民法院司法形象的重要反映。你穿成這樣影響的不僅是你個人,還是我們整個法庭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從明天起,不穿制服不要來上班。”
宋天意鼓着腮幫子,臉上火辣辣的,說不出話了。
滕烨說:“關于着裝問題,我今天說到這。所有人從明天起必須着裝規範,我不想再說第二遍。第二點,開會帶筆記本。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點我要表揚駱揚,你們都要向他學習。”
駱揚挺了挺胸脯,其他人不約而同地看着他,只有宋天意不屑地切了一聲。
滕烨看看滿臉不服氣的宋天意,接着說:“接下來我要說說今天發生在法庭門口的這件事。”
周國民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解釋點什麽,畢竟是自己辦的案子的當事人鬧出來的事,他難辭其咎。滕烨做個手勢,示意周國民別說案子的事。他先針對今天發生在法庭門口的這出鬧劇一一指出每個人的不足之處。
首先對梅子說:“這個案子這麽敏感,作為法官助理,庭前你就該對這個案子有個風險評估。很明顯原告故意等被告出來加以報複。如果你能多個心眼,庭審結束後把原告留下讓被告先走,就不會發生今天大門口的這出鬧劇!”
梅子低下了頭,默不作聲,如坐針氈。
再對冉妍說:“冉妍,金州警官學院高材生,你創造的百米記錄到現在都沒人能破,可是你今天的表現差強人意。原告一喊懷孕你就退縮,無非就是擔心惹禍上身。你是個法警,能置身事外嗎?那種情況下你不上誰上!”
冉妍也低下了頭,比旁邊的梅子更坐立不安,如坐針氈。
又對其他人說:“你們一個個地杵在那,一點應變能力都沒有,既不想辦法勸開打架雙方,也不疏散圍觀人群。你們是向陽法庭的工作人員,你們不是看熱鬧的旁觀者!”
嘆了口氣,總結陳詞:“總的說來,還有很多問題。希望你們每個人回去後好好想想你們今天的表現和我說的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
會議結束,梅子他們幾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那個會議室裏出來的,頭重腳輕,頭暈眼花,耳邊嗡嗡作響。新庭長上任第一天,幾乎全軍覆沒,每個人都挨了批評。周國民悶悶不樂地回辦公室,雖然會上沒有點名道姓地批評他,可那姓滕的每句話都在針對他,這讓他很生氣。他一個甩手把門關上,剛好,滕烨走過,砰的一聲巨響。
其他幾個年輕的也陸續回各自的辦公室。宋天意開玩笑地說道:“要不咱開個盤,賭他這個新官的第二把火會燒向誰?”
駱揚連忙擺擺手:“以盈利為目的的賭博行為,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我不參與。”
梅子說:“法庭宣判如下,宋天意犯聚衆賭博罪,金額較大,處兩年有期徒刑,并收繳違法所得。法警,帶走。”
法警冉妍做出要押走宋天意的動作,宋天意立馬投降:“我認罪我認罪!法官大人,我一定好好改造。”
“哈哈!”
郦勵:“小屁孩就是小屁孩,都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梅子大咧咧地說:“笑一笑十年少嘛。生活已經很苦了再不找點樂子就活不下去了。”她故意沖着滕烨的辦公室大聲說最後那句話。
宋天意:“你們說他下一個目标是誰?”
沒人鳥他。
“猜一下嘛。反正我覺得肯定不是我。妍姐、梅子你們都很危險哦!不過我覺得周老板的可能性最大!”
注:關于派出法庭,基層法院一個具有審判權的派出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