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硬着頭皮答應媽媽和警察……

畢竟才二月份,晚上的風還是有點冷的。

梅子穿得單薄,鄒暢看她直哆嗦,就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她。

“不用了不用了。”梅子一直推脫。

“你就別給我客氣了,就算我們做不成情侶,也可以做朋友的吧。我關心我的朋友總沒錯吧?”

“好吧,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梅子心安理得地披上了鄒暢的外套。

擡頭看看夜空,又說:“我媽的病已經很多年了。”

“為什麽會這樣?”

“我爸去世後她就這樣了,時好時壞,有的時候很清醒有的時候又會犯糊塗,上次她不是拉着你喊你志強嗎,志強就是我爸。”

“伯母和伯父的感情一定很深厚,不然伯父去世後伯母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爸媽感情真的很好,在我的記憶裏,他們不是沒吵過架,但每次都是我爸先跟我媽道歉,還會買禮物給她,哄她。我媽就像個小女孩,被我爸捧在手心裏寵着,愛着,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長,我爸在出差途中出了事,我媽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倒了,人也變得瘋瘋癫癫的了。”

鄒暢聽得心都揪起來了:“伯父出了什麽事?”

“我爸出事的時候是一家公司的財務,那天他開着單位的車去稅務局辦事,途中遭遇車禍,被一輛橫沖直撞的大貨車撞了,然後連人帶車都沒了。”說到這,梅子說不下去了。父親遭遇不幸的時候她才念高一,那天她代表學校參加市裏舉辦的首屆全市高中英語演講比賽,預賽她發揮得很出色,輕松進決賽,卻在這個時候接到父親不幸離世的噩耗。她毅然放棄決賽,直奔醫院,見了父親的最後一面,和母親兩個人抱頭痛哭。那個畫面,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個貨車司機開車的時候喝了酒,但因那時候酒駕還沒入刑,所以定不了他的罪。再加上出事的大貨車又沒買保險,開貨車的司機也是一窮二白,所以我們壓根沒有得到一分錢的賠償。這都不要緊,我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監控顯示,父親出事的時候他的車行駛得很不正常,可是車檢報告出來說父親的車根本沒有任何問題。既然如此,為什麽父親出事前車子會像失控了一樣走S線呢?”

鄒暢說:“照理說這種重大交通事故車輛檢測應該會很嚴謹。”

“是啊,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想不通這個問題,父親在出事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的車子為什麽會走S線?有什麽事被警察忽視了?”梅子一口氣說了很多這些年盤旋在她腦海裏的疑問,“你知道嗎,本來我是打算高考報考英語專業,畢業後當一名英語老師的。可父親的事讓我改變了我的想法和初衷,我立志考法學,畢業後從事法律工作,一定要把父親的事查個水落石出。”

鄒暢感慨地說道:“所以你一畢業就考到了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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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梅子沉思起來,“其實考法院也不是單單因為這個原因。這不重要。”話鋒一轉,說:“大學四年室友們玩游戲逛街談朋友,我拼命讀書,因為我知道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揮霍不起青春。直到現在我仍然是揮霍不起的,所以對不起,我得先做我想做的事,其他的事,只能暫且擱在一邊了。”

“我明白。”聽完女孩的悲慘身世後,鄒暢越發的心動了,他有一種為她扛起一片天的渴望,很強烈很熱烈。

“伯母現在的情況還不是很穩定,需要住院,你打算怎麽辦?”

梅子說:“我請兩天假吧。”

鄒暢說:“這樣吧,這兩天白天你照顧伯母,晚上我下班後來接你的班。”

“這樣怎麽行?不行不行,怎麽能麻煩你?”

“有什麽不行的?我一個大男人不怕熬夜,再說我們幹公安的熬夜簡直是家常便飯。可你不一樣,你熬夜會壞身子的。好了,什麽都別說了,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那就這麽說定了。”

梅子拗不過他,鄒暢是那種一旦下定決心就勇往直前的人。這天晚上她被他趕回了家休息,他留在醫院照顧她媽。她不放心他,特地在走之前觀察了一會。看得出來他是那種從小蜜罐裏長大的獨生子女,照顧人不是很拿手,但貴在肯學肯幹,性格脾氣也好,常常哄得她媽哈哈大笑。

梅母本就喜歡鄒暢這個小夥子,拉着他的手就不讓他走了,就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記得了。

“小鄒啊,阿姨真的很喜歡你,你做阿姨的女婿好不好?”

“好啊!”鄒暢滿口答應,他巴不得呢。

梅母開心一陣後突然情緒低落了,患有嚴重精神分裂的人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情緒就跟過山車似的,一會高,一會低,思維和行為也會跟着變得奇奇怪怪。

“小鄒,我是不是闖禍了?哎呀我為什麽要開煤氣呢?萬一煤氣把家炸了那我的梅梅住哪呢?梅梅她工作很忙的,又要賺錢養家又要照顧我,我怎麽能給她添麻煩呢?我真該死,真該死!”梅母舉起拳頭使勁捶自己的頭。

鄒暢吓了一跳,立馬抓住她的雙手,說:“伯母,您別這樣,冷靜一下,我給您唱首歌吧。”

“唱歌?好,好,你唱。”

鄒暢唱了一首鄧紫棋的《後會無期》,這首歌很難唱,鄒暢又是個五音不全的主,唱着唱着還忘詞了,但他聲音很好聽,很有磁性,聽得梅母入了迷。

“伯母,我從小唱歌就不好,我媽怎麽教都教不會,讓您見笑了。”

梅母笑說:“很好聽,太好聽了,你比我們家梅梅唱的好聽多了。我偷偷告訴你,我們家梅梅唱歌才是慘不忍睹,簡直是折磨。”

“哈哈!”

梅母突然拉住了鄒暢的手,眼神脈脈地看着鄒暢,說:“志強,你回來了啊。我們好久沒合唱黃梅戲十八相送了,來,我們一起唱,就跟從前一樣。”

……

第二天一早梅子趕到院裏,找到在食堂裏吃早飯的滕烨,把請假條遞他面前:“滕庭,我家裏人病了住院了,我要請兩天假。”

滕烨正在喝粥,一手拿着筷子,一手舉着大饅頭,請假條就這麽橫在了自己面前,有些難受和膈應。

他放下筷子接過請假條,想關心一下下屬,問問梅子是她的誰生病了,現在怎麽樣,需不需要幫忙,誰知梅子什麽都不肯說。

“是這樣的,現在請假制度嚴格了,凡事都要有證明。你說你家裏人生病了你要請假照顧,那至少你要提供你家裏人的住院憑證吧?還有,你家裏就沒有別人了嗎,為什麽偏偏要你請假了去照顧?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庭的情況,未結案高居所有庭室之首,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又要請假,總該給我個合理理由吧?”

梅子把請假條收回了,氣呼呼地說:“你覺得我是在騙你嗎?”

滕烨看着她,很嚴肅地說:“沒有。我的意思是請假手續必須齊全。即便我這邊通過了,政治部那邊也很難交代。我是不想你被人诟病知道嗎?”

“不簽就算了。”梅子噙着淚水轉身就走。

“小梅!”周國民端了一碗鹹菜肉絲面過來把她攔下了,“沒事,有話好好說。”

周國民把梅子領到滕烨跟前,給梅子說了很多好話,甚至拿他這麽多年的職業生涯來為梅子做擔保,滕烨最後也沒辦法,只好在請假條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梅子拿着簽了字的請假條,感激地對周國民說:“周ting,謝謝您。”

周國民:“謝什麽?快去吧,好好照顧你媽,兩天後安安心心地回來上班。”

“嗯!”

梅子一進法院就來了向陽法庭,一來就跟着周國民,從書記員幹到法官助理,毫不誇張的說,她就是周國民一手帶出來的徒弟。雖然她和周國民會為了某個法律觀點争得面紅耳赤,雖然他們年紀相差甚大,習慣觀念非常不同,但他們私底下的感情非常好。周國民是庭裏唯一一個知道她母親病情的人,還給她介紹了這方面的權威醫生朱醫生,而且信守承諾,從沒有把她家裏的事到處跟別人說。

庭裏的人知道她請了假都挺想念她的,宋天意直接用歌聲表達了自己對梅子的想念:“沒有你的日子裏,我會更加珍惜自己。沒有我的日子裏,你要保重你自己。”

“輕輕的我将離開你,請将眼角的淚拭去。”有着金法歌後的丁筱卿接下去唱了起來。丁筱卿是師範畢業,據她所說當年腦子敲壞了放棄了一年三個月假期的老師職位,考進了看似高大上的法院當苦逼逼的書記員。她的同學都當了老師,每年暑假和寒假微信群裏各種曬出游,可把她羨慕的啊!不過幸好她是個樂天派,才沒被自己當初愚蠢的選擇氣死。

“嗯哼!”訴服大廳裏的郦勵說,“好了,今年年底聯歡晚會我們庭有節目了,男女對唱,驚豔全場!”

“想要驚豔全場怎麽少的了郦勵你啊!我們對唱,你給我們彈琴伴奏。”丁筱卿說。

郦勵翻白眼:“彈個毛線,沒空。”

宋天意說:“對了,你們說梅子她為什麽請假啊?”

丁筱卿和郦勵異口同聲:“不知道。”

丁筱卿又說:“駝法官神通廣大的,去問他不就知道了。”

駱揚其實也不大清楚梅子為什麽請假,只知道請的年假,好像家裏有人生病了還是咋的。

聽說梅子家裏有人生病,這群小年輕表示要買點禮物去看望。

中午吃完飯周國民經過丁筱卿他們的辦公室,聽到他們在商量買什麽禮物去看望梅子家人,就推門進去了。

周國民:“你們別瞎鬧了,也沒啥大事,不用買禮物看望的。”

宋天意:“周ting,你知道梅子家到底出什麽事了嗎?”

周國民說:“說了沒啥事了,小梅一個人能搞定的,只要請得出假。”說完就上樓去了。

宋天意細品着周國民的話:“欸,老鐵們,我怎麽覺得他這話是在說姓滕的不給梅子請假呢?”

……

梅子請完假回到家裏,廚房裏還在小火熬着紅豆粥,這會回去粥熬得剛剛好。

她把粥盛進保溫瓶裏,背着保溫瓶奔下樓,開了她那輛從二手車行裏淘來的小車來到醫院。

病房裏,梅母和鄒暢聊得很開心,時不時地傳出笑聲來。邊上病床上的病人都羨慕梅母,都豎大拇指稱贊鄒暢是個好女婿。

聽到“女婿”二字,鄒暢不好意思極了。梅母眼睛一亮,拉着鄒暢的手,說:“小鄒啊,你能不能答應阿姨一件事?”

“伯母您說。”

“如果我有什麽事的話,你能不能幫我照顧梅梅?”

“伯母,您一定會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

“我就問你願不願意?”梅母情真意切地問道。

鄒暢連連點頭:“我當然願意,我願意照顧梅梅一生一世。只不過——”

梅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我來搞定。”

說罷立馬放開鄒暢的手,看向窗外,眼神癡呆。鄒暢還在納悶梅母怎麽一下子變成這樣了,身後一聲“媽”,驚得他從病床上跳了起來。

“梅梅……”

梅子拎着保溫瓶和一袋早點:“你辛苦了一晚上,我買了五芳齋粽子,吃了再去上班吧。”說着把那一袋早點遞給鄒暢。

鄒暢接過早點,心裏頭暖暖的。

“媽,我給你熬了粥。”梅子擰開保溫瓶,倒了碗紅豆粥出來。

梅母頭也不回地說:“你倒掉吧,我不想吃。”

梅子以為媽媽又要想不開了,急得眼眶都紅了:“媽,你別這樣,雖然爸爸走了,但你還有我嘛,我會陪你一輩子的。”

“你陪我一輩子我也不會開心的。”梅母依然不看自己的女兒一眼。

梅子急了,她是真的急了,她說:“媽,你怎樣才能開心起來你告訴我,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

“你說的是真的?”

“你是我媽,我為什麽要騙你呢?”

“好,好。”梅母終于轉過頭來,看了鄒暢一眼,鄒暢會意地走了過去。她一手拉着自己女兒的手,一手拉起鄒暢的手,将這兩只手放到了一起。鄒暢在觸碰到梅子小手的剎那立馬捉住了那只小手,牢牢地拽在自己手裏。

梅子驚詫地望向他,腦子裏一片空白。

梅母看着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對女兒說:“梅梅啊,想讓我開心呢,你就和小鄒在一起吧。有小鄒照顧你,我萬一有什麽事也走得安心啊。”

“媽……”

“好了好了,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開心了?”

“不是啊,可是……”

“可是什麽?小鄒人這麽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看就這樣吧,挺好的。梅梅啊,看到你找到你的終身幸福了,媽媽為你感到高興。你們放心,我還要看着你們結婚,生孩子,我一定會撐下去的。”

梅子最後妥協了,為了母親,她稀裏糊塗地答應了鄒暢的追求,做了他的女朋友。不過她是有條件的。

倆人來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梅子對鄒暢說:“鄒暢,說實話我們還不是很了解彼此,所以還是按部就班地來吧,先了解了解再說。”

鄒暢的心情好極了:“好,都聽你的。”

“既然我們在一起了,我覺得有必要跟你坦誠公布。”梅子說,“你大概也了解了我家的情況,我爸去世了,我媽病了,我們家就我一個人賺錢養家,每個月的工資既要管吃喝管我媽的醫藥費,還要還房貸。實不相瞞,我家那個房子還貸着款呢,如果我爸還在世的話早還清了,可是現在就只有我還了。我負擔很重的,如果你跟我在一起跟我組成家庭的話,你的負擔也會很重。鄒暢,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鄒暢說:“我想的很清楚,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媽就是我媽,你的債也是我的債。我會幫你照顧伯母,努力給你和伯母一個溫馨快樂的家。”

梅子感動地鼻子一酸,笑說:“時間不早了,你再不去上班的話今天就要算曠工了。”

“那我去上班了,争取晚上早點回來。你想吃什麽,我下班的時候給你帶。”

“快走吧,羅裏吧嗦得跟個老太太似的。”

“好,那我走了。”鄒暢幾乎是一步一回頭,不舍極了。

幾乎一晚沒睡,到了單位後整個人仍然精神奕奕的,眼睛在發光,渾身都在發光。手下的小年輕湊過來問他是不是追到手了,他笑笑不說,嘴巴合都合不攏。

“還是我的辦法好吧?鄒哥,你得請我吃飯才行啊。”

“要是靠你那些馊主意早玩完了。”鄒暢說。他能如願以償地追到夢中情人,梅母功不可沒。有時候看梅母神志不清的樣子,說話也颠三倒四的,但有的時候她又清醒、聰明的很,好像什麽都知道,什麽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小鄒,你來一下。”所長出來叫他。

他收拾起那份喜悅,走進所長的辦公室。可那份喜悅就像滿出來的水一樣,不由自主地蔓延到所長那了。

“這是有喜事啊小鄒?”所長說。

他笑着說:“嗯。”

“恭喜啊。”

“謝謝所長。”

“小鄒,想不想雙喜臨門啊?”

鄒暢:“所長,我不是很明白。”

所長說:“老汪的事你聽說了吧?”

鄒暢嘆了口氣,說:“老汪在廣東抓捕嫌犯的時候被嫌犯打中兩槍,有一槍射穿心髒,人當場就不行了。哎,他才三十九啊!”

所長也跟着嘆氣,說:“是啊,太可惜了。幹我們這行的,真的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哎!”

鄒暢:“老汪的爸爸媽媽白發人送黑發人,他的兩個孩子一下子沒了爸爸,他老婆沒了丈夫,哎!”

所長:“老汪生前是刑偵大隊的副隊長,他一去世這個位子就空出來了。你的師兄許大隊在局長面前竭力推薦你,上面已經開會表決通過了,從明天起你就不用來派出所上班了。小鄒,恭喜你啊,事業愛情雙豐收。”

“謝謝所長這一年來的栽培和鼓勵。”

“小鄒啊,去了新崗位後好好工作,以你的能力以後一定前途無量。我很看好你啊。”

……

那邊鄒暢被提拔為刑偵大隊的副隊長,正準備給梅子發信息報道好消息。可這邊梅子在鄒暢走後不久就接到了滕烨的電話。

她狐疑地接了電話,心想她已經請假了,還會有什麽事呢?

誰知電話一接起來那頭就劈頭蓋臉地開罵了:“你馬上給我銷假回來!”

注:1、政治部:簡單來說就是法院的人事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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