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淅淅瀝瀝的小雨籠罩了包子鋪,這場夏雨似乎并沒有止境。

謝忱山聽着那些清脆的雨滴砸落屋檐的響動,順手把熱氣騰騰的蒸籠蓋上。今日的生意怕是要停了些,畢竟雨勢不停,願意出門的人也少了些。

但好歹在午後的時候,還是有了些日頭。

魔尊正在數錢。

他似乎已經意識到這些可以交換每日的糧食。

就毅然重視了些。

謝忱山笑眯眯地看着正在認真數着錢幣的魔尊,輕聲說道:“從前在廟會上掙的錢,不是更多嗎?”

在廟會上掙的錢,謝忱山都是交給魔尊自己收着了。

魔尊把最後一枚數完,心滿意足地收進缽子裏。然後道:“捐,出去了。”觸須捧着那個缽子遞到謝忱山的面前。

謝忱山拎起缽子,挑眉:“捐出去了?”

廟會的附近,确實是有些慈善堂之類的地方,偶爾也會有行善積德的人家捐些錢財維持。謝忱山初抵大河城的時候,也曾經帶魔尊走過。

只不過謝忱山帶魔尊走過的,又何止這麽一處?

魔尊道:“無用。”

觸須在缽子上拍了拍,“有用。”

觸須高高興興在缽子上又搓了搓。

因為是和謝忱山一起收到的,才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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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忱山眉眼微彎,笑了起來。

坐在位置上的趙客松摸了摸下巴,咳嗽了兩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是我自己的問題嗎?”他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但是又找不出究竟是哪裏有問題。

“牧之,靜心。”

謝忱山似乎是感覺到了趙客松的走神,不緊不慢地說道。

背對着謝忱山的趙客松立刻閉上了眼。

不過要在這種過于嘈雜的氛圍中入定,也着實是在考驗趙客松的心性。

趙客松屏氣凝神,試圖找到那種安靜的感覺。

他有些拼命過頭了,在擠眉弄眼之中,似乎微妙察覺到了一股古怪的氣勢。

說是古怪,也是因為與周圍格格不入。

大河城畢竟不是人口密集的城鎮,來來往往的百姓就那麽多。極其偶爾的時候,有幾個外來的修者經過,那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情,從沒有這種冰涼到刺痛靈識的感覺——

他猛然睜開了眼。

“劍癡道友,這般外放的劍勢,不太妥當。”

謝忱山漫不經意地笑起來,輕柔地攔下了那尖銳的來勢。

趙客松微愣。

是了。

這種鋒芒畢露的感覺,确實是劍意。

“無燈大師,看你這般悠閑自在的模樣,怕是不知道外頭已然掀起驚濤駭浪?”

有一人踏着石板路而來,寬厚的背上背着一把重劍,只粗粗用布帛包裹着,露出些許漆黑的劍背來,日頭都仿佛要被那厚重的色調吸納進去。

來者做粗衣打扮,留着絡腮胡子,極其放誕不羁,腳下踩着的兩只破布鞋,甚至還能看到前頭露出來的大腳趾。

他在鋪子前站定,一掃這簡陋的地盤,露出嫌惡的神情。

“一想到你這猴精猴精的小子居然躲在這樣的地方偷懶,我就忍不住背後發麻。”名為劍癡的男人掃開最外面那桌上的雜物,徑直坐了下來,“也确實沒想到你會躲在這樣的地方,着實讓人好找。”

謝忱山斂眉,聲音微涼地說道:“道友這話卻是說錯了吧?如今貧僧所在,該是任何人都尋不到才是,你能找到這裏……”

他擡起頭,清亮的眸子盯着劍癡,摘下了手腕上的佛串。

“用了什麽不該的法子罷。”

話音落下,劍癡已然出手!

重劍自背上飛起,那破落放蕩的男人劍勢如雷霆,劈下,便是驚雷落下,耳邊有滔滔回音。如同電閃雷鳴的強悍,刺痛着人的靈識。

謝忱山袖袍一甩,“袖裏乾坤”就把趙客松給兜了進去。

其後佛珠驟然放大,牢牢圈住了那雷霆而來的無數劍招。白光浮動之中,所有的雷聲都驟然停住,只餘下淺淺的劍影。

大河城隐有雷聲,近來時常有雨,普通百姓只是探出頭去看了看,便急急把剛挂出去的衣服重新收進來。

只不過是,又重新,下了場雨罷了。

瓢潑雨勢之中,道癡擡起了頭。

他是那種極其有男人味的棱角,說是硬朗,還有些冷漠,犀利的眼眸緊盯着謝忱山,沉沉地說道:“無燈大師都用手段遮掩住自己的行蹤,那自然勿怪旁人也使了些法子了。”

謝忱山并沒有刻意用靈力去支起屏障,故也是渾身濕透。

難得濕冷的感覺讓他唇角微彎。

“我用的法子之古怪,這世間少有東西能勘破。”謝忱山平靜的嗓音響起,“細細思量,似乎也只有幾處可尋的蹤跡,原來劍癡道友,與洗心派搭上關系了?”

劍癡冷哼了一聲,重劍握在手中,無數蕩開的劍意讓水汽無法近身。

“還需要刻意與誰搭上關系嗎?現在修仙界,誰不知道你無燈的行蹤,便是在廣夏州?”

謝忱山便笑起來:“不止是貧僧的蹤跡罷?”

劍癡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不過一瞬,便微妙往後方看去。

只一瞬。

謝忱山的聲音就輕飄飄在劍癡的耳邊響起:“道友,在看向何處?”

劍癡心中一毛,重劍想都不想就橫劈過去,無數道淩冽的劍氣隔開了他與謝忱山的距離。

大意了。

忘記無燈那詭異莫測的遁術!

謝忱山輕笑起來。

“所以呢?貧僧那不曾參與的百年道會,究竟說了些什麽?”

他的身影在離劍癡不到一臂的距離擦了出來,清冷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笑意:“說貧僧,被邪魔所蠱惑堕.落?還是說,那該死的魔尊,需人人誅之?”

他朗聲笑起來。

“劍癡道友向來是那等無利不起早的性子,既然知道貧僧身旁有邪魔,又怎麽會這般急匆匆就孤身趕來?不怕身死道消,連殘骸都不能留下?”

兩人分明沒有半點動作,可是在謝忱山含着笑意,卻極其冰涼的嗓音中,劍癡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謝忱山壓根就不曾出面,可是那一句句話中,卻仿佛身臨其境,親眼看到了道場中發生的事情!

難道是有人在給他偷偷傳信?

可就算是再快的速度,應當都比不上劍癡偷偷趕來的才是。

劍癡感覺到了那薄涼的殺意。

謝忱山壓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與他打過幾次交道的劍癡忍不住憤憤地想着。

他是真的想殺了他!

在這種無名的威迫中,劍癡驟然撤去了劍意,赤.裸裸把自己展露在謝忱山的視野中,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是來給你報信的。”

他面無表情把重劍重新插回背上,一臉牙痛的表情。

“當年你在無盡之海救了我一回,如今我便還你這一回。”

劍癡道:“百年道會上,那些赫赫威名的修仙大派突然宣布魔尊乃是世間晦氣所誕之物,乃為不祥。盡管魔尊之強盛無人能擋,然為了天下安定,晦氣不再生,需徹底滅除魔尊,方能安穩世間大道,令一切禍事平息。”

他所吐露的每一個字,趙客松都認得,可是放在一起,就很是奇怪。

趙客松驀然看向謝忱山。

只是在那瞬間,他才發現,一直站在他隔壁的魔尊,似乎早就不見了蹤影?!

謝忱山擡起袖子,收住了那散發着白光的佛珠,平靜地說道:“怕是還少說了一處罷。”

他看向劍癡的身後。

“除了這些人間大義,除了這些滿嘴正統,有一樁事情,方是這其中最為矚目,使人蠅營狗茍,不忍錯過……”

劍癡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背後的重劍顫抖起來,像是自發護主一下子竄了出來,猛地擋在了劍癡的背後。

無數湧動的觸須與黑霧襲來,吞噬與殘酷的血性在一瞬間壓制住了重劍的反抗。

劍癡渾身的屏障被直接擊碎,黑霧猛地扼住他的喉嚨,使得其高高挂起,四肢在同一瞬間被無數觸須穿刺,血肉模糊。

噠。

是腳步聲。

噠噠。

謝忱山一步,一步走到了被如同臘肉般挂起來的劍癡身前,眉宇飛着一抹冷漠,可仍然是笑着的。

“道友若是真的記挂着貧僧那淺薄的救命之恩,就無需在這裏同貧僧繞圈子了。”

劍癡渾身的靈力與血肉都在不斷被吞噬,那種體內空空無一物的恐怖感讓他不斷掙紮起來。可那些黑霧中滾動的觸須卻遠比他要更加殘暴兇狠,就像是被禁食了無數日的饑.渴兇獸,在得到應允之後便溢散出了瘋狂的惡意。

“你話裏話外皆是魔尊,那貧僧呢?”

謝忱山笑起來:“說漏了吧?”

說漏了那樁讓修者移不開眼睛,挪不開念頭,哪怕傾盡一切也要就做到的事情。

謝忱山幽幽望了一眼天上。

嘎吱嘎吱——

酸牙的聲音傳來,趙客松忍不住移開了眼睛。

這一出,也不知道究竟誰才是壞人,誰才是好人……

哪有人比之來尋事的惡人還要兇殘,還有恐怖的?

趙客松絕望地想到。

不是吧?

他剛剛覺得這樣安逸的日子異常不錯,轉眼間就跑路了嗎?

“牧之。”

謝忱山清冷的嗓音傳來,就這片刻之中,戰場已然停止。

魔尊安靜地靠在謝忱山的身旁,那乖巧鎮定的模樣,仿佛剛剛暴起,兇殘虐.殺劍癡的人不是他。

也是。

他本就不是人。

只不過是一頭被無燈牽制住的恐怖魔物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三千更新get√

趙客松:淦!這兇殘的場面,到底你是壞人還是他是壞人??反了吧?

太晚到家了,今晚少了點更新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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