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救了她

景峰身邊圍繞着好幾個人, 有男有女,将景峰和小将軍衆星捧月地圍在中心,後面還跟着衆男女帶的婢女小厮, 呼啦啦一大幫人湧入湖心亭,倒剛好把半個身子藏在亭柱邊兒的楊惠惠擋得幹幹淨淨。

心提到嗓子眼的楊惠惠松了口氣。

景峰和小将軍周圍的人不停地和他們搭話, 語氣表情裏帶着點兒讨好。楊惠惠很好奇, 景峰只是一介白身, 今日來侯府的客人非富即貴,從這幾個男女的穿着上看,屬于高門大族的子女, 為何對景峰如此客氣,客氣到近乎谄媚?

轉頭一想,或許那些人阿谀的是那位英俊的小将軍,景峰剛好和小将軍走在一起,順帶着被奉承了。

幾位主子進湖心亭,景峰和小将軍坐在手談桌邊,恰好背對着楊惠惠。

楊惠惠吓得差點兒跳進湖裏。

湖心亭四面環水,唯一出路便是岸邊延伸過來的走廊,當真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

幸好周圍人太多,大家都想讨好小将軍, 把二人團團圍住了。

楊惠惠站在亭柱邊兒,只能從人縫裏看到景峰挺直的半截背脊, 都不能看全他整個人形。

可想而知, 背對着她的景峰,隔着重重阻攔,理應沒看到她。

“喂, 你過來。”

還未來得及松口氣,站在外圍的一個年長男人朝她招手。

楊惠惠心驚膽戰地湊過去,眼角餘光看到景峰依舊被人圍着,應該沒注意這邊兒。

“趕緊提兩壺茶水,拿幾個凳子過來。”那男子吩咐楊惠惠,大概因為她漂亮,呆了呆,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兩眼後又避嫌似的轉開頭,往人群裏搭話。

求之不得。

楊惠惠火燒屁股似的退出湖心亭,沿着沒有屋頂的走廊小跑,頂着烈日一溜煙兒地跑上清月閣,見到守在大門處的雪瑩,上氣不接下氣地把湖心亭男人的要求說了。

雪瑩立即招呼附近兩個婢女,“你們幫着惠惠提茶水,搬凳子去湖心亭。”

“是。”兩個婢女恭敬應答。

楊惠惠斟酌着對雪瑩說:“雪瑩姐姐,湖心亭那兒太曬了,我可不可以進清月閣伺候啊。”

既然景峰跑去了湖心亭,那她就換去清月閣。

雪瑩柳眉倒豎,“是你自個兒要去湖心亭的,現在又要去清月閣,你以為你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楊惠惠還想說點兒好聽話,雪瑩打斷她,“曬什麽曬?沒讓你在大太陽底下站着就不錯了,還嫌曬!婢女就該有婢女的樣子,幹活兒挑輕怕重,吃不得苦,以後如何得主子信任?”

好一番訓斥,把楊惠惠訓得面露苦澀。

“客人等着呢,還不快去!”雪瑩催促。

楊惠惠只好接過婢女提來的水壺,和兩個婢女一起帶着茶水、杯盞、凳子前往湖心亭。

楊惠惠綴在兩個婢女後面,用茶壺擋着臉進入湖心亭,将茶壺放到矮凳上便趕緊退到景峰身後站着,她老覺得不站他後面不安全,萬一景峰轉頭,定能瞧見她。站他後面,他總不能把頭扭到後背吧!

“碧雲湖好美啊。”

剛站好,湖心亭外又走進來一撥人,全是衣着華麗的貴女,她們進來後,湖心亭瞬間擠得滿滿當當。

“呀,陳小姐,剛才瞧見這兒有一涼亭,特意來瞧瞧,沒想到你也在這兒。”為首一拿團扇的華麗女子嬌笑。

“見過長興郡主。”涼亭內的年輕女子聽到聲音,一臉受寵若驚,趕緊上前拜禮。

幾名女子簇擁着長興郡主進入亭內,瞬間湖心亭擠得水洩不通。

又是那名年長的男子過來對楊惠惠和兩個婢女道:“你們沒看到長興郡主進來了嗎?這兒都沒地方站了,還不快出去!”

楊惠惠和兩個婢女一臉無辜,連忙往入口走,可長興郡主與一衆貴女将走廊堵得嚴嚴實實,她們作為婢女不可能沖撞貴人,出不去。

年長男子嘆氣道:“算了,你們別出去了,站外邊兒去,騰地兒。”

楊惠惠茫然:“站哪外邊兒?”

年長男子指了指涼亭外,“那兒。”

楊惠惠順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看到涼亭欄杆外的一小節地。

這亭子做得像蓮花寶座,底盤凸出一小節,仿佛蓮花的底座,站個人是可以的,可随時有掉進湖裏的危險。

他竟然讓她們站那種地方!

虧得這男人出這種主意,完全不把她們婢女當人看。

楊惠惠無言片刻,只好和其他兩個婢女從欄杆內翻出去,抓着欄杆站在底座上,身下便是波光粼粼的碧雲湖。陽光斜照,曬得背後發疼。

……做婢女真慘。

到別說,她們讓出位置後,裏面的人又挪動凳子,總算騰出位置來。長興郡主走進亭內,恰巧坐在楊惠惠身前的椅子上,等旁邊人散開,一側頭剛好和拉着欄杆站外面的楊惠惠大眼瞪小眼。

“……”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長興郡主若無其事地坐下。

其他人也像沒看到楊惠惠似的。

楊惠惠見長興郡主坐下後,衆人的視線跟着轉過來,不由心頭吃驚,趕緊往亭柱後面挪,試圖擋住自己的臉。

長興郡主擔心她摔着,下意識伸手去阻攔她,結果手卻打到楊惠惠的胳膊。楊惠惠心思一門兒放在景峰身上,根本沒注意她,忽然被打,人驚了一跳,竟直接往水裏落去。

“啊!”楊惠惠在半空中慘叫着拼命抓欄杆,狗刨了幾下,沒抓穩,依舊倒進水中。

倒也不是很慌,因為她會水。

當初寒冬臘月跳進湖裏幫景峰撿戒指,後來景峰知道她不會水,便找了個女師父狠狠操練她,理由是下次戒指再丢進湖裏,楊惠惠再去撿時不會被淹死。

倒下的那一刻明明應該很短暫的,楊惠惠卻奇異地想起了很多,想起景峰得知她跳湖後急怒的神色,驚訝的眼神。

想起他很久以後對她說:“戒指不重要,你才是最貴重的,別再拿自己的身體冒險。”

他應該知道自己故意進湖撿戒指是為了接近他,卻依舊将她留在身邊。

為什麽呢?

神奇的是,在這種危急時刻,楊惠惠腦子裏居然沒有過多驚慌,反而想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眼睛也注意到很多沒注意的細節。

比如湖水很清很藍,烈日下波光粼粼,美不勝收,波濤下似乎有幾只錦鯉游過,尾巴搖晃,慢慢悠悠。

遠處水面停着幾只白天鵝,也不知是家養的,還是野生的,脖子修長優雅。

上方的清月閣裏,傳來陣陣輕快悠揚的簫聲,曲調時輕時重,時快時慢,混入山色湖光中,妙不可言。

若墜入這般美麗的景色裏,漂浮在這碧波湖中,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閉上眼睛,等待墜落。

掉進湖裏的前一瞬,一只蒼白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楊惠惠懸在半空,青色繡鞋踩着底座,青藍色的衣裙在風中飛揚。

抓住她的手,蒼白而骨節分明,紫袍翩跹,各色蝴蝶在金色陽光下展翅欲飛,幾乎要飛到湖面。

下方波光粼粼,鯉魚悠閑,遠處天鵝漂浮,樹影搖晃。

楊惠惠睜開眼睛,仰頭看向抓住她的人,微微一怔。

那張臉蒼白而熟悉,絕美,卻又有虛弱和夢幻般的質感,仿佛雪雕似的,一碰就碎。

破碎般的美感,總讓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他會死掉。

他依舊俊美得像一場夢。

但對現在的楊惠惠來說,是一場噩夢。

所有奇思妙想消失得幹幹淨淨。楊惠惠仿佛從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缥缈狀态清醒過來,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被她抛棄的前未婚夫看見她了。

他不止看見她,還抓住了她。

在這極其短暫的時間內,楊惠惠下半截身體從底座滑落下來,落入水中,濺起巨大的白色水花,整個人淋得濕透。

她漂浮在水裏,擡眼瞅着拉住她的景峰,又低頭瞧了瞧漫過胸口的水,不由默然無語。

真夠狼狽的。

比想象中,還要狼狽。

拉住自己的手用力,楊惠惠像只水鴨子,生無可戀地被拎出湖,又被人托住腰拉進湖心亭。

她默默想,我這是造了什麽孽?

他不是背對着她麽?

怎的背後長了眼睛,居然第一時間跑來拉她。

其他人也圍過來,有的驚呼,有的好奇,有的純粹湊熱鬧,還有的想搭把手——被景峰拒絕了。

總之,此時此刻,楊惠惠萬衆矚目。

楊惠惠覺得自己真該去拜佛去黴運,事事不順心,那麽多人想方設法引起別人的注意,只有自己想方設法隐藏蹤跡,結果老天爺偏偏安排她演出一番大陣仗。

“剛才我沒想推你。”剛拖進亭裏,長興郡主連忙說道,“我剛剛怕你掉下去,想拉你來着。”

楊惠惠相信她的話,兩人無冤無仇的,長興郡主為什麽要推她?剛才與其說被長興郡主推的,不如說是她自己心神不寧被吓到,自個兒掉下去的。

“奴婢知道。”楊惠惠福了福身,頂着渾身水漬道,“是奴婢不小心。”

長興郡主氣呼呼道:“誰讓你站在外面的?”

楊惠惠的目光瞟向年長男人。

景峰漆黑的眸子也看向男人。

年長男人大吃一驚,連忙上前行禮道:“世子爺,郡主,我見郡主在亭外曬太陽,亭內沒地方站了,才讓幾個婢女站到亭外,哪曉得她不小心摔進水裏……”

“你的意思,是她的錯了,你沒錯?”景峰淡淡問道,目光幽幽的,讓人瞧見便頭皮發麻。

他一開口,楊惠惠人都傻了。

世子爺?

“這……”男人滿頭大汗。

“若要挪地方,讓下人們出去不就行了,非要讓人站到外邊兒,你腦子如何想的?”景峰訓斥。

聲音也是熟悉的聲音。

的确是竹簾後的那道聲音沒錯,卻不是景峰原來的聲音。

衣裙打濕水後黏在身上,難受得緊,然而楊惠惠此刻腦子裏全是“世子爺世子爺世子爺”,其他的根本沒法想。

年長男人滿頭大汗,鞠躬彎腰道歉:“世子爺,小的……小的考慮不周,是小的錯了!”

長興郡主十分生氣,“你的意思,是本郡主的錯?本郡主到這兒來擠着大家,你才讓婢女站在湖心亭外?”

年長男人滿臉苦澀,本想拍馬屁,誰知拍到馬腿上,得罪兩位貴人。

此時另外兩個婢女也被人拉進亭內。

“好啦景峰、郡主,今兒是老夫人七十大壽,不要鬧不愉快。”和景峰一道的小将軍開口打圓場,“這位姑娘渾身濕透,不如讓她下去換身衣服吧。”

景峰這才回過神,微蹙好看的眉頭,對楊惠惠道:“跟我來。”

他的口氣帶着命令口吻,不容置疑,楊惠惠傻乎乎地跟着他走出湖心亭,又上清月閣。

守在大門處的雪瑩瞧見他們,趕緊上前行禮,“見過世子爺,世子爺有何吩咐?”

楊惠惠從恍惚中回神,真是世子爺啊!

雪瑩瞥見楊惠惠,微微吃驚,“惠惠,你怎搞成這副樣子?”

“因為她蠢。”景峰說,淡淡看了楊惠惠一眼,神情不明。

楊惠惠張了張嘴,最終選擇一聲不吭。你是世子,我還得罪過你,你說得都對。

“帶她下去換身衣服。”景峰吩咐。

雪瑩應了一聲,帶楊惠惠去清月閣側面一處耳房,重新拿一套備用的婢女衣裙給她換上。

進屋前,身後傳來狗叫聲,楊惠惠轉過頭,見到竹青滿頭大汗地牽着楊寶寶趕到景峰身邊,臉上滿是汗水。

景峰背負雙手,若有所感,擡頭望過來,恰好與她目光對上。

楊惠惠吓了一跳,趕緊低頭跟着雪瑩進屋。

景峰依舊盯着她的背影,久久沒有收回。

竹青牽着楊寶寶,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苦着臉道:“世子爺,狗找到了,這次跑出梅園,害小的找了好久。最近不知怎的,楊寶寶老愛亂跑,以前明明很乖的。”

竹青憂愁地撫摸狗頭,“難道是想小母狗了?可整座侯府,就世子爺養了狗,沒有小母狗啊。”

景峰盯着耳房的方向冷笑一聲,“不是想小母狗,是想它娘了。”

“想它娘?”竹青詫異地眨眼。

景峰沒回他,伸手哐地敲了一下狗頭,恨恨道:“你娘當初抛下你跑了,不問不管,如今見着她就撒歡,有沒有骨氣?”

傻狗興奮地搖着尾巴,以為他在和自己玩,哈赤哈赤地伸舌頭。

景峰瞧它一臉蠢樣,哼道:“本世子好吃好喝養你半年,沒見你對我念念不忘,一見到她就天天想。不愧是母子,和你娘一個德行,都是忘恩負義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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