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晃眼，時間過了三日。
聽到軒轅河在山門中的朗朗笑聲就能知道，他應該是睡了三天三夜，終于出了關，休息完了。
真是至精至純的一覺啊。
不但是顧愉，仙門中上上下下都等着一個說法，有的看戲，有的焦慮，只為看了看大師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面目，是真的對顧愉下了重手，還是他被人所害，遭了污蔑。
顧愉在這第四日一大早就找到了軒轅河，要求重新測一遍問心石。
“阿愉啊，你可真夠纏人的。”軒轅河伸伸懶腰，動動老胳膊老腿。這一覺睡得心情好，他爽快地答應了：“行，為師就再試一次，之後你便死了這心同你大師兄道歉，不是已經說清楚了，是鸱吻設計陷害你師兄。”
“鳥兒，抖上一抖。”軒轅河拍拍仙鶴的翅膀，讓它将問心石抖落下來；于健忘的他而言，仙鶴的尾羽是藏匿法寶的絕佳之處。
仙鶴抖動兩下身體，什麽也沒發生。
這鳥，偶爾也不靈光嘛。
軒轅河只好把手伸進鳥屁屁上的濃密尾羽裏，想親自把他的寶貝石頭撈出來。
這一撈，就壞事了。
軒轅河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好半天後，逐漸消失。
他的寶貝石頭呢？沒有！沒有寶貝石頭！
問心石被盜了！
好大的膽子，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東西！沒了問心石，他可如何向他的愛妻交代！
軒轅河甚至有一種沖動，想再去繁界一趟，托着他的老身子骨再換上一回。
商子規總是适時地出現：“師父，弟子想了想，也請師父再用問心石試一次……咦，你們這是？”
見商子規這般惺惺作态，對着顧愉時的表情就差把“問心石是我偷的”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商子規又是一番花言巧語哄住了師父，說道：“近來盜寶之事頻繁發生，弟子願幫助師父去找法寶，師父你不要擔心。”
軒轅河卻不贊同地皺眉，覺得大徒弟還是應該以增進自己的修為為重。
他摸了摸胡子，對商子規道：“你同我切磋一番，讓為師看看你的功法生疏沒有。之後你作為大弟子，也要對你二師妹好好開導；都是同門中人，早點消除誤會。”
“是，師父。”商子規低眉順目地開口，想再應和幾句，卻被顧愉打斷。
“這問心石的丢失，怕是與師兄你脫不了幹系吧。”顧愉斜斜地倚靠在石頭輪椅背上，剝着自己的手指，頭也沒擡。
“你看看，你也尊重一點你的大師兄。”軒轅河心底疑惑，過去這兩個徒弟暗裏不合，明面上卻還是恭謙禮讓，怎麽現在鬧到臺面上了，難道這事真的有詐？
軒轅河睡了三天，愈發覺得腦子糊塗了。他像趕小雞一樣把兩個徒弟趕出殿外：“你們兩個都給我去找問心石，找不到就讓師母揍你們！”
這正是顧愉想要的回應。她掩唇一笑，對軒轅河道：“好的，師父。”
顧愉轉頭，把手放在少女的肩膀上，輕輕巧巧地拍了三下。這是她們的暗號，她示意黎樊，行動了。
表面上是顧愉找問心石，實際上是讓黎樊去找商子規的藥爐。
商子規以為套路了顧愉，卻想不到顧愉也在套路他，就看誰沉得住氣，能笑到最後了。
她與黎樊分開，和商子規一道去了後山尋找問心石。這一路上人跡罕至，飛禽走獸也沒幾只，冷冷清清的，只有烈烈的山風。
商子規走在前面，顧愉推着輪椅緊随其後。
顧愉突然說道：“商子規，你個賤人。”雲淡風輕的語氣就好像在談今天的天氣。
商子規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你耳朵聾了？”顧愉譏諷道，“罵的就是你。”
商子規浮于面上的那一抹淡定的微笑消失了。他沉下臉，走上前兩步，掐住顧愉的下巴道：“你以為軒轅河回來我就不敢拿你怎麽樣？現在這裏就我和你，我看你是找上門送死吧，這才一個月有餘，過去的疼都忘了嗎？”
“如果我說，是呢？”顧愉一掌揮開了商子規的手，反手抽過去一耳光，“賤人，還你的！”
商子規捂住臉，壓抑着野獸般的聲音低吼道：“你想死，我就在這裏成全你！”
“呵。”朱唇吐出一聲嘲笑，顧愉吝啬多說一個字，雙手翻飛，運起了屏障，以守為攻。
她激怒商子規，原因有二：轉移商子規的注意力，讓他分心不去想黎樊怎麽沒有一同跟來；而此處四下無人，商子規一定是想這裏暗暗殺掉她，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過很可惜，這裏除了她二人，并非什麽人也沒有。顧愉讓黎樊在空閑時叫上了七八名同門師弟，暗中跟随，來給她當人證。
此乃“釣魚”。
果然，魚兒上鈎了。商子規大怒之下中了她的套路：“你不要以為靠着這一身邪門的屏障就可以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邪門？顧愉反唇相譏：“原話奉還給你。”
顧愉深吸一口氣，就要抵禦商子規的進攻。但商子規卻打開了他的折扇，手指重重點了若幹下，扇面上的黑字被剝落下來，逐漸化成濃黑的墨汁，往叢林深處飛入。
一時間，百獸嚎叫聲起，山林震蕩，從林中最先奔出的是十幾二十頭靈智已開的妖獸，它們向顧愉的方向殺了過來。
其中竟有顧愉養的那幾只貓。
顧愉定睛一看，六只，只少了一只橘貓。
怎麽回事，商子規的魔功已經修煉到禦百獸了嗎？
顧愉當即在心中否定了這個結論，她看到的扇面上的濃稠墨汁，飛出去以後，扇子就徹底變成了空空的白面。這更像是一種咒術，與商子規當初壓制她的咒是同種路子。
商子規借被顧愉施以恩惠的妖獸之手，想以此羞辱她，殺了她，還能洗脫是自己謀害師妹的嫌疑，一箭雙雕。
但他未曾想到顧愉派了人在此處蹲點。
這呼嚎的妖獸不能不管，在顧愉逐漸抵抗不住之時，草叢中沖出八名軒轅門男弟子，齊心協力地把發瘋的妖獸們控制住，累得滿頭大汗。
這八人個個是打架中的好手，好像是匆匆趕到這裏的。商子規不知他們聽到了多少，當即裝出一副要幫着一起收拾妖獸的模樣，師弟們也顯得同仇敵忾，要和商子規并肩作戰。
只有顧愉看到，四師弟趁轉身的時候跟她交換了一個眼神，大家早就埋伏在此地，将商子規所做所說看在眼裏，聽在耳中。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大師兄！脾氣率直的五師弟在捆妖獸之時忍不住瞪了商子規一眼，馬上被他的四師兄狂使眼色，瘋狂暗示：不要打草驚蛇，先把大師兄騙到師父面前才能揭穿他！
五師弟只好耐下性子，委委屈屈地繼續捆這一個個粽子。對他們美貌嬌弱的二師姐下手，天知道他有多想幫着二師姐把商子規這個人面獸心的家夥當場揍扁。
不過也是，他打不過對方。商子規的靈根和功法修為實屬第一流，又是掌門之位的不二候選人，只有師父才能拿得住他。
師弟們押着妖獸，與商、顧二人一同回來，将一串串的妖獸放在了軒轅河面前。
“這是你們送給為師的野味？”軒轅河摸着胡子道，“為師不沾葷腥好多年，如今也是時候開開胃了，只是這會不會太多了點？”
他的四徒弟道：“師父，這些不是給您吃的，這是半途上沖過來的妖獸……”
商子規連忙打斷了他：“師父，你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險，二師妹駕馭這些靈智初開的獸類，就要在四下無人之時偷襲我，取我性命，若不是這幾位師弟趕到，您最愛的徒兒我今天就要折在這個狠毒婦人的手裏了！”
商子規在八名師弟瞠目結舌的表情中繼續說道：“師父，鸱吻是顧愉的手下，她是個禦靈的妖女，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想當掌門，才要嫁禍于我，靈根被封修為受損都是顧愉自導自演，為了給您看這一出苦肉計及啊！”
非但倒打一耙，商子規還表現得情真意切，說到激動處，落下了兩滴大師兄專屬的眼淚，比黎樊當初不知道像樣了多少倍。
顧愉心中磨着牙，默念道，商子規你真的應該得奧斯卡小金人。
奇怪，奧斯卡小金人是什麽？顧愉又感到頭痛了。
而老眼昏花、偏愛大弟子的軒轅河居然信以為真。他阻止了四徒弟和五徒弟想開口訴說的要求，霎時間怒如雷霆，對顧愉喝道：“我念在你我師徒一場，現在将你逐出師門，以後我軒轅河沒你這個徒弟！”
軒轅河忍住憤怒，沒将全部的話罵出口。沒想到二徒弟顧愉竟是這樣的人，做得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他不該将她撿回來，就應該讓她小時候凍死在路邊才是！
顧愉猜到軒轅河會偏心，卻沒想到他被商子規三言兩語就挑撥了。以她顧愉的功法，別說害商子規了，連反殺都成問題，如果軒轅河冷靜下來必然能想到這一點。
而現在，看着白胡子老頭兒氣得老臉通紅的模樣，顧愉心感受傷之餘，也不禁心疼一秒師父的智商。
在這軒轅門中，軒轅河說的就是真理。顧愉推了兩把輪椅，只能先行離去，再做打算。
幾名師弟在後面對軒轅河七嘴八舌地大喊“二師姐是冤枉的”“二師姐不是這樣的人”“師父你聽我們解釋”的時候，顧愉背對着他們，勾起了唇角。
這仙門中是有卑鄙無恥之徒，可也有很多讓她感到溫暖的家夥。他們替她說話的情分，她領了。
她有種冥冥之中要離開這裏的感覺，不光是逐出師門，又好像是遲早要離開這個世界。她不屬于這裏，要去往別的地方。
顧愉只能在心中，說了很多句感謝，謝謝這些可愛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等這一巴掌等了很久了【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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