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日

◎乖得像只秉性最溫和的貓。【二更】◎

陸行嶼接到電話的時候, 隆江正在開上半年度的項目彙報會議。

陸家幾代從政,從他爺爺那一輩起不願在官場浮沉,下海經商, 一手創建了隆江建設,早年經營的業務多為一些市政項目。

後來, 隆江交到陸見山手上。

陸見山是個很有野心的人, 不滿足于只替政府做工程,借着人脈和自己的能力,一舉拿下了當時政府對外招标的幾塊土地, 開始開發樓盤。

二零年初,正是房地産水漲船高, 勢頭大好的時候,加上新杭當時有政策扶持,飛速發展,每年湧入的人口不斷創新高,未來成為準一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陸建山站在時代的風口, 賺得缽滿盆滿。

隆江建設正式更名為隆江國際。

他又着手開始開辦酒店,建商場,投資旅游, 甚至還想往互聯網和金融發展。

眼光毒辣, 有遠見, 有魄力,陸見山的商業版圖越來越大。

當年他也是新杭商會裏響當當的人物。

可惜後來,也不知是不是天妒英才, 老天派了個女人來收他。

沒收走, 但收醫院裏了。

隆江只能交代陸行嶼手上。

作為陸家從沒露過面的長子, 衆人對他只有一些道聽途說的傳聞, 和陸見山父子關系非常疏遠,陸見山從不帶他見人,看着以後也沒有要把隆江交給他的意思。

還有更駭人的猜測說陸見山的意外都是他暗中策劃的,為得就是趁妹妹尚年幼,伺機搶奪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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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陸見山對女兒如明珠一樣捧在手心,是有目共睹的。

那段時間,就連宋洋也打電話過來問他你爸的事和你沒關系吧。

他扯着瘆人的笑說“有,現在被你發現了,那只能讓你去住陸見山隔壁病房了。”

吓得宋洋避了他好幾天。

事實上,這位置,他多坐一天都嫌累。

會議室裏,突兀的鈴聲響起,臺上,正在做項目分析的市場部總監話音一顫。

公司上下都知道陸行嶼最忌諱開會的時候有人接電話,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大膽。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最終目光落到主位的男人身上,只見他接起電話,臉色瞬間沒了剛才的冷若冰霜,落地窗外的陽光灑進來竟也在他身上投射出了幾分溫暖明亮的感覺。

一定是錯覺!

然而下一秒,他開口:“怎麽了,有事嗎?”

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耐心。

衆人:???

溫書念選擇打電話給他,是覺得有求于人發消息好像太敷衍了,而且自己每次都是遇到困難了才主動找他。

有種交朋友純粹為了利用人的感覺。

她想着打電話說會顯得誠懇一點,順便再問問他何時有空,請他吃個飯。

但電話接通的一刻,她還是緊張,忍着鼻音,輕輕叫了一聲:“陸行嶼。”

“嗯。”那邊在等她繼續說。

溫書念捏了捏手心:“我想請你幫個忙,你上次說認識租房的朋友,能不能介紹給我?我最近可能需要。”

一口氣說完,她沒底氣地等待着對方的答複。

但那邊似乎陡然響起什麽桌椅碰撞的聲音。

“陸行嶼,你在忙嗎?”溫書念想着他酒吧都是晚上才營業,以為他現在閑着,“你現在沒空的話,我先——”

“在哪?”那邊呼吸重了重。

她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麽,愣了片刻,報出小區的地址。

“在那找地方等我一下,我馬上過來。”他說着,電話也沒挂斷,很快,溫書念聽見引擎啓動的轟鳴聲。

蹲久缺氧的腦子後知後覺地轉過彎來。

他是要來找自己?!

可她只想要一個聯系方式,他為什麽要專程跑一趟?

溫書念想不明白,但她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眼眶大概是紅的,人也癟得像朵曬焉的花。

她趕緊抱着包包起身,左右環顧了一圈,切斷通話,走進小區門口的一家超市。

買了一瓶冒着冷氣的冰水,往眼皮上敷了敷,又翻出包裏随身攜帶的口紅,以手機的前置相機為鏡,淺淺塗了一層。

應該看不出來了吧?

稍微掩飾完自己的狼狽,溫書念走到超市門口等。

陸行嶼來得很快,他今天沒開之前那輛邁巴赫,開了一輛銀色的賓利,停在對面的公共車位上。

遠遠的,兩人視線隔着炙熱的陽光對上。

他今天穿的正裝,襯衫西褲,身形很出挑。

溫書念懷疑他除了經營酒吧外還有別的工作,但終歸是人家私事,她也不好意思過問,怕被對方覺得自己有所圖謀。

其實在聽她說完第一句話時,陸行嶼就聽出了她壓在喉嚨裏的哭腔,心狠狠揪了一下,吩咐葉逢處理完會議後的事,就立馬動身趕了過來。

現在穿過滾燙的馬路,走到她面前。

驗證了他的猜測。

即使眼眶裏已經沒有濕意了,但薄薄發紅的眼皮還是掩藏不了她哭過的痕跡。

是受了什麽委屈嗎?

為什麽這麽突然地要找房子搬出來住?明明之前自己提議她都表示不考慮租房的。

那個人渣又去糾纏她了?

陸行嶼心裏滾過一堆全是關于她的問題,但唇抿了許久,一句都沒敢問出口。

他怕她一會兒又該掉眼淚了。

他哄不好的。

高中時,自己就把她惹哭過,小姑娘哭得眼眶紅腫,肩膀輕顫的,都快把他的心給揉爛了,止都止不住。

感覺到他目光長久地在自己臉上停留。

溫書念心不知道是不是被看出了端倪,心虛地低下頭,将手上的水遞給他:“你渴不渴?”

“渴。”

陸行嶼接過她手上的水,觸碰到她因為握着瓶壁濕潤透的指尖,輕輕握住。

她蜷縮了一下,他罕見地沒放開,彎下腰,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怎,怎麽了?”

“不舒服?”

溫書念搖搖頭,頂着他深不見底的目光,又無奈點了下腦袋。

陸行嶼伸手摸了下她額頭,指尖的濕潤讓她眼睫顫了顫,卻沒躲,汗濕黏在額前的碎發被輕輕撥開。

“走吧,送你回去。”屈起的指節輕輕敲了下她額角。

陸行嶼接過她手中的遮陽傘,撐開,将她整個人藏進隔絕烈日的蔭蔽下。

溫書念站在原地沒動。

“要我背你?”

“不是,我是想——”

“我知道,你想租房,我會讓朋友幫你找的,就這兩天,等選好房源再帶你去看。”他将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也安排得妥妥當當。

除了感謝,她說不出其他。

可感謝又太淺顯。

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沉默着跟他先上了車。

車子發動,陸行嶼一時沒走,從後座拿了塊毯子,披在她正對空調出風口的腿上。

她今天穿的牛仔短褲,他小心翼翼的,并沒有碰到她。

“謝——”

“房子找了好幾天了?”他突然問。

她有點尴尬,但還是誠實地“嗯”了一聲。

“找過別人幫忙?”這個問題太傷人了,她沒答,但他應該猜到了,聲音莫名地低了低,“為什麽不先找我,是忘記了,還是——信不過我?”

其實都不是的。

她從來沒忘記過他那天晚上對自己說的話,更不是信不過,他向來言出必行,是她自己的原因。

從高中開始,他永遠是處理麻煩的那個,而自己總在制造麻煩的,曾經唯一一次能幫上他的機會,又因為她的膽怯和自私,給放棄了。

現在自己更不可能幫上他什麽。

雖然他不止一次說兩人是老同學,平時幫個忙理所應當,可她站在只索取利益的角色裏,沒辦法坦然毫無壓力地接受。

原本在心裏事先預演過好幾遍要請他吃飯的說辭,被他這麽一問,現在也矯情地難以開口了。

而陸行嶼似乎沒逼她給答案。

車子緩慢駛入街道,他撇幹淨眼裏的那點情緒,又恢複一貫的漫不經心,扯着唇笑了笑:“沒關系,你可以把我排在最後,只要有事能想的到我,就好。”

“沒有。”

說不清是為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自嘲,還是為自己被誤解,她心突然疼了一下,小聲反駁,“陸行嶼,我沒把你當成收拾爛攤子的那個,我...只是覺得,我沒辦法幫上你。”

陸行嶼沒想到她會這樣想,側過頭,只有她躲避的後腦勺。

“溫書念?”窺見她輕顫的眼皮,陸行嶼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心一時間揪在那不上不下的。

“喂,前面的兄弟,走不走啊?不走別堵着道!”

後面傳來催促長鳴的喇叭聲。

他無暇思考,将車先拐進了前面某個商場的停車場,解開安全帶,餘光悄悄打量了身邊的人一眼,唇緊緊咬着,發紅的眼尾微微濕潤。

他很後悔,真的。

明明自己是去接人的,說什麽有的沒的,結果又把人惹不開心了。

“溫書念?”又試探叫了聲。

她執意用後腦勺對着他。

可他是真的不會道歉,以前陸見山無論是拿棍子抽他,還是踹他,他腰杆都硬得要命,從來不肯低頭服軟。

陸行嶼默默嘆了口氣:“對不起,我——”

“你幹嘛。”溫書念轉過頭,打斷他,自己只是眼眶被突然上來的情緒逼得有點酸,怕他發現。

“你不是生氣了嗎?”

“沒有。”要生也是生自己的氣,哪裏輪得到他這個幫忙的人反過來道歉。

“我沒生氣。”見他不信,又強調了一遍,“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幫了我很多次,但我——”

“一定要算這麽清楚嗎?”

陸行嶼知道她會在意,但沒想到在意到這個程度,“我們倆是在做生意嗎?需要把每一筆賬都厘清?”

見她沉默,他又放輕聲音:“如果是紀芙需要找房子,你剛好能幫的上會幫嗎?”

會的。

只不過朋友之間都是有來有往的,紀芙不會吝啬于找她幫忙,她偶爾也能幫上。

“陸行嶼,我——”

“你怎麽知道幫不上我?”陸行嶼猜到她想說什麽,打開駕駛座前儲物櫃的擋板,拎出一袋藥,說着放到兩人座位之間,将上次受傷還抱着紗布的手伸過去,“幫忙換個藥?”

“我自己一只手不好換。”

溫書念自然是沒有推辭,但當她拆開男人手上的紗布,不由得皺緊眉心——這哪是不好換,這是純粹瞎弄糟蹋自己的手吧?

傷口裂開的地方已經發白化膿了。

“陸行嶼,你怎麽搞的?”她生氣得連平時溫柔的聲音都重了幾分。

陸行嶼其實挺愛看她發小脾氣的,以前偶爾惹惱了她,也會瞪着自己,字字铿锵地質問他。

但不能太過,畢竟生氣對身體不好。

“不行,你得去醫院,我處理不了。”她猶豫再三,還是不放心。

“不用——”

“必須去。”她難得咄咄逼人,不肯退讓。

兩人從附近的醫院出來,已經下午四點多。

溫書念晚上還得去給小祖宗補課,讓他直接把自己送到了雲陵壹號。

停完車,陸行嶼也沒走,和她一起進了別墅。

葉瓊平時一般六點到家,她坐在閱讀桌前開始整理今天的補習內容,陸行嶼從廚房端了一杯棕褐色的東西出來,熟悉的甜味順着熱氣飄出,溫書念接過就知道是什麽了——紅糖水。

只不過他怎麽知道自己今天生理期的?

不會是上次,他記自己日子?!

兩人都陷入一陣相顧無言的尴尬,最終,陸行嶼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看看你臉色白成什麽樣子?”

原來是歪打正着。

溫書念舒了口氣,捧起杯子,吹開漂浮的熱氣,小口小口地喝完。

肚子浮上一股緩解疼痛的暖意。

但睡意似乎也迷迷糊糊地找上頭。

不知多久之後,窗外的落日餘晖傾灑進來,随塵埃浮動的細碎金光籠罩着趴在桌前安靜睡着的女人,白皙臉蛋上細小的絨毛都被照亮。

溫軟,恬靜。

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陸行嶼就沉默地站在身邊,深谙的眸光停留了許久。

最終還是怕她睡得不舒服,抽走她壓在手下的書,攬過纖薄的肩膀,彎腰,将人輕輕抱起。

她乖得像只秉性溫和的貓,一貼近他懷裏,像找到了安心的巢穴,窩着一動也不動。

只有綿長的呼吸聲輕輕噴灑在他胸口,牽着裏面那顆心抑制不住地激烈跳動。

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在胸膛上。

震得他耳邊全是狂亂的心跳聲。

不過幸好,她睡着了,她聽不見。

作者有話說:

陸哥哥:抱上了(~ ̄▽ ̄)~

感謝在2023-03-21 21:13:47~2023-03-22 02:04: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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