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抱禪
饒是白辭都不好說, 他們倆誰更加離譜。
林雲起剛想說些什麽,白辭突然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一陣香風迎面吹來,這風的味道過于甜膩, 林雲起覺得熟悉, 再一細想周梓元房中那些可疑的花朵, 散發的便是這種花香。
如今風裏飄來的更加細膩, 仿佛經過提純, 能甜到人的靈魂裏。
白辭突然說:“我們走吧。”
“走?”
白辭點頭:“我雇了人和騙子面基。”
“難怪, 我就說你不會傻到羊入虎口。”
白辭嘴角勉強勾了下, 抛棄病弱人設的事情迫在眉睫。
實際豔鬼距離這裏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負責和他奔現的是骸骨狗。白辭本也沒準備親自過來,考慮到無佚可能出手, 才跑了一趟。
然而自他到山上起, 并未感覺到強大異物的氣息, 也不知無佚在打什麽盤算, 先後弄出鬼嬌娘和豔鬼, 又不管不問。
兩人朝着另外一片墳堆聚集的地方邁步,途中林雲起談起夢裏看到的那棵大樹。
……
城市的另外一處, 幾乎呈密封狀态的暗室裏找不到一點光亮。
有人打開燈, 蠟燭和香還冒着黑煙, 茅十八半個眼球都是血紅的。
聶言遞過來一杯不知名的液體, 茅十八喝了後要舒服很多, 他靠坐在椅背上, 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招魂很成功。不過有一個人的魂魄被馴化太久,我只能強行硬拽回來, 日後容易神經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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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言已經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 對受害者而言, 這條命都已經是撿回來。若不是白辭心血來潮出手,事情還會麻煩很多。
茅十八這次參與也存着私心,他很直白地告知聶言:“豔鬼手上有個寶物,名叫魂燈,對我們這一脈有大用。”
有了魂燈,招魂成功的概率會大很多。
聶言也樂意把茅家和特殊小組綁在一起:“如果豔鬼落網,魂燈可以歸你。”
想了下,他又補充一句:“白辭不要的前提下。”
侏儒也在,抱着日常不離身的保溫杯,提醒一句:“白辭今晚就要和豔鬼奔現,你最好過去一趟。”
白辭看到豔鬼說不定直接會把對方碾死,豔鬼死了,魂燈的下落也就無人知曉。
茅十八一怔,忙問:“他們在哪裏面基?”
“應該是獵谷山。”侏儒仰頭回憶了一下:“下午白辭打電話說過,讓我們找個借口遣散附近的居民。”
茅十八不敢再耽擱,大步往外走。
在他開門前,聶言突然說:“小心點。”
茅十八側過臉。
聶言:“無論是鬼嬌娘還是豔鬼,背後都另有人操縱,如果将他們做棋子,不該這麽漠不關心。”
但凡幕後人有一點上心豔鬼的安危,就不會出現今晚的線下見面事件。
茅十八點頭:“我會多注意。”
特殊小組的暗點多在一些偏僻的地方,這裏離獵谷山不遠,爬山對他來說更是沒難度。考慮到豔鬼所在的地方陰氣足,茅十八很快确定方位,朝陰氣最厲害的地方趕去。
·
美麗的容貌此刻滿是焦灼和恨意,豔鬼紅豔豔的長指甲快要摳進樹皮裏。魂魄……自己先前費盡心思馴化的魂魄在經過幾日的躁動後,剛剛突然失聯。
“時代變了。”豔鬼吸取教訓,明白以前那套慢慢折磨獵物的方法已經不适用。
這次他要當場熔煉獵物的魂魄,直接下死手。‘你的小狗狗’對自己癡心一片,想來馴魂的過程會相當容易。
手上的花朵散發着源源不斷的香味。
豔鬼是帶着鮮花來的。
對比林雲起曾經看到的,現在這些花要更為鮮活。花蕊中有着白色的粉末,被人體吸食後,對方會立刻陷入渾渾噩噩的狀态,有利于實現精神上的控制。
前方大樹後有無形的祥瑞之氣在萦繞。
豔鬼勾唇一笑,朝那邊走的同時輕聲呼喚:“小狗狗,是你嗎?”
大樹後面傳來一道有磁性的聲音:“我貌醜,不敢見人。”随後這道聲音低了下去:“豔豔,我有點緊張……”
純情少男的羞澀是裝不出來的。
豔鬼平常見的都是色欲熏心之徒,用了最後一絲慈悲回應:“小狗狗,如果我是鬼,你還會愛我嗎?”
“會。”骸骨狗回答的相當斬釘截鐵:“執着于容貌,何等膚淺!”
豔鬼不知被戳痛了哪根神經,冷笑一聲:“花言巧語。”
随後,五指放在耳側用力一掀,一張皮被完整地撕了下來。當初豔鬼在給自己縫皮時,參考了無佚的容貌,皆是有種雌雄莫辨的美。
随着這一揭開,先前的大美人不在,只剩下一個恐怖的血人。
“我這樣,你還愛麽?”陰森森的聲音充斥着整個墳場。
茅十八爬山到一半,正好聽到了這句話,連忙小心地從聲源後方繞過去。稀薄的月光下,隐約能看到遠處站着一個血人,就像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一般。
“愛!”沉穩有力的男音傳來:“豔豔,你在我眼裏,還是很漂亮的!”
豔鬼愣住。
癡心最難得,哪怕是那些被馴化了的魂魄,見到自己的真實容貌,也會無意識地顫抖。
大樹後面跳出來一道白色的身影:“豔豔!不要在乎世俗的眼光!”
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血肉,眼睛就是兩個黑洞,單純靠一副骨頭架子支撐,骸骨狗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
醜!
好醜!!
連肉都沒有!!!
獵谷山的寂靜黑夜,被一道尖銳的叫聲劃破,正在和白辭尋找夢裏那棵大樹的林雲起頓住腳步:“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
白辭淡定說:“沒喊救命,就是叫了一聲‘啊’。”
“……”這有什麽區別?
白辭繼續往前走:“不會有大事,估計是騙子落網了,我請得是超一流的保镖。”
他一本正經說超一流時有點好笑,林雲起不禁調侃:“會武功的那種?”
白辭嚴謹回應:“醜到會吓死人的那種。”
停止骸骨狗這個沒營養的話題,白辭視線凝固在前面某一處:“是它麽?”
林雲起擡頭定睛一看,果然是夢裏的那棵大樹,它似乎比夢中傾斜的程度還要嚴重。在看到另一個标志物,‘李’字的墓碑後,林雲起快步向前,按照夢記憶中的定位走到木牌前方:“就是這裏。”
這一塊木牌幾乎是立在樹下,仿佛樹就是它的墳。
林雲起伸手摸向木牌,木頭表面沒有尋常樹木的粗糙,一反常态的光滑。他有種荒謬的感覺,就像在摸冰凍的屍體。
對待白辭,林雲起隐瞞的信息寥寥,畢竟兩人獨處的時間很多,當初小冊子還是白辭提議自己帶走。若是對方有歹心,都不用搶,過去這段時日子随便找個借口,都能從自己手上拿走冊子。
“夢裏金說這是萬年古木,”林雲起眯了眯眼,“想借此為籌碼,和我做交易。”
說到這裏忍不住搖頭:“他的腦子有點不好使,哪怕沒作為,我直接挖走不也一樣?”
金的魂魄就附在古木上,不停地叫喊,恨不得一口咬斷林雲起的喉嚨。
可惜對方看不見,金的鬼喊鬼叫沒有用處。
對待神秘之物,金也有一定的敬畏之心,在他看來,劃掉生死簿上的名字會承擔孽力反饋,如果能說通林雲起來幹,風險就會轉移。
誰知這人居然這麽不要臉!
白辭好像沒聽見林雲起在說什麽,罕見地眉頭緊蹙。
“這木頭,好像是我的,但有些記不清了。”
林雲起:“……”
正在憤怒咒罵林雲起的金:“……”
原來更不要臉的還在後面排着呢!
白辭:“但我那份應該比這個多十倍不止。”
林雲起勉強勾起嘴角:“不是說記不清了?”
“感覺。”白辭認真道。
他在地上撿了個空木板,充當簡易的鏟子:“先把我們的木頭挖回去。”
作為孤魂野鬼,金罵人的嘴一刻沒停止過,眼睜睜看着兩個比自己更不是人的,合力挖木頭。
忽然,白辭手上的動作一滞,金以為他是良心發現,不料白辭擡頭看向另一個方向,不遠處夜空中有一個小黑點,靠肉眼很難察覺到。
無人機直接略過了他們這裏,重點放在了豔鬼所在的區域。
附近的居民已經被暫時遷移,空蕩蕩的小區裏,只有兩個人坐在那裏。
無佚這張臉總給人年紀很小的感覺,加上他對比成年男子要矮小的身材,不易使人提起警戒心。
吳聖舒坐在他身邊,卻沒有一刻敢放松。
當看到畫面裏出現的巨型白骨狗時,他的瞳孔微微一縮。
山上,骸骨狗現身的剎那,豔鬼本能想要逃跑,但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被巨大的爪子狠狠拍在泥裏。
“我對你有愛慕之心,可惜……”
骸骨狗冷酷地用爪子輕輕一蹭,豔鬼渾身的骨頭像是全都碎了,痛苦地嚎叫。
面對這一幕,無佚一臉冷漠,吳聖舒看得有些心寒。
在看押點的時候,他和鬼嬌娘交流過,知道對方有個厲害的同黨,但劫獄時,無佚壓根沒看鬼嬌娘一眼,典型地用完即棄。
“仔細看看。”
吳聖舒被喚回注意力,視頻裏豔鬼已經無限虛弱,然而居然未曾魂飛魄散。
無佚笑了,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滿意,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根金釵:“這是豔鬼的寄生物。”
吳聖舒接過金釵,研究起來。
無佚介紹起釵子的來歷:“豔鬼很多年以前已經消亡,這是他從前經常佩戴的釵子,長期陰氣滋養下誕生出了靈智。我幫助他蘇醒又加以引導,讓他誤以為自己就是豔鬼。”
吳聖舒意識到什麽:“造鬼?”
無佚收回無人機,并不在乎後續有什麽發展:“我已經無限接近成功,但還差一點。”
并未具體說明差的這一點是什麽,無佚帶他去了一片花圃,其中一種花正是豔鬼常用的,另外一種則是沒見過的植物。
它們似乎都是有生命的,花瓣一張一合,有的根莖還會在地面游動
“根據記載,這兩種東西嫁接後産生的新物種,會誕生出叫抱禪蟲的小東西。”
吳聖舒在特殊小組近二十年,從未聽說過抱禪蟲。
無佚解釋:“它能無聲無息滲透進人的身體,吞噬七情六欲。”
吳聖舒本來以為是個折磨人的東西,萬不想會聽到這個回答:“沒了欲望,不就成了和尚?”
“和尚也有成佛的**,”無佚嗤笑道,“無欲無求即是徹底喪失這一世的欲望,所有的經歷情感歸零,只有在這種狀态下,才能找到輪回前的記憶。”
吳聖舒打斷說:“現在還是把重點放在如何嫁接成功上。”
無佚挑了下眉:“你很聰明。”
他沉默了太久,會有找人傾訴的念頭,但知曉了全部秘密,傾聽者自然不會有活路。
花圃裏的植物蠕動起來,觀感上和蟲子也沒太大區別。吳聖舒看了許久,說:“強行嫁接讓它們不排斥很困難,但厮殺永遠比融合容易。”
無佚難得正眼看了吳聖舒。
“不妨試試用養蠱的方式。”
短暫沉默了片刻,無佚拍了拍手:“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無人機已經被收了回來,吳聖舒忍不住問:“那邊就徹底不管了?”
無佚:“我原本想看看,林雲起是如何處理鬼嬌娘和豔鬼的。”
為此還特意讓豔鬼對林雲起的身邊人下手,好吸引他的注意力。
說到這裏,無佚搖了搖頭:“本想着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他本人,誰知道被白辭攪合了。”
吳聖舒關注點在那句‘他是不是他’:“難不成林雲起還能是假的?”
無佚冷笑,說起一樁往事:“百年前,白辭用萬年古木做了一個傀儡,耍的我團團轉。”
那次險些讓自己徹底涼了,以至于一直到現在,他都不敢太過輕舉妄動。
吳聖舒瞬間明白無佚想要讓林雲起找回前世記憶的原因,對方究竟是不是想找的人,看了記憶便能一清二楚。
……
山上,茅十八滿臉寫着‘震驚我全家’。
他親眼目睹了一條狗和鬼面基的全過程,雙方用實際行動演繹了什麽叫愛你就要殺死你。
“爪下留情!”
茅十八連忙阻止。
骸骨狗是認識他的,矜持地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茅十八:“我還需要從豔鬼口中得知魂燈的下落。”
骸骨狗又像揉面條一樣,爪子來回搓了下豔鬼,随後把它扔到了茅十八面前:“這好像是個新品種,正兒八經的豔鬼被我揉兩下早死了,你用完了可以扔給特殊小組的老古董們,讓他們看看。”
它還挺好奇這東西是什麽。
茅十八拎起像是抹布一樣的血人,用客氣的語氣詢問:“麻煩,能不能把你的皮披上?”
着實有點吓人了。
豔鬼:“……”
骸骨狗鼻梁骨忽然動了動,聞到了白辭的味道,變回了巴掌大小,爬上樹藏起來,不忘催促茅十八:“趕快提着走人,別被林雲起看到了。”
早就被聶言普及過林雲起的特殊之處,茅十八也很配合,帶着血人下山,打包放進後備箱。
沒多久,山上走下來兩道身影。
林雲起:“好像錯方向了,我的車停在另外一邊。”
白辭:“沒事,下去後可以再繞過去。”
茅十八發動車子的時候已經晚了,雙方不可避免地打了個照面。他沒有解釋,依照白辭信口胡謅的能力,茅十八相信無需自己多言。
看到他林雲起先是愣了下,突然想到茅十八和白辭本也認識。
“沒錯,”白辭仿佛看穿他的念頭,從容表示,“他就是我請來的幫手。”
林雲起探頭試圖瞧見車內景象:“騙子呢?”
茅十八:“綁着扔到了後座,夜長夢多,我先送人去警局。”
話音落下前的瞬間,車子絕塵而去。
林雲起惋惜道:“我還想看看,這騙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容貌,竟然能讓追求者為他自殘。”
“不算什麽,”白辭舉例,“想想吳聖舒和他的邪教組織。”
林雲起突然就能理解了。
萬年古木乍一看很窄,從土裏刨出來時,卻比想象中的要粗長。
白辭:“這木頭運氣不錯,能被你發現。”
這東西肯定有些門道,正常木頭不會有這種手感。林雲起納悶他是不是把語序能反了,應該是自己運氣不錯。
白辭并未作解釋,實際無佚找到金的栖息之處只是遲早的事情,被帶回去說不準反而能逃脫魂飛魄散的結局。
拉着一個大木頭回去,路上林雲起把車窗關嚴實:“今年晝夜溫差好像特別大。”
記憶中往年沒有這麽冷。
骸骨狗扒着車頂,死活找不到可以擠進來的地方,一直到中途白辭說口渴了,林雲起停車給他從雙肩包裏找水,白辭降下點車窗,骸骨狗才終于擠進來。
骸骨狗剛鑽進口袋,林雲起便擡起頭,擰好瓶蓋遞給他。
白辭一心要擺脫孱弱的人設,當面又擰開了一瓶:“我可以。”
林雲起:“……所以為什麽要把兩瓶都開了?”
“……”
總算是到了小區,一下車,林雲起立起領子,再次感嘆晝夜溫差。
“今早在圖書館我還看到一本書,上面說每當天色異常冷,代表有不幹淨的東西出世。”
白辭:“根據天氣預報,受寒流影響,未來一周會持續出現低溫多霧的天氣。”
他學着以前林雲起的口吻強調:“相信科學。”
林雲起點了點頭。
互相對視一眼,白辭說:“古人喜歡把月光稱作月華,這木頭放在月亮能照耀到的地方,會不會更有利于托夢?”
林雲起:“我看可行。”
骸骨狗:“……”
相信科學是個口號嗎?有相信完之後研究怎麽托夢的麽?
回到出租屋,骸骨狗先去搓了搓爪子,這只爪子摸過豔鬼,萬一被下一任對象嫌棄不幹淨就不好了。
做完清潔,骸骨狗湊過來:“我們要放任金給林雲起托夢?”
先前明明還特意打斷來着,果然舔狗的心思一天一變。
白辭:“循序漸進的來就好。”
按照他的計劃,其實沒準備讓林雲起現在接觸這些,可惜無佚的出現造成了幹擾,迫使白辭不得不去推翻原有的一些設想。
推翻設想的不止他一個。
豔鬼的出現讓特殊小組重新對異物進行定義,而無佚這邊,自從吳聖舒提出用養蠱的法子飼養植物,很快取得了突破。
撤去了植物間的屏障,花植間相互撕咬、吞噬的畫面落在無佚眼中,甚是賞心悅目。
吳聖舒:“照這個吞噬速度,不出三天,就會出結果。”
他沒把話說死:“只是不知道最後會出現什麽結果。”
“這些植物是我費勁心思,甚至用精血滋養的,”無佚笑着道,“一旦失敗,你就去給他們做肥料。”
吳聖舒目光一沉,并沒有說什麽。
無佚待人處事瞧着很溫和,但他清楚,這樣一個人抵得上十個反社會人格,如果有選擇,吳聖舒寧願留在看押點。
從無佚眼皮子底下逃跑,無異于天方夜譚,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能夠成功。
三天後的一個早晨,天空中飄着細雨。
吳聖舒和無佚一早便站在花園中,只剩下最後兩株植物。
藤蔓死死纏繞出花莖,像是蟒蛇一樣要絞死獵物,很快便有汁液從莖稈中流出,眼看脆弱的花莖就要被勒成兩截,藤蔓突然松動,顏色變紫,最終無力地垂在了地上。
花根毫不留情反吸收了整根藤蔓。
吳聖舒不禁道:“這花好毒。”
無佚并不關心花有沒有毒,他只看結果。
這場毛毛細雨持續了很久,當雨快要停時,花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綻放。外側的花瓣并非自然舒卷,更像是被一股力量強行往外推。
花瓣半開半合,最中間的一片花瓣掉了出來。
無佚一向平靜的眸子興起波瀾:“成了。”
本以為失敗,已經性命不保的吳聖舒聞言有些驚訝。他後知後覺,指着掉出的花瓣問:“這就是抱禪蟲?”
細看好像的确是活物。
無佚伸手,一只藍蝴蝶落在掌心。
“白辭也并非全知,抱禪蟲出現和消亡的時間比他早了不知道有多少年。”
蝴蝶好像讀懂了指示,銜着‘花瓣’飛向城市的另外一處。
一只美麗的蝴蝶在天空中蹁跹,卻沒有多少路人注意到。
它并未直接飛往林雲起的小區,而是在附近盤旋。先前夢中的那次相遇,蝴蝶已經記住林雲起的氣息,安靜地栖息在地鐵入口的廣告牌上,等着目标出現。
林雲起只在做家教時,多選擇地鐵。
今天地鐵站人不少,上車時他忽然感覺到肩膀上有一股涼意,側過臉去看的時候,卻又什麽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地鐵上有些涼,受了風寒,補習過程中林雲起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結束回小區,碰到白辭說晚上好,他也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
望着林雲起上樓的背影,白辭眉頭一緊,下意識掐指算了算。
骸骨狗強行把指頭給他掰正了:“直接搞推算,這是在作死。”
先不說林雲起命格有異,測未來受到的反噬可比推算過去強烈得多,好比豔鬼會一些推演,也只敢用來推算祖上有沒有功德。
白辭再自大,也清楚後果,淡聲道:“我有分寸。”
比起反噬,他向來更相信直覺。
骸骨狗:“林雲起身上沒有煞氣纏繞,印堂也沒發黑,不會有大問題。”
沒聽進去它的話,白辭在這件事上頗有些一意孤行的味道。
單獨推演承受的壓力自身還能負擔,但假設結果不好,要去強行改變時,絕對會被天道惦記上。
白辭還沒妄自菲薄到這種地步,連夜去了一趟特殊小組總部,找到上次推演出天海市未來會有災厄的那名成員,發出組隊算命的請求。
“白先生,”對方頂着兩個黑眼圈,“我身子虛,最近才承擔了一次反噬。”
白辭:“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算命的有些心動,白辭的一次人情可是很值錢的,他糾結了半晌:“可以,但如果中途感覺到不詳,我會立馬退出。”
白辭點頭。
真正進行測算時,算命的松了口氣,知道僅僅是推演過去七天和未來七天,尚且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當他看到白辭把兩個龜殼扔到地面時,嘴角一抽:“白先生的占蔔工具,還真是樸素。”
推演一直持續到淩晨三點,算命的吐了兩口血,白辭面色也不大好,不停咳嗽。
結果只有兩個字:抱禪。
算命的擦掉嘴角的血跡:“未免有點太籠統了。”
吐兩口血換來這結果,不值。
算命很多時候具有指向性,譬如烏雲,閃電,亦或是一句神叨的話,這次看來也是如此。
白辭卻不這麽認為,聯手蔔算,應該出一個清晰的結果才是。
“特殊小組的核心資料權限,目前在誰手上?”
算命的:“總部負責人,不過你可得想好了,他的人情也不是好欠的。”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白辭自然不會半途而廢,他讓算命的幫忙聯系總部負責人。對方聽了他的要求,只提出一個條件,未來天海市災厄降臨,白辭要盡全力一幫。
當事人沒回應,骸骨狗先跳出來:“你們動動手指頭就能查的東西,換我們出大力,呸!”
總部負責人不理會這只出言不遜的狗,耐心等着白辭的答案。
“好。”白辭稍一沉吟,應了下來。
核心資料庫可不像天海市的圖書館,這是個線上數據庫,只需要授權搜索關鍵詞條,就能找到相關內容。正如骸骨狗所說,真的只是按了手指就能解決的事情。
特殊小組的底蘊不容小觑,數據庫中幾乎收集着所有異物的資料,加之每年不斷有文物出土,凡是有相關記載,也會第一時間進行收錄。
沒過多久,白辭便得到想要的答案。
【抱禪蟲:又名‘斷緣’,形如植物,可食情緒。】
總部負責人提醒:“相關記載來自上個世紀出土的一本古籍裏,其中有部分文字到現在也沒破譯出來。”
換言之,白辭看到的是含翻譯人員主觀臆測的總結。
“只有這些?關于它的克制之法呢?”
“說法不一,有說要去世界某一座冰峰取水凍結的,還有一種理論是要從源頭上克制,比方說找到一種增強人七情六欲的寶物。”
連一旁算命的都覺得聽上去很扯。
回天海市的路上,白辭基本是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直到進了單元門,骸骨狗忍不住說:“如果林雲起真中了抱禪蟲,等我們一一取來冰水,黃花菜都涼了。要不索性去告訴他世界上有鬼,說不定情緒立馬就被調動起來了。”
白辭一路上到了四樓,骸骨狗錯愕臉:“你還真準備告訴他有鬼?”
門內傳來腳步聲。
骸骨狗:“我需要回避嗎?”
白辭看了他一眼,骸骨狗乖乖縮進口袋。
林雲起剛睡醒不久,看到白辭也沒有什麽情緒,确切說他最近幹什麽都沒有興致,十分平靜問:“有事?”
白辭:“我鐘情你。”
“……”
一瞬間,記憶中的面孔如走馬觀花般從腦海中閃過。鄭良天、參加靈異大賽給白辭寫情書的考生、婚禮上一見鐘情的許竹天……
這些人要麽被救護車拉走,要麽直接被擡進太平間,更有甚者,直接被做成人皮燈籠送去了警局。
近一個星期來,林雲起漸漸消磨的情感猛然間再次充沛起來。
在他體內,正準備慢慢蠶食最後一部分欲望的抱禪蟲,險些要被充沛的情感撐爆炸。
震驚,錯愕,對未來的迷茫……最終在林雲起腦海中交織彙聚成一個念頭:要死,要死,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