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日

◎“別哭了。”◎

原來不是要把她扔下車啊。

說不上為什麽,溫書念莫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她看着下車的陸行嶼,視線透過車窗,默默跟随過去。

下車後,陸行嶼進了旁邊的一家便利店。

正值下班放學的高峰,店內的人不少,他站在貨架間,沒一會兒,兩個原本在用餐區的女生起身,抱着手機,猶猶豫豫地朝他走了過去。

畢竟隔着距離,溫書念聽不到她們在攀談什麽,但大概能猜出在要聯系方式。

他好像一直挺招人的。

溫書念記得當年文理分班的時候,自己和他分到一個班,又恰好坐他前桌,每天早上到學校,經常能碰到外班女生進來偷偷往他桌裏塞禮物和情書。

有時候碰到膽大的,還會讓她轉交。

她其實不太願意插手有關陸行嶼的事,但自己是個不會拒絕人的性子,每次只能應允。

但陸行嶼那邊,也不是好交代的。

一次兩次,他還會開玩笑問:“溫書念,你是不是想要這些東西?你想要自己留着就行,不用轉交給我。”

她搖搖頭。

少年一股腦嫌棄地丢給了他同桌。

後來,次數多了,他大概也不耐煩了,她剛放下,他轉頭就丢進了垃圾桶,還不算完,早自習故意不時地踢一腳她椅子。

溫書念假裝沒感覺到,他就把自己的試卷練習冊全部丢到了她桌上,态度惡劣得要命:“溫同學,你這麽樂于助人,不如以後都幫我把作業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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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不作聲地理好那些練習冊,花了一整個中午,替他抄完了作業,第二天一早,偷偷找老師換了座位。

搬走後,陸行嶼沒再為難她,依舊天天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作業也有人替他寫。

生活回歸風平浪靜。

直到平安夜那天,晚自習下課,大家一哄而散,只有她,不慌不忙地留到最後。

檢查完門窗,走廊裏已經空無一人。

她和往常一樣走下樓梯,拐角處,少年雙手抄在校褲口袋裏,懶懶地倚着扶手,聽見動靜,轉身朝她看來。

她打算若無其事地借過,可在經過他身邊時,被攔住了去路。

他也不說話,一雙漆黑得讓人發冷的眼眸就那麽淡漠地看着她。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了,腦子一空,眼淚就掉了下來。

再後來,少年慌了,立馬給她讓開了道。

可她抱着手臂蹲下來,哭得更兇了。

他大概是束手無策,跟着蹲下來,說自己今晚來找她是因為上次的事想和她道歉,語氣放得又輕又緩,完全沒了平時的嚣張惡劣。

他難得溫柔地道着歉,還哄人似的拿出了一個小禮盒,說是送她的聖誕禮物。

可她還是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為什麽會那麽傷心,可能是最近一次大考沒考好,也可能是溫若華今年忘了她生日,總之,突然找到了一個發洩契機,心裏積壓許久的委屈全部借着眼淚宣洩了出來。

“別哭了。”陸行嶼一開始還耐心地哄。

後來,知道哄不好,也不說話了,默默地陪她蹲着,最後等她哭完,送她回了家。

溫書念事後想想覺得挺丢人的,第二天回學校都刻意避着他,但他好像把這事翻篇了,又和往常一樣吊兒郎當地過來問她接不接受自己的道歉,如果接受的話,要把禮物收下。

她怔然着點點頭。

少年又肆無忌憚地笑了。

車門被拉開。

出神間,陸行嶼已經回來,手裏提着一個白色塑料袋,還有一杯咖啡。

他把咖啡遞給溫書念。

溫書念以為他要自己替他先拿着,接過,立馬坐直身子,生怕待會車子啓動,一個不小心撒了。

陸行嶼見她一副端端正正,手還沒收回去的模樣,忍着笑:“你是想喂我喝嗎?”

“?”

怎麽還有這種要求?

溫書念垂下眸,雖說他開車是不方便拿杯子,可這自己來也太越界了。

“會倒出來的,你還是,到了再喝吧。”她找着理由婉拒。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她擡起頭,發現某人掩着唇,手臂搭在方向盤上,笑得差點彎下腰,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故意逗自己的。

溫書念不由得皺了皺眉,語氣都變得硬邦邦的:“你自己拿着。”

“給你暖手的,不是手涼嗎?”

他停車是為了這個?

其實他不說,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紙杯的暖意透過冰涼的指尖,一點點滲透進胸口,她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握緊杯子:“謝謝。”

他沒說話,低頭又從塑料袋裏拿出一包暖寶寶,撕開,拿出一片,丢到她座位上。

“自己貼。”平靜無瀾的。

溫書念不知道他從哪知道的這些,詫異了片刻,搖搖頭:“不用。”

“我怕你在我車上痛死再賴上我。”他漫不經心地脫口而出。

溫書念怔了怔,擡起頭,窺見的只有他眼底閃過的幾分明顯的戲谑。

剛湧進身體千絲萬縷的暖意一瞬間被剝離。

心一點點往下墜。

自從兩人上次意外在酒吧碰見,他幫自己解圍,又替自己免單,加上這次,撞見自己不舒服又施以援手,她險些以為他已經寬宏大量地将前塵往事都翻篇,不再記恨自己了。

甚至還因為剛剛那句“手涼”,生出了一點奇怪的錯覺。

但現在看來,只是她的臆想。

他屢次在她狼狽時出現,或許只是想看見她不堪的一面,然後順便再彰顯一下自己現在的成功和大度,好在不時開玩笑嘲諷她一句,讓她無話可說。

溫書念突然有種很想下車的沖動。

可當她下意識将手移到門把,才反應過來車門一直是鎖的,而且車也開了出去。

她又裝作無事發生地收回。

過了這麽多年,他早就不是曾經那個會慌張向她道歉的少年,她也不是那個控制不好情緒眼淚說掉就掉的少女。

“沒那麽嚴重,這點痛是死不了人的。”她盯着窗外,眨了眨眼眶,醞釀出無關緊要的語氣。

他大概是沒料到,沉默了幾秒,才沒什麽情緒地吐出一句:“随便你。”

“住哪?”他又問。

“文安小區,要導航嗎?”

“不用。”他聲音越發冷。

溫書念心情倒好了不少:“對了,你今天怎麽會出現在那?你在隆江國際上班?”

“沒有,過去找個朋友,你呢?”

“我也是,很巧。”

原來不坦誠也可以對答如流。

陸行嶼發現自己現在真是小看她了。

“男朋友?”他就着她的胡編亂造,繼續問。

“不是,”溫書念嘆了口氣,馬上又換上一副溫柔的語氣,“不過你有合适的可以介紹給我。”

陸行嶼眉心一瞬間擰緊,但很快又舒展開,冷哼了一聲:“沒有,應該都配不上你。”

“還好吧,我要求也沒那麽高。”她替自己辯解。

陸行嶼不說話了。

溫書念悄悄瞄了一眼他逐漸繃緊的下颚線,其實心裏也沒多暢快,但就是忍不住:“你呢,有女朋友嗎?沒有的話我或許可以幫你介紹,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算了吧,我名聲不好,你知道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咬重了後半句,就好像在提醒她當年害得他名聲不好的罪魁禍首是誰。

溫書念沒辦法在這個話題上和他抗衡,沉默地別過頭。

一路到目的地,兩人沒再說話。

下車時,她腦子裏演練了一路,擠出一個善解人意的笑:“今天謝謝你,這個咖啡和上次酒吧一共多少錢?我把錢轉你。”

倒不是自己賭氣。

是兩人目前這個關系,也不好占人家便宜。

但他好像挺看不起人的,面無表情輕嗤了聲:“不用。”

溫書念也不生氣:“要的,你支付寶多少?我轉你支付寶。”

“想要我號碼就直說。”

“......”

如果沒有之前驚醒夢中人那一句話,她可能真的順勢就要了,但現在,她拿出錢包,抽出裏面備用放着的幾百現金,遞給他。

他沒接,臉色沉了沉:“我說不——”

溫書念也不等他說完,直接扔進副駕駛座裏,轉頭走進小區。

“你去哪了?”剛進門,廚房裏的溫書遠聽到動靜,背着身問了句。

溫書念都忘了今天周五學校放假了。

“出去簽了個合同。”她老實答。

大概是聽出聲音有些虛弱,溫書遠關了火,從廚房出來,果然,她臉色蒼白得不對勁。

“你怎麽了?”将人拉到沙發上坐下,溫書遠伸手摸了摸她額頭,有點燙,“我去給你拿藥。”

溫書念沒來得及說不用,少年轉身進了房間。

和周圍大多數這個年紀的男生不同,她弟弟好像完全跳過了叛逆期,以前小時候還會乖乖跟在她身後聽她的話,自從上了高中,兩個人身份好像反過來,他成了哥哥。

惆悵間,溫書遠已經泡完藥過來。

棕褐色的液體,熱氣騰騰,藥味濃重,她沒喝就開始嘴巴泛苦:“沒感冒,就是淋了一點雨,我去洗個澡睡一覺就好了。”

“你沒帶傘?”

本來是想逃避,他這一問,溫書念突然想起自己下車時走得太急,傘好像落在陸行嶼車上了。

她又站起來,朝玄關處看了一眼。

真的沒有。

“怎麽了?”

溫書念搖搖頭,接過杯子。

“快點把藥喝了,待會兒冷了,”溫書遠看出她猶猶豫豫,“不苦,就是感冒靈,我同桌都幹吃。”

“......”

現在小孩的壓力都這麽大嗎?

溫書念屏着呼吸,咕咚咕咚幾口悶完,放下杯子。

“你廚房在煮什麽?”

“面條,你要嗎?”

剛剛一整杯熱的入胃,她肚子舒服不少,但依舊不想吃東西:“我不餓,對了,爸媽呢?”

“回老家參加表哥婚禮了。”

之前在飯桌上好像是聊起過這事。

她心不在焉,沒在意。

“我回去睡會兒。”

“嗯。”

關上門,溫書念換了身睡衣,躺進被窩。

翻來覆去又開始想那把被她弄丢的傘,那可是她從大學用到現在的一把傘,雖然不貴重,但她念舊。

可找他去拿是不可能了。

且不說自己沒他聯系方式,就算有,自己今天那一番暗戳戳的陰陽怪氣,他肯定不會還自己。

想着想着,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外面已經一片寂靜。

她習慣性摸過枕邊的手機,摁亮,淩晨2:18。

主屏幕上有兩個小紅點。

一條是短信,她有強迫症,必須時時清理,點進去,是一個陌生號碼。

【你傘落在我車上了,什麽時候來拿?】

是陸行嶼。

比自己想象中的大方,也可能是假象,說不定心裏正腹诽着她是為了和自己見面故意落下傘的。

溫書念很想有骨氣地回“不要了”,可事實告訴她最好不要在深夜做決定,否則很有可能後悔。

她盯着那條短信思考不出個結果,先冷處理。

又打開微信的未讀消息,是她的雇主——葉逢,發過來的。

發送時間是九點多。

Y:【不好意思,當時在開會沒注意看消息,合同簽好讓秘書給你送過去了,你拿到了嗎?】

溫書念本來還奇怪對方怎麽把自己晾在休息室呢。

——拿到了,謝謝。

對待雇主,她必須态度滿分,立馬噼裏啪啦地敲了幾個字,發送。

但發出去後,又看了眼時間。

【您撤回了一條消息。】

呼~她剛松了口氣。

Y:【還沒睡嗎?】

一條新消息跳了出來。

溫書念怔住了。

确定自己沒看錯,她第一反應是“資本家深更半夜都不用睡覺的嗎”,但轉念一想,會不會是自己發消息吵醒對方了。

她立馬翻身坐起,斟酌該怎麽回。

而那邊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很快又發過來一條:【身體不舒服就早點休息。】

溫書念:??

Y:【我秘書說你今天臉色不是很好。】

行吧,不愧是能當秘書的人,察言觀色真的滿分。

溫故知新:【可能是上樓走得太急了,沒事。】

她胡謅了一個借口。

Y:【你爬樓梯上來的?】

其實只爬了兩層,她跟着別人進電梯,那人的卡只能刷到25樓,但老實交代,不就暴露她是個爬兩層樓就面色難看到不行的菜雞?

做什麽工作有個好身體才讓人更放心,否則那麽多大公司也不會都要求員工做入職體檢了。

溫故知新:【是的,你們公司大樓真的很高很氣派哇。】

溫故知新:【大拇指emoji】

一通沒有感情只有技巧的彩虹屁,那邊大概是平時被拍多了馬屁,毫無動容,沒再回複。

溫書念嘆了口氣,放下手機,認命地又躺回被窩。

作者有話說:

陸哥哥白天:口是心非和老婆置氣。半夜:我真該死啊!

感謝在2023-03-04 21:33:14~2023-03-05 23:18: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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