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個吼人的警察想加梅子……

四個人換了身便服,找了家家常菜飯館吃晚飯。

這頓飯鄒暢請客,毋庸置疑,滕烨幫他解決了這麽大的一個麻煩,理當請客吃飯。他叫了一箱啤酒,每人一瓶地開始了。酒過三巡,腳邊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的空酒瓶子,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意了,駱揚的酒量最差,臉紅得跟出疹子似的。獨獨滕烨一點事沒有。

許紹飛看滕烨滿臉容光煥發,笑着說:“老弟啊,你這酒量可是一點都沒退步啊!我記得我第一次和你吃飯還是老秦,秦副檢察長組的局。那次你姍姍來遲,一百個不情願,見到我跟見到仇人似的,後來上了酒,喝起來了才算稍稍給了我點面子。那個場景,我至今印象深刻啊!”

滕烨說:“你還有臉說?一個入室盜竊案子,證據上瑕疵不少,你自己說說看還有臉說我不給你好臉色看嗎?”

“老弟,你也太嚴謹了!那些不過是小瑕疵而已,壓根不影響大局。就因為你的一句話,人檢察院主動提出來補充偵查,案子又回來了。老秦把那個案子退回給我的時候放了狠話,一個月內沒補充偵查完整就要去找我的領導。哎,老弟你知道那個案子有多少卷宗嗎?一共十卷,每卷都跟牛津詞典一樣厚。當時我捧着那些卷宗的時候心裏那個恨呀!”

“哎,紹飛,我們幹政法的,對待每個案子,尤其是刑事案件,一定要謹慎再謹慎,嚴謹再嚴謹,不容許有一丁點的錯誤和失誤。因為一點點的失誤都有可能對最終的判決造成影響,給被告人和被害人造成不可逆的後果。幹我們這行的,手上的權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更要謹慎用之。對當事人負責也對自己和身上的這身制服負責。用好手上的權力,努力讓人民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這應該是我們每個政法人對自己的要求。”

“得得,老弟,你還真挺會活學活用的。”許紹飛端起酒杯,“你知道嗎,當時我可是很不待見你的,心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吹毛求疵的人!要不是老秦給咱倆做和事佬,可能我就交不上你這個渾身充滿正義感的好朋友了!”

滕烨主動舉杯跟他碰了碰,倆人一同飲盡。滕烨說:“下次有聚會把老秦也叫上,我都好久沒見他了。”

“他呀,正在辦郵幣卡詐騙案,忙着呢!”

鄒暢一直插不進他們的話題,有些捉急,滕烨挺有眼力勁,把話題一岔,說:“鄒所長,張萍的事,後續還要麻煩你跟進跟進。”

“一定一定。”鄒暢笑着端起酒杯敬滕烨,“滕庭長,今天的事還得謝謝您!”

滕烨不吝啬地把酒喝完,說:“鄒所你太客氣了,一個晚上都說了多少個謝謝了。”

許紹飛說:“老弟啊,我這個學弟剛上任派出所副所長,以後有些地方還要你老弟多多提點才是。”

“我一個法院的提點公安,不太合适吧?要提點也是檢察院提點,我可不敢越權,回頭老秦找我麻煩。不過,以後有什麽事我們兩個單位可以有幫有助,這個我沒意見。”

“就等你這句話!”許紹飛眉開眼笑了起來,“對了,老弟,今天第一天上任感覺怎麽樣?民事條線和刑事條線哪個好?”

滕烨想了一下,說:“一下子我也說不上來,還需要了解了解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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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你在刑事條線上都玩得這麽轉,相信區區民事條線應該不在話下吧!哈哈哈!”

四個人有說有笑有地喝到了晚上八點。快散夥的時候,鄒暢先去前臺結賬,其他三個坐着再聊聊天,駱揚這個小精明趁機加了許紹飛的微信,許紹飛也挺欣賞他的。鄒暢付完錢回來問他們怎麽回家。許紹飛說家住的不遠所以走路回家,邊說邊和他們道別,先走了。滕烨不假思索地說找代駕。駱揚聽了,二話不說找起了代駕。

在等代駕的這會,鄒暢跟駱揚套起了近乎。

“駱法官,你們法庭是不是有個染黃頭發、眼睛很大的女法官?”

駱揚看着鄒暢,意味深長地笑說:“是啊,她叫梅子,姓梅名子,和我一樣是法官助理。鄒所長,你怎麽好端端地問起梅子來了?”

“哦,那個……”鄒暢不好意思了起來。今天白天,有一夥工地上的外地人打群架,他親自出警把他們全帶回了所裏問話做筆錄。那些外地人到了派出所還不老實,嗓門又大,口氣又重,搞得整個大廳烏煙瘴氣。他又心累又惱火,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人在背後戳他的脊梁骨。“誰啊!”他怒氣沖沖地轉身,卻迎上一雙跟黑葡萄似的明亮燦爛的大眼睛。他愣住了。女孩有些受驚地說:“你好,我旁邊法庭的,有人在我們門口打架,我是來報案的。”

駱揚是故意這麽問的,他見鄒暢說不出話了,立馬給人家臺階下。“梅子很樂觀開朗,工作也很拼,也很孝順,最重要的是,她還是單身哦。”

鄒暢笑了:“那有她微信嗎?”

“那必須的呀!”駱揚掏出手機,“鄒所,咱先加個好友,然後我再把梅子的微信推給你。”

“行!”

這個點,梅子還在家樓下的洗發店裏染頭發。姓滕的都下了最後通牒了,她再不樂意也只得乖乖地來把頭發染回去。

洗發店老板娘很想不通地說:“梅子啊,你這頭發又不是很黃,很低調的呀,怎麽就不行了啊?”

“不知道,可能他跟我有仇吧。”梅子随意地翻着美發雜志。

“哎,你說你們這種單位好是好,但也太不自由了。上班穿制服,你那制服我見過,黑不溜秋的,也得像你這樣相貌氣質出衆的才hold得住。頭發不能染色,指甲不能塗指甲油,身上不能戴首飾。哎,簡直折磨!”

“我不覺得呀!有制服穿,省了買衣服的錢了,而且,每天起床都不用苦惱穿什麽,不是挺好?”

老板娘無語地搖搖頭:“你真是樂觀。”

“凡事往好的方向想嘛!”梅子放下雜志,問,“娟子,你和你老公怎麽樣了?”

“他同意跟我離婚了,孩子歸我,財産一人一半,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說起這個,梅子,還得謝謝你啊!要不是你,他就要把房子車子都吞了,一分錢都不肯給我和孩子。所以我說,學法懂法就是好。我吃虧就吃虧在讀書不多,一輩子只能這樣了。”

梅子說:“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別灰心,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她掏出手機看時間,跟老板娘撒嬌怎麽還沒好,老板娘叫她別急先看看手機。沒法子,她只好邊刷手機邊等。

駱揚在他們的小群裏發了一條信息,說是白天原配打人的事解決了,小*三同意和解了,還加了個勝利的手勢。

他們這個群又叫“閑聊群”,由駱揚、梅子、冉妍、丁筱卿、郦勵還有宋天意幾個年輕人組成,平時聊的也是同齡人之間的話題,60後周國民還有庭長就不是很适合在這個群裏了。

他一發,宋天意馬上回複了一張馬蹄子的圖片。

駱揚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回了個笑臉。

梅子在群裏半開玩笑地問:怎麽解決的呀?駝哥是不是又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冉妍緊跟其後,發了好幾個哈哈大笑的笑臉。

駱揚把事情經過在群裏簡單說了一下,當然很多細節就免去了,比如他和滕烨他們去吃飯的事,以及邊上派出所副所長跟他打聽梅子的事,等等。

梅子忙着發信息,老板娘過來瞟了一眼,說:“喲,在給男朋友發信息呀?”

“哪有啊,我們這是工作群,聊工作呢。”

“大晚上的還聊工作呀?你們這行也挺不容易的。話說回來,梅子啊,你今年都26了,好談男朋友了,要不要我再給你介紹一個?”

“別,我現在只想照顧我媽,不想談戀愛。”

“你媽要照顧,對象也要談的。女人的青春就那麽幾年,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上次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工商銀行的小夥子挺好的嘛,怎麽就沒下文了呢?”

梅子不想跟老板娘多扯,弄完頭發後匆匆離開。出了洗發店,她直奔街角那家蛋糕店。蛋糕店還沒打烊,老板遞上一份打包好的戚風蛋糕,說:“這是剛剛出爐的,新鮮熱乎着呢,趕緊拿回去給你媽吃。”

梅子掃碼付錢,提起蛋糕,說:“謝謝啊。”

“謝啥?我要謝謝你才對啊!多虧你給我爸做思想工作,他老人家才沒上那些人的當。我聽說啊,這附近不少老人都買了那個養生大補丸。對面弄堂裏那個李爺爺曉得哇,吃了那個大補丸人都快不行了,還在ICU搶救呢,他們家裏的都急死了呢。”

梅子說:“那些人打着保健養生的旗號欺騙老年人,聽說有不少人報警了,公安機關也已經引起重視了。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老人明明知道是假的還願意掏錢買呢?說到底都是因為生活空虛不踏實。所以咱為人子女的,有時間就多陪陪父母,多和他們聊聊天,他們心裏踏實了也就不會輕易被騙了。”

“對對!我聽了你的話,每天花個半個小時和爸媽聊聊天。梅子啊,你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孝女啊!”

和老板道別後,梅子提着戚風蛋糕回家,一路上街坊鄰居都跟她打招呼,熱情得不得了。到家門口,剛想開門,兜裏的手機響了一下。

她摸出手機來,原來是微信上有個好友添加。她想都不想就拒絕了,然後開門進屋:“媽,你睡了嗎?看我買了什麽?你最愛的戚風蛋糕!”

鄒暢和滕烨他們告別後打了車回家,回家的路上給梅子發送了添加微信好友的申請,結果對方很快就把他拒絕了,他有點哭笑不得,又發送了一次。這下可好,惹惱了梅子,梅子還以為是附近的搖一搖,直接把他拉入了黑名單。

駱揚第二天來得挺早,整理自己的辦公桌,順便把對面滕烨的桌子也擦了。其實這兩件事應該倒過來說,給滕烨擦桌子是真,整理自己的辦公桌只是順便。

樓下,門房大爺拉開了那扇沉重的大木門,警車開了進來。駱揚往下面看了一眼,想了想,跑下樓去了。當他來到丁筱卿和宋天意辦公室的時候,滕烨他們也剛好下車,正在排隊打卡上班呢。

人陸陸續續地走進來,梅子每天都會來下面的辦公室轉轉,駱揚逮着梅子,悄悄地問她:“加你微信了嗎?”

梅子一臉懵:“啥?”

駱揚一愣,忙說:“沒事沒事。”

宋天意在燒水的時候順便偷聽了一耳,拎着茶壺湊過來:“你們在說什麽?什麽微信啊?”

駱揚說:“跟你無關。對了天意,你今天怎麽還穿便裝?忘了昨天滕庭是怎麽說的了?”

宋天意翻個白眼,放下茶壺,懶洋洋地從包裏翻出一套西服,說:“等上班了再穿,現在不是還沒到點麽!”

“吓死我了,還以為你要較勁到底呢。”

“我可不想給我媽抹黑。算了,穿制服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穿就穿呗!”

丁筱卿是踏着點來上班的,車都沒停好就下來打卡,跟打仗一樣。她和駱揚兩個人都住在法庭附近,所以每天都是自己上下班,不和梅子他們坐車回市區。她一進門就大喊困死了,然後開始泡咖啡來喝。

“昨天晚上我才睡了兩個鐘頭,大的咳嗽,好不容易不咳了可以睡了,又輪到小的了。小的不知道做噩夢還是幹嘛的,竟然尿床了,哭得那個稀裏嘩啦!”

郦勵好心地提醒說:“你少喝點咖啡,不好。”

“我也沒辦法啊,不喝咖啡白天根本幹不了活。哎,我老公昨晚又去執行任務了,家裏只有我和我媽,我總不能把兩個小孩都丢給我媽吧?”

郦勵感嘆:“嫁警察真的很需要勇氣啊!”

“可不嗎?如果時光倒流,我真的不想找警察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有他跟沒他一個樣,孩子都快認不出他了,哎!”丁筱卿不想再提家裏的糟心事,話題一轉,“郦勵,你房子看得怎麽樣了?”

郦勵聳肩:“不怎麽樣。看得上的價格不合适,價格合适的我看不上。慢慢來吧。”

冉妍一身法警制服,捧了個杯子進來:“丁丁我要困死了,我要來泡咖啡。”

“昨晚沒睡好?”丁筱卿把一整罐咖啡遞給冉妍。

冉妍接過後邊泡邊說:“是啊,失眠了。”

“咋了?小孩鬧你啊?”

“不是。”冉妍沒多說什麽,泡完就走,乖乖地待在安檢那。

丁筱卿一臉懵。

還是駱揚聰明,一眼看出冉妍的不對勁,說:“大概是因為昨天開會被新庭長批評的事吧。”

丁筱卿恍然大悟,然後大笑:“我都已經忘了昨天開會講了什麽了!哈哈!”

“哈哈!”郦勵等人一同笑。笑完上班時間也到了,幾個人散會,收拾收拾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了。

樓上樓下的電話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來咨詢、立案、開庭的當事人也都陸續通過安檢進入法庭,一會會的工夫,向陽法庭變得熱熱鬧鬧了起來。

周國民早上要開兩個公告案子,書記員宋天意給他開了設備做了庭審告知書後就下樓來整理已經結案的卷宗。梅子對着電腦寫着各種裁定書,撤訴的保全的解封的,寫到一半,電話就響了。一個案件的律師打過來告訴她和被告聯系好了,下午來法庭調解簽協議。梅子翻了一下自己的時間表,下午兩點約了另一個案子的當事人過來做質證筆錄,于是只好把調解的時間排在三點。

旁邊的辦公室,駱揚剛坐下來,凳子還沒坐熱,一個電話進來就下樓去了。原來立案大廳裏來了個立案的當事人,因為沒有任何起訴材料郦勵讓他回去準備齊了再來,他情緒一失控就開始罵人。郦勵沒辦法只好求助駱揚。

駱揚來了後和那人耐心地解釋起來,慢慢的把那人的情緒安撫下來,那人冷靜下來後也承認自己罵人不對,強調自己是着急了才會那樣。最後那人終于走了,郦勵朝着那人的背影直翻白眼:“駝法官,你沒看到剛才有多可怕,我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他說他要打官司,可是什麽材料都沒有,我和他說了需要準備什麽材料,他反問我為什麽不給他寫訴狀準備起訴材料。我叫他去找律師,他非要我介紹律師給他,不介紹就吵,我們怎麽能給當事人介紹律師?”

駱揚嘆了口氣,說:“哎,沒辦法,有些當事人是真的不懂,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們法院就是律所,可以像律師那樣幫他們全部弄好起訴材料。可是法院是審判的地方,我們法官行使的是審判權,是站在中立的位置公平公正地來審判每個案子,怎麽能給當事人寫材料教他怎麽打官司?郦勵,我們一定要按照規定做事,起訴一定要材料齊全,而且千萬不能給當事人介紹律師。”

“這個我明白。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講道理的,大多數當事人還是很講道理的。”

駱揚處理好了立案大廳的事後上樓了,一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一個早上啥事沒幹,一回來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響了。

滕烨一個早上都在翻那堆前庭長留下來的案子,數了數一共六十六個,他按照立案時間把案子排了個序,開始一個個地研究,邊研究邊打電話了解情況,看看能不能做做調解。

駱揚終于打完了電話坐下來幹點別的了,桌上堆着五個判決、四個裁定,還有一個裁定移送,他平時都會自覺加班,無奈還是來不及幹完。

滕烨說:“我們庭的案子現在是個什麽流程?”

駱揚說:“案子立案以後除了保全的案子,其他的全部先進入訴前調解階段。我們庭的人民調解員是趙老師,他剛退休,本身愛好法律,所以就來應聘做調解員了。”

滕烨又問:“那調解率怎麽樣?”

駱揚想了許久,說:“這個嘛,十個裏邊能調掉兩三個吧。交通事故的案子基本上是調不掉的,因為保險公司那邊不肯調解,現在的情況是幾乎每個案子都要提重鑒,很麻煩。”

滕烨點點頭,說:“調解不掉的案子就發傳票開庭對吧?”

“是的。”

“咱庭裏的案子什麽類型的比較多?”

“我想想。交通事故、買賣合同、加工合同、承攬合同、金融借款合同、物業服務、房屋租賃、離婚這幾類最多,其他的麽,提供勞務者受害、相鄰權、追償權、勞務也不少。”

“你了解得很清楚麽。”滕烨有點欣賞駱揚。

“從前李庭還在的時候每年年底都要做一整年的數據分析,每年的數據分析都是我做的。”

“很好,這個傳統要保持。”滕烨話題一轉,“對了,問個跟業務無關的事,那個在咱食堂裏燒飯的師傅做了多久了?”

駱揚說:“快十年了。”

“哦。”滕烨若有所思,并沒問下去。

駱揚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在他們那個閑聊群裏發了這麽一條信息:同仁們,我覺得他下一個目标是燒飯師傅。

信息發了好一會都沒人回複,都在忙着呢。等中午一下班,群裏就馬上活躍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宋天意最激動,他在群裏回複說:他想拿殷叔開刀,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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