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邊薄霞湧起,紅彤彤一片。
顧宜寧從秋千上起身,裙角墜地,她稍稍提起,遮掩不住聲音裏的失落,“殿下當真這樣說?”
慕二沉默着點了點頭。
“你下去吧。”顧宜寧走回房間,出神地望着桌上還沒上色的畫像。
春桃站在一側擔憂地望着她:“小姐,您同林小侯爺解了姻親以後,好好向殿下解釋一番,他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對您好的。”
“我明白。”
顧宜寧嘆了口氣,她沒指望一下子就能解開陸旌的心結,反正來日方長,還有大好的時光能去彌補以前犯下的錯誤。
“哥哥說那件事查的怎麽樣了?”
春桃:“二公子一直派人監視着四小姐和林小侯爺,但這二人最近警惕心太高,大多都是街上的偶遇和人群中的眉來眼去,目前還沒查出什麽實質性的證據。”
顧新月心氣高,嫉妒心強烈且忍耐性不足,等哪天她說兩句話激一激,說不定會露出點馬腳。
顧宜寧端起茶杯,熱氣暈染住沉下去的眼眸,心中打着不大不小的算計。
第二日一早,顧宜寧下床後看着滿桌的步搖金釵,眉梢微揚,笑道:“你是讓我把這些都戴到發髻上嗎?”
春桃搖頭:“自然不是。奴婢是想讓小姐全部試一遍,我們來選出最好看的那個。”
“就選這個吧,其餘的先收起來。”顧宜寧随便點出一件,“時間不早了,我們快些去城門口。”
春桃無奈地将其餘首飾收起來,看着主子映在銅鏡中的面容,只能默默嘆一句芙蓉玉面,姿色天然。
也是,大晉百姓都道京中多美人,可滿京城的美人,有誰的容顏能勝過她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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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手中攥着如瀑的黑發,慢慢就平下了心。
馬車緩緩行在路上,兩側是京中百姓熙熙攘攘的閑言閑語,瑾王回京的消息,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今日一早,宮中就派了人前去迎接。
一隊錦衣華袍的騎兵從這裏穿過,箱子裏裝的大多是金銀珠寶,那麽大的陣仗,到現在還被人津津樂道。
“聽說瑾王殿下從徐州帶回了一位姑娘,不知這事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消息可是從瑾王府傳出來的,還能有假?就看那相府五小姐聽了這件事後,心裏會不會吃得消了。”
“現如今五小姐已經和林小侯爺定下了姻親,她吃不吃的消,都不影響瑾王迎娶新的王妃吶。要我說,這五小姐當真是眼拙,白瞎了這些年瑾王對她的偏護。”
“小聲點,剛才走過的可是相府的馬車。”
“相府的馬車怎往城門口的方向去了?”
“誰知道呢,別是五小姐回心轉意了,啧,回心轉意也不行呀,瑾王身份何等矜貴,定過親名聲盡毀的人怎還能入他的眼。”
車內,春桃忿忿不已,就差掀開簾子跟人對罵了,她瞥向身側的顧宜寧,安慰道:“小姐,您不必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顧宜寧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只覺她昨日看輕了傳說中的葉姑娘。
人還沒到京城,名字就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先在輿論上争個名頭,壓一下京城裏對陸旌求而不得的京城貴女,這下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徐州刺史之女,也沒人敢輕視她。
将徐家和瑾王府的關系傳地玄乎其詞的。
最起碼在陸旌沒出面以前,誰都不敢為難她。
當真是好心思。
西城門口,也是一派繁華,現如今江山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外圍的護城河也成了擺設,上面飄着幾盞零丁的花燈。
通過鷺江橋,是青草蔓蔓的鷺江京郊,這裏最出名的便是那面跟明鏡一樣的湖泊,也是京中世家貴女們常來游春泛舟的好去處。
顧宜寧掀開簾帳,窈窈望去,只覺鷺江京郊比以往熱鬧了許多。
春桃哼了一聲:“徐家小姐,林家小姐,還有那文安郡主,今日都來游湖了,游湖是假,想看殿下一眼才是真。”
“不止她們,後面不是還有一群麽?”顧宜寧被扶下馬車,看了眼缤紛多姿的姑娘們。
相府馬車一到,便立刻将衆人的視線吸引了過來,在場的世家女們都尚未嫁人,心裏清楚瑾王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世上能入了他眼的人,少之又少。
總不能死吊在一棵樹上,聽聞相府的公子們風流倜傥,一表人才,不知今日來的,是哪一位。
她們目光有意無意地往一處方向瞥。
只見一個小丫鬟先掀開了簾子,從馬車上下來,而後伸手扶出來一位窈窕清婉的女子。
顏如玉,氣如蘭。
不是顧宜寧還能是誰?
她今日打扮地偏素氣,發髻上只挽了只珍珠卷須簪,一襲輕紗羅裙,腰間芙蓉水玉壓下随風曳起的衣裙,婷婷立于鷺江湖畔,驚豔了大半看客。
顧宜寧剛下車一會,就有嫣然巧笑的姑娘們走上來搭話,“這不是相府的五小姐麽?五小姐怎偏偏選了這天來游湖泛舟?”
顧宜寧轉過身來,杏眸定定看着她們,這些人以前可是捧着她順着她的,左一句宜寧妹妹右一句寧兒姐姐,小嘴如同抹了蜜一般,好聽話接二連三地說。
她拿她們當知心閨友,她們卻把她當棋子利用。她先前得罪的公主郡女,無一不跟這些人的挑唆有關。
最近她同陸旌關系不好,父親又被陛下針對,她們便如牆頭草一般倒在了對面,暴露出幾分真實面目來。
顧宜寧不願多看這些虛僞的面孔,目光悠悠望向遠處的青山,“游湖泛舟固然好玩,但都比不上殿下回京這件事。我來京郊,自然是為了看他。”
為首身穿翠紋群的女子輕呵一聲,面露厭惡,“宜寧妹妹已同林小侯爺定親,如今竟還大搖大擺來看另一個男人,你可知水性楊花四個字怎麽寫?”
另一個鵝黃色衣衫女子酸聲應和:“靖禾郡主,五小姐可能還真不理解這個詞是什麽意思,您忘了在清岳女子書院,五小姐可是次次考試最後一名啊。”
“對啊對啊,五小姐連《女子經》都不會默寫,靖禾郡主該說個簡單點的語句才是。”
甚至還真有人以為顧宜寧聽不懂,假惺惺地解釋了一番。
這一連串陰陽怪氣的對話,聽地顧宜寧想笑,她一點氣也沒生,反倒眉眼和煦,“萬事以夫君為重的《女子經》我确實不會默寫,畢竟父親兄長常批判它為糟粕思想,毫無用處,只能傷及自身罷了。”
衆人臉色黯然,有些尴尬,不是誰都能擁有一個權勢滔天且愛女如命的父親的。
“至于水性楊花,”顧宜寧短短蹙了下眉,一臉天真漫爛,“我和時琰哥哥關系匪淺,從小一起長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二人情誼深厚。我只是來城門口接他一下而已,如何就成了水性楊花?”
靖禾:“情誼再深厚,殿下于你來說也是個外男,你讓林小侯爺面子往哪擱?沒準林小侯爺私下裏抱怨個不停呢。”
提起林笙,還不知道他在哪和顧新月快活呢。顧宜寧冷笑一聲,“靖禾郡主真是平白無故就往人身上潑了髒水。與其在這裏污蔑我,不如把林笙叫過來,親口問問他心中到底有沒有怨氣?”
林候府近來正風頭正盛,靖禾再嚣張,也不能任意編排他家私事,依顧宜寧的行事風格,倒真有可能把林笙叫來對證。
就算林笙來了,介于陸旌的地位和強悍的手腕,恐也只敢說一些曲意迎合的話。
她氣勢一下子弱下來。
遠處一隊車馬駛來,上翎軍旗幟鮮明。顧宜寧瞥她一眼,邊走邊道:“看群主還是不服氣,你要真将林笙叫來了,告知相府便是,我時間一向很多,可随時奉陪。”
靖禾氣到手抖,顧宜寧平日裏都被她們花言巧語蒙蔽的那個,何時嘴巴這麽伶俐過?
顧宜寧才不管身後人如何作想,她此時比較想見陸旌。
馬隊不長,偏偏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貴女們失望不已,目光在兩輛華貴的馬車上打轉。
想必其中一輛徐州刺史的女兒乘坐,另一輛,陸旌乘坐。
她們原地不動,一臉羨慕或嫉妒地看着往宮道方向走的顧宜寧,這麽多人中,只有她有膽量去攔下陸旌的人馬。
吳川看着迎面走來的顧宜寧,皺緊了眉,他下馬彎腰行了個禮,“五小姐。不知五小姐今日來是……”
“陸旌呢?”顧宜寧太過心急,一時順口又叫了陸旌的大名,她步伐一緩,改口道:“殿下現在在何處?”
“殿下勞累,在馬車中休息,還望五小姐莫要上前打擾。”
顧宜寧目光從馬車上移開,淡淡瞥了眼吳川,徑直往後走去。
瑾王和上翎軍的威名在整個大晉都是獨一份的,沒有人敢在他們面前放肆,除了顧宜寧。
好聲解釋她不聽。
冷臉威脅她也不怕。
真真是個難纏的,吳川氣極了,急忙去攔,他手中握着劍柄,厲聲道:“五小姐,刀劍無眼,你快些停下。”
“怎麽?你還想用劍傷我?”顧宜寧目光落在他身後幾米外的馬車上,步子依舊在往前走,她心想,她都已經被人拿劍對着了,陸旌怎麽還沒出來阻攔。
吳川聽見她這樣反問,默默把拿劍的手背了過去,“不敢。”
這樣一位強勢蠻橫的祖宗,他根本攔不住,若動用武力,殿下回來後能把他生吞活剝了。
雖說陸旌在離開之前跟相府府兵撂了句斷絕往來的話,可人心都是肉長的,說不定五小姐掉兩滴眼淚,就能讓他改了心意。
畢竟殿下在五小姐這裏,一向沒什麽底線。
是以,在對待顧宜寧的事上,吳川從來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匆匆給周寒使眼色。
周寒扭過頭去,裝沒看見。
吳川:“……”
眼看着顧宜寧就要碰到馬車簾子時,吳川極小聲懇求:“五小姐,您上了馬車後就乖乖坐着吧,瞧見裏面的場景後莫要聲張。”
顧宜寧不傻也不笨,聽見這話的第一反應就是陸旌不在。
難怪剛才沒出來阻攔吳川,原來是不在。
她回頭看了眼後面那群看熱鬧的名門貴女們,覺得就算陸旌沒有在裏面,這馬車她也得坐一坐,欣賞一下這些人氣急敗壞的面容也是極為舒爽的。
奈何一道嬌嬌柔柔的嗓音阻止了她的動作,“早就聽聞相府五小姐姝色無雙,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顧宜寧偏頭,打量着後面那位姿色溫雅的女子,明知故問:“你是?”
“我姓葉,名喚雅容。”
不知對方意欲何為,顧宜寧沒下她面子,誇道:“人如其名,葉姑娘鐘靈毓秀,天生麗質。”
葉雅容輕聲細語地問:“今日五小姐冒着違背軍令的風險攔下我們,想必是有什麽急事,不知解決了沒有?”
一下子就把她的行為拔高到耽擱軍務的高度了,顧宜寧笑道,“葉姑娘可能不知,殿下曾準許我攔車。”
吳川張了張口,沒戳穿她瞎扯出來的話,反正五小姐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切後果都有殿下擔着。
葉雅容笑容明顯僵硬了一瞬,“想必老夫人在府中已等候多時了,五小姐能否讓出一條路來,讓我們的人馬經過?”
吳川在一旁大氣不敢喘,葉雅容這句話明擺着在拿老夫人當盾牌,若今日顧宜寧乖乖讓路了,就是叫全京城的貴女看了笑話。
平日裏行事嬌蠻的相府五小姐輸給了徐州刺史的女兒,竟做出單方面給人家擡名聲的蠢事,以後哪個不知名的人也能上前踩一腳了。
若顧宜寧不讓路,且大鬧一場,不僅有損自己的面子和相府的形象,也定為陸老夫人及宮中貴戚不喜。
她無論讓步還是不讓步,都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顧宜寧身上。想必她心裏已經萬分後悔剛才做出了上前攔車的舉動。
而且,瑾王殿下從始至終一直神隐,沒替她出面,看來是終于看清顧宜寧蠢笨的真面目,肯及時止損了。
他們的視線沉甸甸的,仿佛看地用力了,就能給她添上如山似的壓力。
面對這群人,顧宜寧只覺得好笑,她面上風輕雲淡,随口一道:“我似乎很久沒見過老夫人了,今日得空,正好去瞧瞧她老人家。”
此話一落,看熱鬧的先是愣了一瞬,而後大失所望,看來這相府五小姐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腦子不靈光嘛。
葉雅容眼中晦澀,仍是笑着應話,“也好,我派人幫五小姐把相府馬車引來。”
“不必,相府馬車哪有瑾王府的馬車坐着舒服。”顧宜寧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早就在徐州聽過很多關于顧宜寧的說辭,還以為上天只給了她美貌,沒給她智慧,如今看來,倒是個難對付的。葉雅容和聲道:“如若五小姐不嫌棄,可和我一同乘坐。”
“也不必,我覺得殿下這輛馬車更合心意。”顧宜寧笑着拒了對方的好意,輕快地往前走去。看見一臉冷漠的周寒站在車前,平靜問道:“步梯呢?”
周寒默默将步梯施展開來。
直至顧宜寧在車上坐穩,一整列騎兵才開始移動。
原本想看場大戲的看客們咂咂嘴,瑾王竟然沒有把她趕下車。
萬萬沒想到,差點被清岳女子書院拒之門外的、京城最沒文化的五小姐,竟能輕而易舉就将衆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貴女們氣地臉色鐵青。
馬車內,葉雅容緊閉着眼,氣息有些不穩。
一旁的丫鬟止不住地說着顧宜寧的壞話。
她隐忍道:“無妨,我們來日方長。”
馬車搖搖晃晃,在朱紅色的門前停下,随車隊一同到來的,還有聖旨。
聖上身邊的高公公胖白和藹,手中拿着聖旨笑眯眯同吳川問話,不知聽到了什麽,臉色突然變得難堪至極。
他尖着嗓子道:“這聖旨,還是到了王府裏面再宣吧。”
雍雅華貴的內廳,高公公宣完冊封攝政王的旨意後,用力瞪了眼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的顧宜寧。
前朝餘孽猖狂和山賊橫行一直是晉東地區政事的重中之重,派了多少臣子過去都沒解決完全,瑾王從北疆回京後便開始着手處理,短短幾日,就取得重大進展。
明明能風風光光地接下功名,卻為了顧宜寧折回去買什麽破梳子,現在落得個別人代接聖旨的場面。
真是可惜。
顧宜寧并不知道陸旌沒及時回府的原因,她還以為是在忙着處理軍務。
只是高公公蹬她的眼神較為吓人,她偏過頭,有意錯開了這目光。
陸老夫人年邁,頭發已經花白,手握聖旨同高公公寒暄一番後,将人送到王府門口才罷休。
烏泱泱的人群散開,室內清靜下來,老夫人落座,仔細端詳着面前的葉雅容,混濁的眼中漸漸有了濕意,邊點頭便道:“眼睛,鼻子,嘴巴……都像極了你祖母年輕時候的樣子,真是讓人懷念啊。”
葉雅容半跪下去,親昵地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說,您膝下尚無孫女,這段時間,把容兒當親孫女用着便是,容兒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老夫人笑樂了,“我只有旌兒和卓兒兩個孫子,确實沒有孫女,你祖母舍得讓你來陪陪我這個老太婆,我還得回個信感謝她呢。”
“哪裏還需要回信感謝呀,祖母常念叨着您,您對容兒滿意,便是她最大的欣慰了。”
“你呀,淨會說些好聽的。”
顧宜寧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聽着兩人說些體己的話,一盞茶用完了,她們也沒說完。
她輕輕咳了一下,春桃及時遞上錦帕。
這下老夫人終于意識到房間裏還有個人,她擡頭看了過去,顧宜寧乖巧地坐在梨木镌花椅上,同她對上目光以後,露出個輕柔的笑。
不得不說,雖然顧宜寧在同齡人中風評不好,但在長輩那裏,一向讨人喜歡,樣貌有一大部分加持,除此之外,嘴巴也甜,經常一兩句話就讓老人開懷大笑。
陸老夫人眉眼都舒展開來,這姑娘小時候常常往王府跑,一待便是一天,算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只是到了年紀以後,一下子懂禮法了。
來王府的次數變少了許多,一年能來個兩三次都是好的,為此陸老夫人失望不已,對陸旌也頗有怨氣。
自家孫子什麽樣她清楚地很,行事粗戾,性格冷漠,根本不會說什麽哄小姑娘開心的話,宜寧那般嬌氣,一心喜歡風清霁月的公子,定然瞧不上滿身殺氣旌兒。
這不,為了躲陸旌,連同把她這個老太婆也給忘了,眼看着小姑娘和她越來越生疏,老夫人嘆了口氣,“宜寧怎麽不說話?”
顧宜寧規矩地坐着,輕道:“祖母同葉姑娘說話,宜寧不忍打擾。”
聽見她還稱呼祖母,老夫人眼光一下子亮了,“什麽打擾不打擾的,姑娘長大了,連說話也這麽生分。”
顧宜寧笑了下,站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您不問問我今日是來做什麽的嘛?”
顧丞相最近三天兩頭被聖上針對,旌兒今日回府,她年紀雖大,倒也看得清楚,“是來着旌兒的吧?”
“是啊,”顧宜寧眼眸彎了起來,小聲道:“我寫信托時琰哥哥回京的時候買兩把玉牙梳,不知他有沒有幫我買回來。”
這聲時琰哥哥讓老夫人眼裏泛酸,她何嘗不想讓宜寧做自己的孫媳婦,可感情的事是無法強求的。
現如今看着小姑娘主動同陸旌緩和關系,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為了家族利益,她都很樂意幫忙。
也希望旌兒能放下這段感情,世上的姑娘不是只有宜寧一個,他大可多瞧瞧別家的,今日剛剛進府的葉家女兒就不錯。
老夫人笑着看了眼葉雅容,兩個年輕人若是能日久生情也會是一段良緣。
天色漸晚,顧宜寧一直沒等到陸旌回府,她只得同老夫人道別,“祖母,我明日還來看您。”
老夫人和藹地笑着,“明日我吩咐廚娘做你最喜歡的如意糕,再派人買些瓊花露來,你可別讓這些東西白白浪費了。”
顧宜寧心裏感動,又承諾一遍,“祖母放心,就算時琰哥哥不準我入府,我也會架個梯子從牆上翻過來看您的。”
“看你說的,旌兒怎麽可能不讓你入府。”
她趁機告上一狀,“時琰哥哥要同我斷絕來往呢,您若不信,等他回來問一問便是。”
老夫人佯裝發怒,“那我可得給你做主,好好訓他一頓。”
“還是祖母最疼我了。”顧宜寧輕言輕語,撒起嬌來也是得心應手。
她從老夫人這裏離開後又去了趟裕霄居,吳川又是一副可憐兮兮逆來順受的樣子回她:“五小姐,殿下是真的尚未回府。”
吳川這個人,狡猾地同狐貍一樣。顧宜寧自是不信,愣是從他面前闖了進去。
吳川無奈,反正殿下不在,她就算闖進去也見不到人,看來明天得往門口多添點人守着才是。
顧宜寧沒找見人,看見周寒後問:“陸旌到底去哪了,怎麽還沒回王府?”
周寒:“徐州。”
“徐州?”顧宜寧眉梢微微挑起,“不是剛從徐州回來?又去那裏做什麽了?”
周寒面無表情:“買梳子。”
他說完後便離開了,只剩下顧宜寧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瑾王府的牌匾撤下,換上了攝政王府四個燙金勁字。短短一天,陸旌權勢又漲,可謂是羨煞旁人。
馬車從王府緩緩駛離,顧宜寧安靜地坐着,一言不發。
春桃為她遞上一塊糕點,“小姐莫要擔心,殿下快馬加鞭,興許明日就能回來。”
顧宜寧靠着軟墊,手心不斷地輕擦着腰間的芙蓉水玉,“那玉牙梳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他錯過了直接回京便是,怎麽又返回去買了?”
“這表明殿下心中有小姐,您想要什麽,他都會全力滿足的。”
顧宜寧心煩意亂地阖上雙眼,她才不稀罕玉芽梳,更想早些見到陸旌。
心中正悵然若失,馬車突然停滞下來,随着慣性,往前一倒,春桃驚呼一聲,護住顧宜寧,“小姐沒傷到吧?”
“我沒事。”
“馬夫怎麽駕馬的,莫不是跟人沖撞了……”春桃邊說邊去掀轎簾,簾子掀開,聲音也跟着中斷了。
再回頭時,她滿臉喜色,拉着簾子驚喜道:“小姐,殿下……回來了,您快看看。”
顧宜寧正在走神,聞言目光微晃,輕轉到對面坐于馬背之上的男人,直接撞上那道鋒銳冷漠的視線。
長街十裏,車輛和馬匹在同一拐角相向而行。
陸旌一身玄色錦衣,眼眸漆黑沉靜,直直地看過來,在他身後,是萬丈霞光,剎那間,記憶中深镌不朽的音容樣貌,突然都鮮活明朗起來。
顧宜寧怔住,再回神後眼眸裏起了層淺淺的水霧,她揪住衣袖,強忍着眼淚。
陸旌面無表情地錯開視線,寡淡的臉上沒有出現絲毫松動,扯着缰繩從馬車旁邊空曠的地方穿過,像是不認識她似的。
顧宜寧匆忙從馬車上下來,看着他挺拔淡漠的背影,心中急切,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帶着些許緊張和微弱的哽咽:“陸旌。”
她聲音算不得大,摻在傍晚人聲鼎沸的叫賣中,很快就被掩蓋下去。
原以為陸旌沒聽到,可面前的馬蹄漸漸放緩,随後停在幾米之外,他漠着臉回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