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謝忱山渾身血肉已然恢複。
不管看過多少遍,那種愈合重生的過程總是帶着某種扭曲到極致的病态。
啵!
無聲的輕響在體內蕩開,就好像有什麽沖破了阻塞。
謝忱山閉了閉眼。
靈力活潑地流淌着,暢快循環往複。
這突如其來的晉升安靜得仿佛在午後舒展的花瓣般渾然無聲,水到渠成的靈氣在他的經脈裏奔騰,觀心鏡內看似荒涼,什麽都缺,可最不缺的就是靈氣。
謝忱山睜眼。
禁锢他本身的,只會是他本身。
當陳年雨夜再次在面前鋪陳開來的時候,那便已經是契機。
這場突破,靜得就連近在咫尺的兩位合體期大能都毫無反應。
只有魔物略略動了動。
千百年來,觀心鏡的第三重一直都是險境。
可洗心派不得不派人前來,也不得不維持着每八十年一次的開啓。
不然觀心鏡影響的範疇,就不僅僅只在洗心派。
白昭伯的目光投注在那垂垂閉目,宛如陷入沉睡的魔物,語氣沉了下去:“無燈,我不管你們是什麽關系,可那東西,魔尊不能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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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忱山的手仍舊蓋在魔物的眼上,平靜地說道:“既是這般貴重的東西,又怎麽能随随便便就挂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白昭伯嚴肅着臉,盡管衣裳破裂,嘴角溢血,可那張古板的臉只餘下沉重:“觀心鏡倘若失去了那東西的鎮壓,便極其容易蘇醒。進入過第三重的你,應當知道這該是多麽危險嚴峻的事情。”
“活”過來的觀心鏡啊……
從白術他們的口中,他約莫知道觀心鏡不是生靈,也無意識。
卻有活性。
活着,便意味着不可控。
謝忱山斂眉。
他沉.淪在那片記憶的過往,屢次試圖回溯都失敗了,冥冥之中總是差了那麽一星半點。
确實如同“活”着一般。
活物,便會應變。
不如死物那麽單板。
“所以呢?”他斂眉。
這并未回答謝忱山的問題。
白術懶得凹造型了,他累得緊,渾身上下又痛極了,感覺至少得閉關休養大半年。索性掀開下擺坐了下來,與他的掌教師兄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東西,輕易碰不得。除了元嬰期以下的,還能持着令牌稍微靠近,其餘的,修為越高,靠近的時候反而會被急劇消融所有的修為。挂哪裏不是挂?”
所以當他們回溯了水鏡,發覺有人不知用何物吞走了光源,心中是有些震驚的。
僞裝成元嬰期靠近那還可以解釋,可承載的器具倒是值得細細斟酌。
可惜的是魔尊動手太快,已經湮滅成灰了。
白術簡短扼要的話,也的确不帶私心。
謝忱山想。
那可真是麻煩了。
他看着已經擡頭的魔物,那是……一雙極其空洞的眼。
魔尊并沒有恢複神智。
謝忱山仍然能夠感覺到蓬勃且無法遏制的殺意,那就像是暗湧,像是浪潮,潛藏在平靜的海面之下,觸及便能感覺到是将将噴發的火山。
他吞下的,究竟是什麽?
洗心派語焉不詳,卻執意要魔尊交出那東西。
在謝忱山看來有些可笑。
白術和白昭伯,哪怕再加上一個謝忱山,誰能打得過魔尊?
白術顯然是知道這點,所以那頹然的模樣,像是放棄了。只不過洗心派掌教多少還是有點正派仙主的堅持,被師弟給攔了幾次。
謝忱山淡淡說道:“原本我請魔尊來,是為了讓他在第三重可以覽閱過往,以明其心。順帶的,我或許還能勘破他的原身。”
一舉兩得。
他施然然地把己身的目的說得直白。
白術翻了個白眼,沒有半點老祖的風範,更像是個浪蕩客。
“我就說你這小友沒安好心。”
這般算計魔尊,也得虧是沒出事。
他邊說着,又扯了扯自家掌教的袖子,拖長着聲線懶懶地說道:“師兄,你就甭想那麽多了。魔尊那饕餮的胃口,不吃了你算不錯了,喊打喊殺那是對同等能耐的修者,咱能幹得過魔尊嗎?”
他一邊說話,還一邊給自己掏丹藥。
掏完了不止自己吃,還塞給師兄吃。
白昭伯:“……”
第一千次感慨,他當初怎麽不把這師弟給掐死?
“這觀心鏡一定要夠時間才能出去?”
謝忱山突地說道。
光是看着白術和白昭伯沒有出去的舉止,他便猜到了少許。
白術颔首:“我和掌教是用別的法子進來的,要出去也可以,卻會觸及這裏頭的法則。”
故而順其自然為妙。
謝忱山微頓。
“法則?”
這話卻是白昭伯回答他的,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淡淡說道:“法則一,鏡內不得同時容納超過四名元嬰期以上的修者;法則二,一經開啓,三十五個時辰內無法關閉;法則三,開啓期間,許進不許出。”
這是最恒定的規則。
謝忱山沉默了一瞬,慢吞吞地說道:“掌教,白術,魔尊,再加上方才所說的盜竊者……已經湊夠四個了。”
這元嬰期的限制,未免太低,也太過死板了。
白術摸了摸下巴斟酌了一會。
“除此之外,也應該……”
謝忱山平靜地說道:“我突破了。”
白術和白昭伯的臉色齊齊大變。
如白術所說,謝忱山的修為一直都在元嬰,并非他只止步于此。
是他不願。
他願意了,那便是水到渠成了。
白術從原地跳起來,眉頭緊蹙,哪怕牽動了內傷也是滿臉郁色:“可真是大亂子。”
“從前出過事?”
謝忱山道。
從他們的反應來看,這顯然是清楚會有什麽後果。
白術苦笑着說道:“八百年前,洗心派就曾出過叛徒引來外敵,那時有三十幾位超出界限的妖魔進了觀心鏡。其後觀心鏡‘活’了過來,把人間變作了煉獄。”
此刻觀心鏡內有三百多名修者。
除開謝忱山他們之外,餘下的三百多名都同時身處幻境,或是一重,或是二重,或是三重,三重之內,甚至能覽過去,觀未來,奇妙玄幻,種種不一而足。
精妙絕倫。
可這并非觀心鏡的極限。
一旦激“活”了觀心鏡,那便是人間,也在其施展之下。
無數人沉淪在幻境之中,兇煞至極,自然可稱為煉獄。
上界之物,威能便是如此。
謝忱山蹙眉,怨不得他們會如此記挂魔尊帶走的物什,只怕失卻了其物,更加無法輕易壓制住觀心鏡。
“如今不過超一之數,或許不會如當年那般危急。可終止之法,二位可是知曉?”
謝忱山此話一出,白術便看了他一眼。
這是認真起來了。
白昭伯嘆息着說道:“抵達第三重的核心,關上便是。”
他遙遙望着深處,眼底透着濃濃的擔憂。
謝忱山道:“那些弟子擱在第三重,沒事?”
白術懶洋洋地擺擺手,不在意地說道:“我等所學與觀心鏡息息相關,總會有少許特權。”同類的氣息,總歸不會那麽備受排斥。
“只是……”
他的笑容淡了下來:“第三重的一切皆為真。”
幻化的一切如夢,似假,卻真。
“罷了。”
白昭伯擡手化出陣盤,語氣肅然:“既然已經至此,那法則與不法則,也無需再忍。”
白術臉色微變,但見掌教手中陣盤激蕩,一瞬間昏暗的鏡內天地充斥着如同碗口大小的藍紫電光,密密麻麻,如同串起天與地的縫隙。
一瞬間所有深陷幻境的修者都被這穿雲裂石的巨響所駭,不由自主地彈出了幻境。
他們皆驚甫未定地看着那一聲比一聲還要炸裂的動靜。
仿佛天地都要裂開。
白昭伯的聲音幽幽響起,清晰地傳入每一人的耳中。
“諸位來此,本是對我派信任,然今日觀心鏡內突生變動,未免諸位受傷,還請速速離去罷。”
話音落下,那無數密布天地的藍紫電光如同齊齊大鳴,砸落在了一處。
雷聲陣陣,驚濤駭浪!
轟然的動靜之中,大地裂開一道豁口。
掌教白昭伯的話不過是逐客令前的溫和,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在合體期大能的威懾之下,他們的身體不由自控地朝着那豁口飛去。
那豁口即是出口。
趙客松被封閉的五感之中,驀然聽到大師溫和的嗓音。
“出去罷,到了外頭,若有人欺你辱你,便把佛串砸去。”他的聲音還含着淡淡的笑意,“莫要害怕。”
三百四十七人。
白昭伯行動如雷霆,眨眼間便把他們全部都逐了出去。
直到那豁口再度閉上,白昭伯才面如金紙,握不住那陣盤地脫離軟倒,被白術一把子給撈住了。
他們和魔尊的搏鬥之中,彼此并沒有留手。其實不管是白術亦或是白昭伯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負傷極重。
謝忱山再晚出來半步,怕就是要給他們收屍了。
白昭伯強提着一口氣送走所有人,已到極致。
白術給他塞了滿嘴的丹藥,無奈地說道:“你莫要崩着崩着把自己給崩沒了,這第三重……”他的話還未說完,便猛地擡頭望向深處。
謝忱山蹙眉。
現在無所謂第幾重了,在他們的靈識之中,已然化為一片。
荒蕪蒼涼的感覺倏地一變。
“活”了起來。
謝忱山不疾不徐地說道:“介意喝口血嗎?”
白術顯然知道他在說什麽,斜睨了他一眼:“你當自己是什麽?我還沒淪落到這個地步。”
白術這态度,謝忱山也不以為然。他站起身來,淡淡說道:“至少現在,這範圍還未擴大罷。只要尋到核心就成了?”
謝忱山在幻境中歷經的時間,倒也不是幹閑着。
他垂眸合掌,但聞無數梵音宛如天外傳來。
梵音中蓮花朵朵,有白光浮現。
那微暖的白光自蓮花而生,譜成一條光路至無盡的深處。
正此時,蒼茫寂靜的大地上,突然響起了窸窣作響的咀嚼聲,厮殺聲,鐵戈聲,混亂無序。
先有聲,後有影。
無盡殺機顯現!
作者有話要說:三千更新get√
下月起(也就幾天後)會試着日萬一段時間,這幾天就先攢攢稿子(x
感謝在2021-03-2806:33:19~2021-03-2911:29: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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