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看戲
說話間，岑楠已經走了過來，還沒坐下，便很豪氣地給自己倒了杯酒：“不好意思，來晚了，兄弟先自罰一杯。”
說着仰頭一飲而盡，方才喊他的男同學連忙叫好。
岑楠這才坐下來，一邊派煙一邊似假還真地訴苦：“沒辦法，實在是太忙了，上午在市中心那邊談了個合作。”
他說着比了兩根手指，“是個兩百萬的單子，客戶一個勁地挽留，我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就給耽誤到了現在……各位老同學千萬別介意。”
他這一通裝模作樣，聽得同桌幾個女同學直皺眉，但也不好說什麽。
當然也有人很捧場。
“哪的話，楠哥現在是做大生意的，忙一點很正常。”
“就是說，你談着幾百萬的生意，還惦記着過來，已經很給面子了。”
“楠哥現在可了不得，聽說剛換了輛上百萬的車不是？”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岑楠一揮手，一臉苦惱，“還不都是為了做生意，你們是不知道，我那些客戶一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沒輛好點的車充場面，人家都不帶着玩。”
“那也得有本錢，才能充這個場面。”
幾人互相吹捧，場面一下子熱絡了起來。
任星流跟他們隔着一張桌子，就跟看戲似的。
這情景，讓他想起在盛朝時，朝堂上的大臣們也經常這麽互相恭維。
當然，轉過身可能就互相摻對方一本。
反正比那些家長裏短的瑣事有意思多了。
任星流聽得津津有味。
岑楠當年在白倦秋手上栽了跟頭，到現在仍很記恨。
今天他故意姍姍來遲，一出場派頭十足，幾位同學也很捧場，把他吹捧得飄飄然，自覺總算找回了場子。
結果餘光一看，白倦秋居然全程都專注着拆螃蟹，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把他無視了個徹底。
岑楠：哼！
這人怎麽還是那麽能裝！
“我也就還行吧。”岑楠微微一笑，視線飄到桌子對面，有些輕佻地開口，“要說出息，還得數魏獨舟，自己白手起家開了個公司，雖然不是很大，但也是真本事……”
他故意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前兩天剛聽說，連我們當年最風光的陵德男神也在你手下工作呢。”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魏獨舟當即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關你什麽事？”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挺意外的。”岑楠也不惱，慢悠悠道，“上學那會，都說白倦秋最有本事，你們一幫人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面轉，我還以為他能提攜你們呢，怎麽到頭來，反倒要你幫襯？”
他這話說得很不好聽，本來專注吃飯看戲的任星流都忍不住皺了眉。
這時又有一塊蟹肉放到碗裏，白倦秋終于把手上的螃蟹拆好了。
白倦秋：“吃吧。”
任星流：“……謝謝。”
小白同志可以啊！
這心态，放在朝堂上，能把那些權臣全部氣死。
任星流眉頭又舒展開來，也不操心了。
白倦秋這才擡起眼皮，看向對面，淡聲道：“說夠了沒，能閉嘴嗎？”
他眼神并不狠戾，聲音也很平靜，但就這麽輕飄飄一掃，岑楠幾乎是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
沒辦法，當年留下的陰影太大了。
岑楠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身上似乎在隐隐作痛。
但越是這樣，他越是不甘心。
岑楠家當年就是挺有錢的暴發戶，跟那些豪門比不了，但在陵德那種窮鄉僻壤也夠他耀武揚威了，結果白倦秋一轉學過去，立刻把他風頭全搶了過去。
他氣得牙癢癢，一打聽，原來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就想把人收拾一頓。
沒想到這孤兒是個不要命的，心黑手狠，差點把他半條命打沒了。
岑楠沒能把他收服，自己倒被打怕了，後來看到白倦秋都繞着走。
因為這事，白倦秋在陵德揚了名，魏獨舟那幫人都把他當大哥，圍着他轉。
而他岑楠，自然成為“陵德男神”傳說中的背景板炮灰。
岑楠那幾年過得是無比憋屈，一直到畢業後，仍暗暗地關注着白倦秋的情況。
結果還真讓他等到了這天，白倦秋在學校裏受人追捧，一出社會，就沒人吃這套了。
成績好又怎麽樣，找工作還不是要看人臉色。
居然落魄到要給以前平平無奇的魏獨舟打工，當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想到這裏，岑楠心神總算穩了一些，甚至有幾分可笑。
姓白的真是半點不會看形勢，以為還跟在學校一樣呢，也不看看他們兩人現在是什麽差距？
“呵！”岑楠冷笑，“我在學校的時候是不如你，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你也犯不着跟我擺譜。”
白倦秋眉頭都沒動一下，輕飄飄道：“你少說兩句沒人理你。”
岑楠：“你！”
兩人針鋒相對，現場氣氛一下尴尬起來。
同學們也都覺得過了，便連忙打圓場。
“我們今天相聚在這裏，是為了祝賀我們共同的老師，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岑楠，你少說一點。”
“來來來，大家幹一杯。”
岑楠沒能如願看到白倦秋狼狽落魄的樣子，反被他刺了一下，氣急之餘，又無可奈何，只能氣呼呼道：“誰稀罕，我現在一個工程就能賺你一輩子的錢，你也就剩嘴硬了。”
“說的是，楠哥現在做的都是大生意，別為這小事置氣了。”前頭一直捧他的男同學趕緊把他的酒杯滿上，很有眼色地把話題往回帶，“我們這幫老同學，就數你最成功的，聽說你連任洛集團的單子也拿下了？”
岑楠臉色緩了一下，一擺手：“別提了……”
話沒說完，餘光卻看到對面居然有了反應。
剛才完全不甩他的白倦秋聽到了關鍵字，難得擡了下眼，連坐他旁邊的小白臉也忍不住看了過來。
岑楠：“……？”
白倦秋這是聽到他和任洛集團有合作，終于知道他們的差距了？
他內心不禁鄙夷，難怪前面裝得那麽淡定，原來不是真硬氣，敢情是見識太淺薄，覺得他公司不夠大，還得這些大企業的招牌才能鎮住他？
這樣就合理了！
岑楠自覺抓住了關鍵所在，于是把未竟的話語吞了回去，微微一笑，話鋒一轉：“是正在談，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嗨，我正為這個煩着呢，你也知道，任洛的都是大單，接了下來，錢是賺得多，但我手上又得招人，累得很。”
果然，這話一出，對面的神色頓時更複雜了。
白倦秋倒還好說，魏獨舟卻是掩藏不住滿臉的驚訝（？），頻頻地往旁邊看去，似乎是在觀察旁邊的反應。
魏獨舟确實是在看旁邊的反應，不過不是白倦秋，而是任星流，心道不會這麽巧吧？
無他，任洛集團，正是任氏的企業。
也就是這位大少爺的家族企業。
任星流本人也很無語，他好端端蹭着飯，為什麽話題突然急轉到他家的公司去了？
其實也很正常，誰讓任洛這塊牌子夠響呢。
在陵城，說任氏不一定都能反應過來，但任洛集團作為本市龍頭企業，絕對人人皆知。
岑楠前面吹噓半天，也不是人人都願意捧場。
但是一提任洛，大家倒是都有些羨慕，能跟任洛合作，那是真得有點實力才行。
尤其是那個一直獻殷勤的男同學，他和岑楠現在是同行，這麽鞍前馬後地讨好，無非也是想借點光。
“看來以後真的要仰仗楠哥了。”那同學賣力讨好的同時，也打蛇随棍上，問道，“我聽說任氏對合作方審核很嚴，單子特別難拿，我前老板就磨了兩年都沒磨下來，楠哥是不是有什麽秘訣，看在老同學的份上，能不能教我一兩手？”
岑楠本來沒打算說得那麽細，畢竟他話裏摻着不少水分。
但好不容易終于讓白倦秋變了臉色，尤其是他發現，自己每提一次任洛集團，白倦秋的眼神就越深一分，神情中更有那麽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很顯然，白倦秋大概想不到自己的實力已經這麽強，連任氏這種頂級企業的合作也能拿下來。
岑楠已經可以預想，如果自己說出更勁爆的消息，場面一定會更加精彩。
估計白倦秋以後都不敢再對自己甩臉色了。
“不是我不肯，但是教了你也學不來。”岑楠越想越得意，視線看着對面，故作随意地扔出爆炸性信息，“不過是任氏的小少爺看上了我表弟，說不準過幾天，我就跟任少爺做了哥們了。”
這話果然十分震撼。
周圍的同學還好說，白倦秋終于再也坐不住了，臉色瞬間就是一沉，冷聲道：“你說什麽？”
魏獨舟比他更激動，失聲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就知道，任大少爺就是個不檢點的花花公子！
吃着碗裏還瞧着鍋裏！
岑楠：“……？”
這消息這麽有效的嗎？
連魏獨舟都這麽失态？
不過最奇怪的還是那個從頭到尾一直在吃東西的小白臉，他終于按捺不住，把筷子一放，氣洶洶道：“喂，我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
任星流簡直莫名其妙！
這人說任氏就說任氏，為什麽會突然提到他，還是些莫須有的事！
他名聲再不好，也不能被這樣胡亂編排吧！
也就是他現在是個成熟的大人了，不然這會已經揍得岑楠滿地找牙。
岑楠：“……你誰啊？”
他前面就想問了，不過一直沒找到機會，這會看他這麽激動，還出言質疑，岑楠更加疑惑。
不待對方回答，身旁的同學便殷勤地解釋：“楠哥，他是白倦秋的男朋友。”
任星流的名字在纨绔圈裏人人皆知，但在陵德這樣與世家豪門全無交集的地界，卻沒多少人知道。
是以在場雖然也有同學剛才在鄭老師那聽了他的名字，卻并不知道他就是任洛集團的那位小少爺。
大家對他的認知，僅僅停留在“白倦秋的男朋友”上。
“哦——”岑楠恍然大悟，“那就難怪了。”
白倦秋的男朋友，多半也沒見過什麽大世面，所以一聽到這種頂級豪門，第一反應就是懷疑。
“這是能亂說的事嗎？”岑楠冷“哼”一聲，看來不說點真料，這人是不能真正認識到他們的差距的。
他語氣越發輕佻，“哦對，你們這種圈子應該不知道，任氏的少爺最近正在相親……說巧不巧，我正好在一個宴會上碰到任少的好哥們丁少，是丁少親自給牽的線，我本來覺得不合适，沒想到丁少還專門回頭和我說，任少把別的相親對象都拒絕了，點名要我表弟的聯系方式。”
他這話其實真假參半，但料想白倦秋也接觸不到任家這種圈子，還特意擡了擡下巴，滿臉的傲慢，“這麽說，你聽懂了嗎？”
衆人聞言都恍然，聽起來，那任少确實是對人有意思。
雖說是裙帶關系吧，但能攀上這樣的豪門，也确實讓人很是豔羨。
旁邊那同學也疊聲誇贊：“不怪得，你表弟長得确實好看。”
“你把任少當什麽人了？”岑楠瞪了他一眼，“人家找對象，主要是看人品。”
同學們：“……”
那這任少還挺清純不做作的。
任星流：“……………………”
他不是！他沒有！
但是這段劇情又似乎有那麽一點點熟悉……
他默了一下，拿出手機，憑着不太靠譜的記憶力和靠譜的關鍵字，翻出N天前和某個狐朋狗友的聊天記錄。
丁世：【有個做小工程的還找我幫忙牽線，想把老家的表弟介紹給你，啧啧啧，放心我給你罵回去了，哪來的阿貓阿狗也敢往你跟前湊】
丁世：【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知道嘛，你肯定就是應付一下你家太後，你要願意相親，我直播吃屎！】
任星流：【有人找你牽線別那麽快拒絕，有人品好的介紹一下也行】
任星流：靠！
他想起來了，當時他還沒見到白倦秋，相親正相得死去活來，因為擔心會被任朱包辦給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病急之下就亂投醫了。
丁世的理解能力也是離譜，估計聽了他的話以後，就回頭找了那個做小工程的要表弟的電話。
按照那做小工程的理解，丁世本來都拒絕了，結果任少主動要求要電話，那不就是任少看上了他表弟的意思？
只是後來任星流和白倦秋相親成功，丁世就把這事忘了。
以丁世那性格，肯定不會專程回頭去跟那做小工程的解釋，所以那做小工程的至今還在癡癡地等着和任少做兄弟呢。
沒錯，根據任星流的推斷，那個做小工程的，現在就在他的面前，還把整個事件給藝術加工了一下。
好讓任少看起來對他表弟真的很心動的樣子！
陵城真小！
姓岑的膽子真大！
以及，當時就應該讓丁世直播吃屎的！
任星流悔不當初，氣憤地發信息罵人，正打着字，就感覺旁邊似乎有一些灼熱的視線。
他徐徐轉頭，正對上白倦秋的眼睛。
白倦秋的眼神其實還算平靜，臉上也沒有太大波瀾，但任星流莫名地，就覺得有些冷。
相對來說，魏獨舟的眼神就直白多了，充滿了對渣男的譴責和憤怒！
任星流：“………………”
唉，怎麽會這樣，明明是想看戲的，結果——
主演竟是我自己.jpg
他擡起頭，看向岑楠，一臉貞烈地說道：“你想太多了，人家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岑楠只當他還嘴硬，“哈哈”笑了出來，道：“你是任星流本人嗎？你怎麽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剛說完，旁邊一個女同學突然“咦”了一聲，好奇道：“那位任少爺叫任星流嗎？”
岑楠：“是啊，怎麽了？”
女同學指了指白倦秋的男朋友：“他也叫任星流唉。”
岑楠：？？
其他同學：？？？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