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也沒有放出來過消息,給那一次落水做一次定性。大家都在故意回避這一件事情,所以近來宮中顯得尤為熱鬧,人人都做出一團和氣來,一面顯得是自己自得其樂,又一面将自己跟皇後落水摘得幹淨,仿佛自己問心無愧。只有宛宛這裏是冷寂的,因為舜元不來,宛宛在晚上甚至懶得讓人去點宮燈,反正狐貍晚上也什麽都能看得見,有沒有宮燈倒也無所謂了。
如果你等過人,你就知道,單純地等待有多麽的熬人。
宛宛想,原本以為人生是很短的,只有短短一瞬。然而現在才知道并不是,人生其實是很長的,只是快樂是很短的,只有快樂是短短一瞬,而其他個中滋味卻很長很長,長到讓他開始覺得仿佛已經過了幾千年那麽久。宛宛開始想,不知道以後的十年應該如何挨過去呢?
春雨還是每天都出去探探消息,只是那群宮女太監都躲着她,她只好每天都拿一些金銀珠寶出去,換一些消息回來。風塵仆仆去,氣急敗壞歸,事情大抵如此。舜元近來連早朝也不上了,幾乎天天都在南書房處理遞上來的折子。其他消息也是一如既往的差,王嫔和寧嫔那邊沒有任何處罰,春雨自己其實已經再明了不過了,如果不處理那兩個妃子,那倒黴的必然是自己這邊,宮裏就是這樣的,無論出了多小的亂子,一定得找出來一個事主,不然皇後日後還如何在宮中立威呢?不然宮中那麽多可以遵循的舊例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只是有些話還是不能同宛宛說,他只是活的長,然而做人,他還不如一個五歲稚童精明。做人有多難?在人間熬上一天便抵得上在洞裏住上一百年。
春雨回來的時候正在屋檐下不停地抖落身上沾着的雪花,一邊拿帕子擦着發梢,因為雪下的太大,傘未遮的全,她的頭發已然濕了。宛宛聽見春雨回來,便出門去迎她,一邊接了她手中的傘,一邊不言不語的看着她,等着她開始說話。只是這次春雨并不打算說些什麽,她的謊話已經沒辦法編下去了,舜元讓人去蜀山找的道士已經到了京師,那還有什麽可說的呢。說來說去也只有喪氣的話。
宛宛等了等卻看見春雨不打算開口,便自己主動要問:“今天,怎麽樣?”
春雨尋了一根門樓前的柱子靠着,伸手玩着雪花:“你看雪下得好大,我記得,你住的那個山洞能看到整個山下,一到冬天,雪就封山了。”
“對……是能看到山下。”宛宛一笑,還是那種溫和和充滿着怯意的。
春雨擰了擰手上的手帕,頗憐憫的看了宛宛一眼,幾乎是商量和哀求混合着的口氣說:“咱們回家吧,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
宛宛笑道:“好啦,你是不是又受了宮女的氣,你昨天不是已經晚上剪掉了一個人的辮子嗎?還不夠嗎?快別生氣了。”他又仔細看了看春雨,便小心問道:“舜元,他今天會過來嗎?你見到丁太監了嗎?”
春雨嘆着氣,幹脆往門廊上安置的雕花靠椅上一坐:“今天怕是不會過來。還跟前幾天一樣,他今天連早朝也沒去,在南書房那邊看折子,應該晚上也就直接在那裏歇着了。”
宛宛聽了眨了眨眼睛,好像有點失望,又好像是習慣了,擠出一點笑意來:“哦,那你直說就好了。”說罷便靠在樓上的圍欄上,默默地發起呆來。
春雨此時也不知如何再開口說那道士的事情,只是吞吞吐吐道:“我還打聽了,這幾天宮裏倒是派人去了……去了,蜀山,蜀山的道士,已經,已經進京了”
春雨還坐在椅子上,等着宛宛回頭沖她抹眼淚,只是等了半晌,也沒發現宛宛有傷心的跡象,只是心中正納罕之際,便也湊過去,仔細瞧了宛宛的臉,發現他臉上無限欣喜,再順着他目光瞧過去,只看見丁太監身後跟着一群小太監正要過來了。
春雨剛想拉開宛宛,再勸他趕快準備離開,只聽到宛宛指着丁太監那一行人道:“你瞧,丁太監是不是朝着咱們這邊來的,舜元八成中午在咱們這裏用膳呢。”春雨還沒拉住宛宛,便看見宛宛掉頭往樓下跑。春雨也只得趕快跟着他下樓去,只消得一擡眼,便也能看清丁太監臉上的并非喜色,而是一種難堪混合着尴尬的神色,丁太監見宛宛已經跑出來迎他便趕快弓下了身子。
只聽見宛宛說:“是不是舜元今天過來?”
丁太監緊了緊喉嚨:“這……老奴是過來替陛下傳旨的。”丁太監将手上的聖旨舉高了點,還沒等宛宛跪下,便被宛宛從他手上奪了過去。丁太監頓時心中一松,心想這樣也好,倒是不必看那美人哭哭啼啼的樣子了,那聖旨是他眼瞧着舜元寫的,只怕是……這美人主子要傷心好一陣子了。
丁太監等了一會兒,正等着宛宛哭上一番,他也好回去給舜元回話,只是等了半晌也沒看見宛宛有什麽聲響,便擡眼看了看,只看見宛宛正摟着那聖旨轉了幾圈,一個人吃吃傻笑,并未打開。臉又在那聖旨上貼了一陣,猶豫道:“我還是不自己瞧了,丁總管告訴我吧。”
丁太監瞧着宛宛心中想道,原來他還以為是賞賜呢……他在宮中當差了幾十年,什麽樣性子的宮妃沒見過,越漂亮的妃子越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便越懂得欲擒故縱,操縱人心。只是他也是頂一會的見到宛宛這種漂亮的驚人也傻的可憐的,便努了努嘴道:“陛下讓老奴來,為着兩件事兒。這第一件呢……是,是陛下跟皇後娘娘找了蜀山和龍虎山的道士……說是,這……說是要,要捉妖。這第二件事兒呢,就是請宛主子您過去一趟,這正午時候……就開始了。”
宛宛初聽見捉妖時候還是一臉懵懂的笑意,但聽到請他過去的時候,才意識過來,原來捉妖捉的就是自己。便心慌了些,已然讷讷不能言,只是有些怔怔的瞧了瞧丁太監又瞧了瞧春雨,這才打開那原來抱在心口的聖旨。那字跡他是熟悉的,舜元之前就是用這字跡寫的聖旨給了他這棟樓、一箱一箱的金銀珠寶、一車一車的織錦繡緞。只是他沒料到過,舜元現在又用這字跡要讓他過去被人捉了。
宛宛看仔細了聖旨的內容,便不說話了,垂着頭。
丁太監心想,這當衆被人當成妖精,确實是個打擊,便又想起舜元臨了的囑咐,便慌忙補充道:“陛下跟奴才說了……這證明宛主子您不是狐妖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用那蜀山道士的辦法,那蜀山上供着一塊照妖鏡,據說已經傳了有幾千年了,只要道士催動符咒,便能在鏡子裏面看到被照着的人的真身,您只需要往鏡子前面一站,那就一切都了結了。另一個則是皇後娘娘找的龍虎山道士的辦法……這就……那道士據說可以通過咒語催動天雷,這要是天雷落下來,那就算是狐妖,也灰飛煙滅了。可是……這要是人,人不也給雷劈死了嗎……陛下跟娘娘在南書房吵了都快一個時辰了。陛下最後發了脾氣,娘娘這才讓了步,說是讓您選。這蜀山的道士是陛下讓人去請的,自然偏着您,您看您選哪個?”
春雨在一旁聽得确是心驚肉跳,那蜀山上的照妖鏡,她也是聽過的,據說是上界法器,不管修煉多少年,在那面鏡子前面依舊塵歸塵、土歸土,無所遁形。如果宛宛往那鏡子前面一站……那必然要現原形的,這鏡子裏面是狐貍,鏡子外面是人,那皇帝不殺了他已經算是好事了,這情分恐怕是徹底到了頭。而那請天雷的符咒同樣厲害,雖然不至于現出狐貍尾巴來,但天雷真的落下來,恐怕輪回也入不了,只能灰飛煙滅了。春雨咬着嘴唇,又仔細瞧了一遍聖旨,便決定替宛宛做主:“咱們就選體面的,就蜀山的道士用照妖鏡吧。”
丁太監也微微一點頭:“陛下也是這個意思,您說說看,這宮中鬧的天雷陣陣的,這叫哪裏的話啊。”丁太監躬一躬身子,正打算回去複命。
只聽見宛宛聲如蚊吶:“我不選照妖鏡,我……我選那個龍虎山的道士……我,我不是狐妖……我不是……舜元……他,他還是不相信我,是不是?”宛宛說着說着,豆大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一邊哭一邊道:“他是不是不信我?他是不是認為,是我害的皇後?我沒有……不是我……”他越說越急,氣喘不上來,便哭的愈加可憐了。
春雨急道:“那雷可不是玩的……你,你就算……你怎麽挨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