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日
◎我哥求愛失敗,被人打的。◎
很快,過道裏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好像就是沖他們這個隔間來的,溫書念也顧不上現在是個什麽情勢,趕緊低頭去扣門鎖。
壞的?
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停下,眼看着就要推門而入,拉她進來的陸行嶼終于有了點反應,不緊不慢地轉過身,背靠着門板,用身體抵住。
“有人。”他懶洋洋提醒了句。
“兄弟,能不能快點啊?我快憋死了。”
“快不了。”
“靠,又是個便秘的。”
腳步聲在抱怨中遠去,溫書念松了口氣。
但是不到一秒,她整個人的神經又瞬間緊繃起來。
如果她聽力沒問題,對方也不會口技,剛才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也就是說,這是男廁所,可她是個女人啊!
她人生第一次這麽蠢,不是,這麽瞎,也不對,是又蠢又瞎!
悔恨和羞恥在內心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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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反觀陸行嶼,比她想象的淡定多了,沒有被一點被人闖入的尴尬,手上拿着摘下的腕表,脖頸微低,不疾不徐地将胸前的扣子,又一粒粒扣上。
似乎沒認出自己?
許是察覺到她的窺探,低垂的眼睫散漫地擡了擡。
溫書念來不及別開眼,目光又撞了個正着。
“我——”下意識地想解釋,可開口又怕隔門有耳,只能硬生生地把聲音吞下去。
“轉過去。”他抿了抿唇,吐出幾個字,不知道是不是也怕人聽到,聲音壓得很低。
“?”
“不然你想看我換衣服?”
“溫書念,你現在膽子倒是挺大了。”
他一只手抵着那鎖不上的門,朝她走近一步,彎下腰,半開玩笑半審視地看着她,似乎認定了她不軌的心思。
溫書念之前還慶幸自己沒被認出來,至少可以不用在熟人面前出醜,現在看來是異想天開。
“沒有。”她避開他的目光,小聲否認,“我只是喝多,不小心,走錯了。”
“然後就走到我這裏了。”他輕嗤着笑了聲。
不難聽出諷刺的意味,溫書念張了張唇,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
陸行嶼也沉默下來。
狹小的隔間內,空氣好像凝滞住。
“衣服幫我拿一下。”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
這回,沒帶什麽情緒。
溫書念卻遲疑着,倒不是在報複先前的嘲諷,而是這句話耳熟到把她拉回很多年前。
高二,二中的籃球賽。
賽前場館裏坐滿了人,少年一身紅白相間的球衣,穿過沸鼎的人潮,朝她們班的觀賽區跑來,眼角眉梢都是張揚的笑意,随手就将自己的外套丢給了她。
“溫書念,衣服幫我拿着。”
“不許先走。”說着,少年撐着膝蓋,彎下腰,漆黑如墨的眸子對上她,裏面的光亮似乎要跑出來。
“溫書念。”淡漠的聲線拉回她飄遠的思緒。
她掩飾慌張地“嗯”了一聲,伸手拿下自己那側挂鈎上的幹淨襯衫,轉頭遞給他。
目光一時忘了收回。
紀芙說的沒錯。
陸行嶼這人确實有一副上天恩賜的好皮囊,這麽多年不見,除了氣質給人感覺更沉穩堅毅了些,臉上并沒留下多少歲月侵染的痕跡,鼻梁依舊俊秀高挺,眉峰如劍。
唇形很優越,有一顆不太明顯的唇珠。
五官屬于俊美但因為面部線條分明得恰到好處,絲毫不會顯女氣,反而有種另類的恣意不羁。
從她這個角度,下颚線——
眼前突然一黑。
一件西裝外套兜頭罩了下來,她下意識伸手去扯。
“別偷看。”
“......”
溫書念收回手,也不是有多聽話,主要廁所這種場合你來我往的,多少會有點味道,他衣服上不知道是噴了香水還是洗衣液殘留,有一股清淡好聞的香味。
她分辨不出,但能遮臭。
黑暗中,時間失去流速,仿佛過去了很久,她稍稍擡了下站酸的腳:“你,好了嗎?”
“沒換完,你想看?”
她當然沒那麽變态,低頭看着腳底下的一點光亮,默默地往牆邊挪了挪。
突然,後腦勺撞上一股溫熱。
她吓了一跳,扯下衣服,側頭看了眼抵在自己後腦勺和挂鈎之間的手,明白過來:“你沒事吧?”
陸行嶼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抄進褲子口袋:“你要報複我也不用這樣。”
“沒有。”
她當時光顧着看腳下了,真的沒想撞上。
算了。
“對不起。”
“我沒讓你道歉。”
多年不見,溫書念捉摸不透他這陰晴不定的脾氣,也不想捉摸,幹脆不去看他臉色:“我們出去嗎?”
“随便你。”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态度。
溫書念又遲疑了。
隔壁的沖水聲和進出的腳步聲此起彼伏。
這麽出去好像确實不合适,被人撞見,肯定以為她們在裏面行不軌之事。
“還是你先走吧。”她想了想,給出一個自認善解人意的提議。
但陸行嶼似乎不太領情:“你打算在這裏過夜?”
“等人少——”
“這裏營業到天亮。”
現在的人可真能熬。
看來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一鼓作氣,也就一分鐘不到的功夫,她今天在講臺上二十分鐘都扛下來了。
她推開一絲門縫。
“手機給我。”
“?”吓了一跳,門又彈回來。
陸行嶼:“我的,外套口袋裏。”
溫書念這才發現他的外套還被自己抱在懷裏,燙手山芋似的丢回去。
他摸出手機,又拎着外套,懶懶地靠回門板,壓着聲音打了個電話,溫書念豎起耳朵,就聽到“斷電”什麽的。
電話很快挂斷。
他低頭瞥她一眼:“等一下再走。”
他有辦法了?
溫書念點點頭,剛想道謝,他又伸手将牆上那個挂鈎一把拔下來,丢進垃圾桶,還不忘嫌棄的冷哼了聲:“誰裝的,裝那麽矮。”
“......”
算了,矮就矮吧。
溫書念任他指桑罵槐。
頭頂的光線突然抖了兩下,“呲”的一聲,陷入一片黑暗。
“卧槽,停電了嗎?”
“什麽情況!老子屎差點擦手上!”
周圍一下騷動起來,隔間門乒乒乓乓,溫書念終于明白他說的“斷電”是什麽意思?
這是他的酒吧?
氣質倒是挺像,都玩世不恭的。
“走吧,人都出去了。”
“哦,好。”
眼睛已經适應了黑暗,溫書念推開門,他又把外套罩在了她頭上。
不等她去扯,輕輕拍了下她腦袋:“萬一有人沒走,別看見不該看的。”
“可這樣我看不見——”
他握住她手腕,算不上溫柔,但掌心是幹燥溫熱的:“跟着我走就行。”
“嶼哥,你這手怎麽了?”
回到吧臺,于閩看着坐在高腳凳上擦碘伏的男人,關心問了句。
陸行嶼嘴裏咬着煙,沒說話。
葉瓊喝完最後一口果汁,替他回答:“我哥求愛失敗,被人打的。”
“我去,真的假的?”
“真的啊,之前在大廳那邊,他和色狼一樣盯着那女生看,被發現了吓得起身就走,還撞倒了我的可樂。”少女言之鑿鑿,頭上的小辮子嘚瑟地輕晃。
陸行嶼摁了下她腦袋:“屁話少說。”
“你看,惱羞成怒了。”
陸行嶼懶得和她計較,擦完藥,從櫃臺下摸出一個打火機,清脆一聲響,藍色的火焰亮起,點燃咬在唇邊的煙。
“剛才廁所那邊沒人受傷吧?”他問。
于閩:“沒有,就是有個客人說手機掉馬桶裏了,藍姐那邊正在處理,客人要我們賠個新的給他,但他那手機,一看就用很多久了。”
“沒事,賠給他。”
“行,那我去和藍姐說。”
看着于閩走開,陸行嶼摁滅香煙,一把将少女從高腳凳上拎起,揪着她那一頭招搖的小辮子,将人揪出了酒吧。
“哥,痛痛痛~”
“陸行嶼,我要告你毆打未成年!!”
少女一路鬼哭狼嚎。
走到停車場,陸行嶼松開手:“你現在知道你未成年了?”
葉瓊知道他說的是自己進酒吧的事:“那又怎麽了?今天還不是多虧了我進去,你來找我才能碰到你的豔遇對象。”
“別亂說。”
“哪裏亂說,”葉瓊很不服氣,“我都看到你讓藍姐給那女的免單了。”
“沒有,你看錯了。”
陸行嶼眸光閃了閃,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坐進去,“上車,回家了。”
“你就是對那女的有意思,轉移話題說明你心虛——”
話沒說完,發動機一聲轟鳴,黑色邁巴赫“噌”一下倒出停車位。
“不回去的話,你今晚就睡這吧。”
“?”
葉瓊相信她哥是真幹得出這種事:“陸行嶼,你大爺,神經病,你把我丢這,你開車車爆胎,追人被人甩。”
邁巴赫漸行漸遠。
葉瓊咬着牙追上去:“哥,我錯了~”
溫書念回到家,父母和弟弟已經睡下。
客廳燈還給她留着。
怕吵醒家人,她關了燈,脫了鞋,輕手輕腳地進房拿上幹淨的換洗衣物,飛快鑽進浴室。
洗完澡出來,已經将近十一點。
路過父母的房間,裏面似乎有細碎的說話聲。
溫書念下意識停下腳步。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的壞習慣,聽到溫若華和齊惠背着她聊天,總覺得是在聊她,明知道不該偷聽,腳卻像灌了鉛,定在原地寸步難行。
起初,只是很模糊的。
後面齊惠的聲音慢慢變得清晰:“老溫,她總這麽在家待着不出去工作也不行。”
溫若華:“現在工作難找,給她點時間。”
“可她也畢業快一年了,你說我們當年是不是不應該支持她讀研啊,也不是特別好的學校,現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普通工作看不上,好的工作又夠不上條件。”
“你別管了,她自己會有安排。”
“我是關心她,再說我也算是她媽,我是怕她萬一像上次一樣沒考過,就這麽把自己封閉在家裏,小遠也快上大學了......”
每個字都難掩惆悵,拉長了調子,悠悠穿過隔音效果并不好的房門,從左耳飄到右耳。
斷斷續續,回旋在她耳邊,經久不散。
作者有話說:
陸哥哥:差點被看光了,又不負責(表面淡定內心害羞地穿起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