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還我清白
“他也叫任星流唉。”
短短幾個字，卻仿佛是一句神秘咒語，瞬間讓全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裏。
一桌子人眼睛滴溜溜地往任星流身上瞄去，臉上都寫着同樣的驚詫：不會吧，岑楠這是裝逼裝到正主臉上去了？
岑楠心頭也是猛然一跳，驚疑不定地看着對面的小白臉，但很快，那可怕的可能性又被他否決了。
不可能！
白倦秋的男朋友怎麽會是任氏的大少爺！
這種爛泥坑裏的人，真正的豪門公子哥怎麽看得上他？
何況還這麽低調地陪他來這種場合？！
岑楠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任星流，但關于他的事卻是聽過一些的，據說那是個極挑剔極張揚的主。
如此想着，岑楠心頭稍安，強作鎮定地“呵呵”兩聲，道：“不就是同名嘛……”
話沒說完，旁邊的同學便拉了拉他的袖子，把手機遞過來，小聲道：“楠哥，不是同名，他好像真的是那位任少……”
這位同學不愧是個小機靈鬼，已經火速想到去網上搜索任少的信息。
任星流對外并沒有正式公開的照片，但這位同學十分努力，居然摸到了陵大的校友微博裏，找到幾張模糊的偷拍。
岑楠低頭看了看那幾張照片，又看了看對面，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但還是不肯相信，掙紮道：“不、不可能……”
那幾張照片那麽糊，也許只是看起來像呢……
恰在此時，他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岑楠一看來電顯示，太陽穴突地又是一跳。
是丁世打過來的。
換作之前，看到丁世的來電，他肯定狂喜不已，但此時此刻，總覺得這電話似乎來得有些太巧合了。
上次在宴會上，丁世跟他拿了表弟的電話，自然也給他留了號碼。
可惜後面岑楠打了幾次都沒人接，後來他才知道，那些大少爺因為經常被人騷擾，疲于應酬，都有兩個號碼，不是重要的關系都是留的備用號，許久才會看一次消息。
岑楠心裏雖然着急，但也沒辦法，只能等着對方回複。
其實這麽些天過去，對方也沒個下文，他也想過是不是任少爺那邊變卦了，不過沒消息總好過壞消息，他心裏到底還存着希望。
跟任氏的合作其實也毫無進展，只是剛才好不容易看到白倦秋有所反應，以為對方終于知道怕了，他一時心切，才扛起了任氏這面大旗。
料想反正這些人也接觸不到這種圈子，再者他說的也不算假話，頂多是有所誇大。
但這個發展實在始料未及。
手機鈴聲還在響，同學們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岑楠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拿起了電話，結果一時緊張，居然錯按了揚聲，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響徹全場。
“姓岑的，你有沒有搞錯，明明是你死皮賴臉讓我給你表弟牽線，我才答應轉達一下的，什麽時候說過星流看上你表弟了？星流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少到處放屁——”
丁世很生氣，本來好好一個周末，正美滋滋地準備去泡妞，突然收到任星流的信息，給他發了十幾坨屎。
等看了信息，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
他覺得自己簡直冤枉，像他們這種人，每天托他們幫忙牽這種線那種線的人多了去了，哪能一個個搭理，又不是淘寶客服。
一般他沒回信息，有點眼力的人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哪怕有不死心的，頂多就是多打幾個電話，想辦法再找到他了解情況，哪有這種八字都沒一撇，就到處吹噓的。
最絕的是，居然吹到了任星流本人臉上。
丁世能怎麽樣，吃屎是不可能真的吃屎的，只能找罪魁禍首出氣了。
說實話，他差點都忘記這個做小工程的了，好半天才找到他的電話。
丁世也就在任星流面前好說話，平時也是個跋扈的，氣急敗壞之下，是半點情面都不留。
那一嗓子震出來，現場仿佛還能聽到回音。
岑楠頭皮都炸了，手忙腳亂地關閉揚聲，但顯然已經太晚了，他緩緩擡頭，只見全桌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眼神無不是意味深長。
任星流更是一臉悲憤：“你還我清白！”
他的名聲，他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名聲啊！
岑楠臉上血色全無。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宴席還沒結束，任星流和白倦秋就先溜了。
不溜不行，岑楠一番操作，直接讓任星流在飯店原地出道，尤其丁世那通驚天動地的電話後，其他桌的人也頻頻往他這邊偷看。
任星流是來吃飯的，不是來給人參觀的，白倦秋對那些探尋的目光也有點不舒服，便幹脆提前離開了。
出了飯店，兩人站在路邊，面面相觑，一時都有些好笑。
白倦秋正要說話，身後突然傳來魏獨舟幸災樂禍的笑聲：“哈哈，有人把剛才的事發校友群上了，現在以前的同學都知道岑楠裝逼翻車了。”
白倦秋轉頭，眉頭皺起：“你怎麽也跟出來了？”
魏獨舟默了一下，遲疑地反問：“難道我們不是一起的嗎？”
白倦秋：“……”
是沒錯，但……
有時候，沉默的态度比直接的言語更傷人。
魏獨舟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轉過頭，幽幽地看向旁邊的人。
不用說，白倦秋一定又是在顧慮任星流的想法！
好一位霸道的大少爺，這種時候都要獨占白倦秋！
任星流也幽幽地回看他：“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有話要說。”
魏獨舟：“……”
他确實有很多想說的，但一時又無從說起。
實在是，對這位大少爺的觀感太複雜了。
這兩年岑楠經常在校友群裏陰陽怪氣白倦秋，魏獨舟早就不爽了，但礙于白倦秋目前的情況，也只能憋屈地忍着。
這下好了，岑楠徹底成了群裏的笑料，剛才受不住直接退了群，接下來都不用再看到這個人的SB言論。
魏獨舟原本還擔心任星流的家世曝光以後，同學們會用異樣的眼光看白倦秋，結果這方面反倒還好。
因為前頭任星流在鄭老師那表現得實在太好，讓目睹了過程的校友們紛紛誇贊。
都說任星流雖然是豪門少爺，但十分平易近人，一點都不傲慢，對白倦秋也很好。
總之非常讓人羨慕。
最離譜的是，居然還有人表示他們好登對，大呼磕到了。
魏獨舟多看兩眼都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當然也有說酸話的，但都不敢說得太難聽。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是比魏獨舟一開始預想的情況要好多了。
是以，他現在一看這大少爺，心情難免有些怪怪的，一方面總擔心兄弟私下裏受委屈，一方面又覺得，這人對白倦秋其實還是不錯的。
現在被對方這麽盯着，魏獨舟莫名有些緊張，憋了一會，幹巴巴道：“你要對倦秋好一點。”
即使是好兄弟，這方面他也幫不上太多，但該擺的态度還是要擺。
希望這位大少爺能夠表裏如一，不要背地裏欺負白倦秋！
“你才要對倦秋好一點吧。”任星流聞言鄙視，“我剛才聽到別人說了，倦秋現在工資不高，虧你還是他兄弟，就這麽壓榨他？”
魏獨舟：“……”
不是這樣的！
他委屈地看向白倦秋，結果對方沉默地……把視線轉開了。
魏獨舟：？
一陣蕭瑟的冷風卷過。
“你說得對，是我做人太不厚道了，我回去就給他加薪。”魏獨舟終究是含淚背下了這口大鍋。
這倆一個比一個有毒，他也不敢再跟着，虛弱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拖着滄桑的步伐孤獨遠去。
任星流回頭，得意地沖白倦秋邀功：“男朋友，我給你争取到了加薪！”
“謝謝。”白倦秋輕咳一聲，“等發了工資，就請你吃飯。”
“好耶！”任星流一擺手，又“啧啧”搖頭，随口說，“你兄弟雖然做了你老板，但還是很好說話的嘛。”
準确來說，魏獨舟對白倦秋不僅僅是好說話，還有種本能的維護，這其中的差別是很微妙的。
當年大盛皇帝還沒登基時，任星流與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一朝兄弟坐上皇位，一樣君臣有別。
不會有人比任星流更清楚權力對人的感情的影響。
白倦秋沒辯解，沉吟片刻，道：“習慣了。”
任星流也沒再細問，就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他沒追問，白倦秋卻想起了什麽，又笑吟吟地看着他，溫聲問道：“你現在還跟別人要電話嗎？”
這個問題其實問的有點不太合适，畢竟他們并不是真正的情侶。
但白倦秋也說不上來怎麽回事，就很順其自然地問出了口。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什麽答案。
任星流：“……！”
小白同志真恐怖，怎麽能用這麽溫柔的語氣，問出這麽魔鬼的問題！
讓他莫名感到一絲緊張。
“當然沒有！”任星流神色正直，然後，“嗝——”
一個響亮的飽嗝打斷了他的話語，讓他的保證顯得不那麽可信。
白倦秋：“……”
任星流面不改色：“都怪你那個傻X同學，被他氣得都胃脹氣了。”
絕對不是因為吃太飽！
白倦秋也沒拆穿他，還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都是他的錯。”
他這麽配合，任星流心情一松，沒忍住又打了兩個嗝。
任星流：“……”
直覺告訴白倦秋，這時候笑出來，很可能會被任少爺暗鯊。
于是，他一臉嚴肅地伸手，給任星流拍了拍背，道：“前面有個藥店，要不去買盒健胃消食片吧？”
見任星流幽幽地看過來，又鎮定自若地補充：“我有點吃撐了。”
任星流：“……”
不要以為他不知道，小白剛才就沒吃多少東西！
最終還是沒去買健胃消食片。
任星流堅定認為自己只是被氣到了，道：“找個地方散散步吧。”
“也行。”白倦秋也只是逗他一下，聞言便沒堅持，想了想，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中學幾年都在這裏度過，對這一片最熟悉不過。
任星流從善如流：“好。”
白倦秋帶他去的地方是他的母校。陵德中學校風不好，學校環境卻不錯，因為地處陵城邊緣，環境更自然一些。學校後門臨着一條河，沿河還修了一條長長的綠道。
兩人便沿着綠道邊的樹蔭慢慢地走。
現在天氣沒那麽熱了，但陽光仍然很盛，穿過密密的樹葉，細碎地落到路面和人的身上。
這時間點路上沒什麽人，偶爾有不知疲憊的小孩打鬧着跑過，間或一兩聲茍延殘喘的蟬鳴，打破午後的寧靜。
任星流伸了個懶腰，感慨：“這裏環境還挺舒服……”
正說着，前面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抽噎聲，任星流擡頭看去，就見一個小孩站在路邊抹眼淚。
他好奇地上前，問道：“小朋友，你怎麽了？”
小孩本來只是低聲抽泣，見有人問，哭聲頓時大了起來，指着上“哇哇”道：“我、我的風、風筝——”
任星流擡頭，原來是她的風筝卡到了路邊的樹冠上，便安撫道：“別着急，哥哥給你拿。”
小孩仰着腦袋，淚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好看哥哥以及……他看起來不是很健康的石膏手，還挺懂事地說：“可是，哥哥，你的手……”
“哦，我說的哥哥不是我。”任星流眨眨眼，然後轉頭看了看身後，笑眯眯道，“哥哥，你能幫忙拿一下風筝嗎？”
剛跟上來的小白哥哥：“……”
任少叫得如此自然，以致白倦秋有片刻的呆滞，過了一會，他默默地走到路邊，利落地蹬着樹枝爬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風筝拿了下來。
“拿好了。”白倦秋把風筝遞給小孩，又提醒道，“別太靠近樹邊，小心又纏上。”
“謝謝哥哥——”小孩終于破涕為笑，還鞠了個躬，才啪嗒啪嗒地跑開。
白倦秋也笑了笑，就聽任星流挑眉：“哥哥身手很矯健嘛！”
雖然是揶揄的語氣，但因為某個稱呼，倒是意外的順耳。
“以前經常翻牆。”白倦秋也沒隐瞞，道，“那時候生活費不夠用，晚上要出去做點兼職，回來晚了，只能翻牆進去。”
他神色很平常，任星流卻不自覺皺起了眉。越接近白倦秋以前的生活，越能感覺到白家的惡劣。
其實在宴席上，他就已經有所察覺，岑楠對白倦秋那種全然的輕視，不僅是因為白倦秋現在發展不好，而是打從心底覺得白倦秋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白家的家境比不了任家，但比起岑楠家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但凡白家為白倦秋說過一句話，岑楠都不可能這麽看待他。
唯一的解釋是，白倦秋在陵德那些年，完完全全沒有借過白家的一點聲名。
或者說，白家不允許他借用。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不喜歡這個侄子，而是要他一輩子都不能翻身的架勢。
可是這樣，白家當初又何必收養白倦秋？
任星流心念電轉，想問點什麽，又覺得以他們目前的關系，不太适合問得這麽深入。
白倦秋注意到他的猶豫，只當他是走累了，又見他額角處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便說道：“找個地方坐下吧。”
任星流把到了嘴邊的疑惑又吞了回去，點頭：“好。”
畢竟還是午後，就算有樹蔭遮擋，走了一會也有點熱了。
白倦秋帶着他繼續往前走，拐進前方的一條小路，路口處有一家便利店。
“就這裏吧。”白倦秋邊說邊推開門，“這家店地方不大，但很幹淨，我以前經常在這裏寫作業。”
任星流用僅有的一只手豎起一個大拇指：“這就是學霸的世界嗎？！”
他和丁世以前出了學校，只會聚在一起開黑。
溫度适宜的冷氣迎面吹來，裏面的環境确如白倦秋所說，整理得很整潔。
靠近大門的玻璃牆邊擺了兩張桌子，其中一張坐着一男一女兩個學生，桌上擺着小吃飲料，還有練習冊和文具。
看來會在這裏寫作業不止是白倦秋。
任星流在剩下的那張空桌邊坐下，白倦秋去買了兩杯汽水，遞給他時不忘提醒：“別喝太急，小心又脹氣。”
任星流：“……”
這個“又”字，就還挺嘲諷的。
小白同志倒也不用這麽貼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