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趣。

謝忱山斂眉。

白術嗤笑了一聲,懶洋洋地說道:“真是有意思,現在我們這邊就剩下倆殘廢,一個傻子,有點餘力的,也就無燈這個蠢的,倒也不必使勁這般手段。”

他顯然對謝忱山那等将自己純粹當做肉食助益的淡漠有些微不滿。

嗬嗬摩挲的,是骨骼交錯的動靜。咿咿呀呀的,是初生懵懂的邪魔。詭谲綿長的,是不詳的鸮叫聲…摩肩接踵或許言過其實,可放眼望去,此時在蒼涼大地之上,密布着無數稱得上不祥之物的幽冥身影,比之魔域還要詭異。

謝忱山幽幽地說道:“這觀心鏡,真的是上界之物?”瞧瞧這應激而生的模樣,可真不像是什麽好東西。

白術豎起一根大拇指:“我有些時候也很想問。”

在他們話語之中,無數不祥之影已經撲了上來。

光路上移少許,留于遙遙不可及之處。

謝忱山飄然落于光路之上,淡淡說道:“這條路,我護着了。你們且去罷。”

他的意思很明顯。

白術攙扶着白昭伯,也不遲疑。他一把袖裏乾坤,把已經強弩之末的掌教納入其中,一腳踏上了光路,笑眯眯地說道:“那這邊,就拜托小友了。”

白術的氣息也有些不穩。

可他乃是合體期,比之謝忱山還是雄厚不少。

若非之前他們與魔尊搏鬥,倒也不至于此。

謝忱山擡眸看了眼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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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呆呆站在謝忱山的身後,只是那眼神已然偏執地落在白術身上,就像是……

謝忱山輕輕擡手,撫着他的鬓發,淡笑着說道:“魔尊,可不能吃了他。”現下還需要白術去往那核心之處,關上才是。

白術朗笑着說道:“你可得看好了他,免得冷不丁地背後殺出來,那可當真是吓——人——”他話音落下之時,人已然出現在百尺之外。

謝忱山哼笑一聲,腳下一踏。

屏障驟升。

梵音杳杳,佛香陣陣。

光路上無形籠罩着的屏障蜿蜒至深處,任憑抓撓灼燒,都絲毫無損。

謝忱山平步虛空,低頭望着那無數擁擠而來的邪妄,周身寒意大作,卻又悉數化為白光,黑亮瞳孔中餘下淡淡的涼意。

他其實已經許久不怎麽出手了。

自來能知道他名號的,多數是有求于他。

便是現在不求,日後也保不準還要他出手,敢得罪他的本就是鳳毛麟角。再加上謝忱山确實對這身皮肉骨相毫不在意,往往行至險境,就是放血了事。

至今還能啃了沒事的,也只有魔尊這家夥。

轟!

數道佛光手印拍下,惡鬼叢生之地,蕩開了一片清域。

光路的另一頭,白術似乎是有所感應,回頭望了一眼,眼見那頭白光與金光相交輝映,眼裏不自覺流露出些許滿意。

他知道他剛才的話,謝忱山是聽進去了。

袖袍之中,白昭伯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就這般落跑了?”

白術如同腳底踩油一般,在光路上滑翔的速度可是飛快,甚至不必騰雲駕霧遜色多少。

他嘿嘿笑道:“師兄,你這病弱殘軀的,就別叨叨了。這裏頭誰能比咱倆熟,無燈這安排本來就是最好的。不然你讓他拖着個渾噩的魔尊去尋核心樞紐,那豈不是在添亂嗎?”

白昭伯哪怕身受重傷,經脈不暢,說起話來也是中氣十足,非常嚴肅。

“你那小友,和魔尊到底是什麽關系?”

白術臉色肅然了些,說話卻還是那般口吻:“是什麽關系?掌教,咱們還不如想象魔尊和那東西,究竟是什麽關系罷。魔尊就那麽輕便吞了下去,那東西也毫無反抗,依我之見,這才是值得我們深思的不是嗎?”

這兩位年歲不知幾何的師兄弟,對彼此可真是太熟悉了。

白術想。

謝忱山被稱頌是天生佛骨,魔尊則是萬古不出的大魔。

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二者的互補卻堪稱奇妙,以至于到了令人細思極恐的地步。

掌教的問題,他又能如何回答呢?

謝忱山能夠感覺到那種活性在慢慢蘇醒。

随着時間的推移,底下幻化的萬物已經品相俱全,種類繁多,甚至有些已然不知來歷,瞧着約莫是上古的品種。

真是好生厲害,他想。

如果現在把他們寺中那頭白象給請來,不知是否會深深感動舊日同族複蘇?

雖然有的長相扭曲了些。

白象感動不感動,他現在是不知道。

但這些不祥卻很敢動。

整條光路的屏障之外,已經數不清密密麻麻爬了多少奇行物種。

謝忱山自言自語:“上古,這些東西真這麽醜?”

還是說,這觀心鏡的喜好便是如此?

那可當真是扭曲。

謝忱山擡頭望着已經遮天蓋日的黑色。

腳底大地是無窮無盡的鬼魅。

邪妄叢生,萬物逆行。

謝忱山雙手合十,輕唱佛號。

他的血肉可重塑,他的經脈靈力,自也是有詭異之處。

源源不斷,滔滔不絕。

哪怕這方世界在他突破之後就無形在排斥着他,可對謝忱山來說已是足夠。

金光和白光交錯,魂鈴陣陣,邪風肆虐。

兩者互為糾纏,卻始終不斷。

那光路從未顫巍過,屹立在彼端。

魔尊就站在上頭。

自他吞下光源之後,雖外表看不出來,只作渾噩狀,可實則他的體內,已經掀起驚濤駭浪。比之從前吞下上古靈泉還要不堪。

自始至終仍能保存着完好的人形,只不過是潛意識的舉措。

血眸微動。

嘴邊亦是溢散出無數的灰霧。

在吞下了謝忱山大量血肉之後,體內肆虐的兩股力量平息了許多。

那其實也并非平息,更像是中和。

謝……

魔尊聞到了熟悉的腥甜味。

那味道,是從他體內散出來的。

他忍不住躬下了身,瘦削的骨架尖銳得仿佛要折斷,披散的亂發遮住了他蒼白俊美的面孔,冰涼僵硬的臉皮抖動了起來,就好像,就好像在忍耐着什麽。

有什麽東西從嘴邊嘔了出來。

血眸猛地睜大,又清明了一瞬。

他強行突破了那無名的狀态,匍匐在了地上,人形的姿态稍稍扭曲幻化,又勉強保持在四肢俱在的程度。兩只無神發紅的瞳孔緊緊盯吐出來的血肉,漸漸地,身軀也顫抖起來,剎那暴漲的軀殼一瞬間吞沒了原先的所有,是瞬息凍化萬物的冷酷殺意。

光路也顫抖起來。

謝忱山一口腥甜堵在喉嚨,在厮殺中瞥去一眼。

那遮天蓋日的存在,變作了魔尊。

無邊的,無盡的,無窮的暗色。

千萬丈的身軀伫立,仿佛這鏡內亦然有千萬丈之高,扭曲猙獰的黑霧充斥着整片天地之間,宛如所有的空間都擠滿了這般詭谲的存在。

天空落滿了灰黑色的雨。

是血。

魔尊之血可是極惡之物!

謝忱山悚然一驚,袖袍一甩,蕩開了無數撲來的邪崇,閃身落在光路上。

那顫抖搖曳的光路瞬間穩固。

已至彼端的白術忍不住回頭望了眼,透過光路屏障之外,哪怕有無數邪崇阻擋,他依舊窺到了那無邊無盡的黑霧。

宛如數九寒天,連皮膚都感覺得到那刺骨的殺意。

白昭伯平靜地說道:“已經至此,為何回頭?”

不管是魔尊突然發瘋也好,亦或是他清醒也罷,無論這殺意是沖着誰,白術都只能繼續往前。

觀心鏡必須關閉。

白術嘆息着說道:“我倒是不擔心小友,他那性子,可從來沒有讓自己吃虧的時候。你莫看他那模樣,心裏比誰都門兒清。說起肆無忌憚,我怕是還不如他。”

他的手上,也有一個陣盤。

瑩瑩淡光之中,所到之處,萬物寂滅。

論及殺機,他又比誰少了去?

只不過哪怕是這般狀況,他趕路之中,說話還是那種語調,帶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只不過,再沒有誰比他還要清醒的了。”

該怎麽做。

又要做到什麽地步。

無燈從來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洗心派的蒼穹之下,數百名被無辜驅趕出來的修者們正是茫然之時。

他們或是憤怒,或是無措,大部分深陷迷障之中的壓根不曉得出了什麽事情。而小半部分有幸得見幾位大能在天地間厮殺的,赫然被那威壓吓破了膽。

事态還未鬧起,洗心派已經有人出面安撫。

而就在此刻,那三十幾名進入鏡內的弟子指着其中幾人怒喝道:“師伯,就是他們害死了劍懷師兄!”

此聲悲痛的叫喚,當即引起了會場短暫的混亂。

本就打算藏身在諸位中急急離去的郝道仁等人被急急拿下。

這裏,可是洗心派的主場。

被稱為師伯的劉明德同樣是一位合體期老祖,他的修為威壓之下,無人再敢鬧将起來。

劉明德把入內的弟子們招來,細細問過了鏡內的情況。

當他得知來龍去脈的時候,寬厚的臉色同樣微變。

那些陳年舊事雖然壓在過往,已經被無形抹去了存在。可不代表門派中并無記錄存檔,也深知此樁禍事一旦升起,便是天下大禍!

正此時,觀心鏡大亮。

不祥的血紅閃現,原是光滑的鏡面扭動起來,宛如呼之欲出的鬼面掙紮。

劉明德袖子一甩,會場之中數百人無論身份,悉數都被袖裏乾坤給籠罩住,唯留他一人。

門派大陣無聲開啓,十數位坐鎮門派的長老正在趕來。

他凝神看着那血紅鏡面。

突地,溫暖的白光乍起,無聲消融了那血紅的不祥。

緊接着下一瞬,沖天魔氣傾瀉!

浩瀚威壓如此強盛,迫得人恨不得佝偻,避其咄咄鋒芒。

劉明德大驚。

這般魔意殺氣……鏡中難不成已經淪為鬼域?

觀心鏡內。

天地之中,唯有白金與灰黑閃動。

佛修似善,下手,卻極為狠辣。

光路之上,堆積着無數殘骸。

魔尊的身影時而膨脹,時而收縮,鬼魅般地穿梭在群類之中,每每出手就帶走數百條性命。血眸閃爍着嗜血的快意,扭曲猙獰的殺意流淌于周身。

就好似萬物只融于一個“殺”字。

殺得血流成河,殺得魂飛魄散,屍山片海,血流漂杵!

謝忱山遙遙相望,只道一聲“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三千更新get√

更新晚了點,今天有點忙,麽麽啾大家。

明天應該是我上夾子的時候,所以明天的更新會推遲到晚上,大家等晚點再看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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