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日

◎男人的嫉妒心。【一更】◎

昏暗濃稠的夜, 下起了雨。

黑色邁巴赫碾開一路水花,飛馳上深夜車流稀少的高架橋,雨刮器“滋滋”響動, 像是刀子貼着沾了水的皮肉來回滑動,在挑着從哪處下手。

葉瓊坐在副駕駛, 細白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噼裏啪啦地敲着。

小葉子:【我覺得陸行嶼今晚要殺人。】

小葉子:【怎麽辦?本美少女好害怕~】

小葉子:【瑟瑟發抖jpg】

宋洋:【??你哥終于忍不了, 要宰你了?】

小葉子:【不是我,是他情敵!!】

自從今晚得知他和溫書念是高中同學,回來的一路上, 葉瓊就在微信上纏着宋洋問了不少兩人高中時候的事。

宋洋也是個管不住嘴的,什麽“你哥高中藏得可好了”, “兩人當初走得也不算太近,我都沒發現”,“不過你哥錢包裏有你溫老師的照片”......

她還打算等陸行嶼送完溫書念回來,好好嘲諷一下他。

沒想到他押了個男人上來,一臉陰森地讓她坐到前面, 還用工具箱裏的繩子将男人的手給捆了。

她當場就傻住了,也不敢像平時那樣嬉皮笑臉地和他作對,怔怔坐到前排, 等回過神來, 車子已經開出小區, 再看一眼被綁在後座有些眼熟的男人,才突然反應過來。

這不是溫老師那個相親對象嗎?

之前她看過聊天記錄裏的照片,不是她記性好, 也不是這男人真的醜絕人寰, 而是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讓人難以忽視的油膩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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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嶼捆他幹嘛?

葉瓊看了眼這個時間, 好像明白了, 他被陸行嶼撞見了深夜從溫老師家出來,觸動了陸行嶼那顆敏感多疑的心。

陸行嶼生氣了,也不準确,是嫉妒。

嫉妒到失去理智要殺人滅口那種!

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啊。

葉瓊趕緊和宋洋分享了一通,順便手機鏡頭悄悄對着陸行嶼拍了張照,發過去。

小葉子:【這臉黑得像不像包公?】

宋洋:【确實挺吓人,他情敵長什麽樣?能讓他危機感這麽重,拍張過來看看。】

小葉子:【我怕醜瞎你狗眼。】

宋洋:【沒事,我已經戴上墨鏡了。】

行吧,葉瓊舉起手機,轉過頭,對着他,閃光燈快速閃了一下,照亮男人一頭的虛汗和發白的面色。

盧峰自上車起,心裏就是驚恐的,尤其還被對方捆住了手腳,而且窗外雨蒙蒙的,完全模糊了視線,他根本不知道車開到了哪。

未知是會無限放大恐懼的。

“你幹嘛?”開口聲音都在發顫。

少女似乎很不滿意他這麽問,撇了撇嘴:“給你拍最後一張照片啊,不然待會兒你被切得血肉模糊的再拍就不好看了,我還得給你P圖,很麻煩的。”

“?!”盧俊不敢置信地看向陸行嶼。

葉瓊:“你看他沒用,他是我手下啊,也救不了你,對吧,大山。”

這他媽都是什麽狗屁名字。

陸行嶼皺皺眉,但從後視鏡裏窺見男人吓得快尿褲子的神色,還是配合地“嗯”了一聲:“大小姐,他們已經到無通山了,要把他帶過去嗎?”

“??”

他們又是誰啊!!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現在才後勁發作的原因,他腦子一片混亂,對,無通。

沒記錯的話,那是新杭偏的不能再偏的地方,根本不能叫山,山平時還有人爬呢,那裏就是個鳥不拉屎的荒野之地,荒無人煙又沒通訊的,所以才叫這名吧。

他們要把自己運那去?

盧峰一開始還以為這小女孩是捉弄自己,現在看來,她頭發絲都長得像惡魔。

“你們快放我下車,剛,剛剛那個代駕看到我上你們車了!”他慌亂地用手臂蹭了蹭車窗,霧氣被抹掉一層,隐隐約約露出窗外的景象,路邊雜草叢生,路面也變得窄而颠簸。

這是開往郊區的路!

雨勢很快又将視野淹沒。

葉瓊抱着手機咯咯笑:“看到了又怎麽樣?大山會去處理他啊,是吧,大山?”

“......是。”

“不過——”小惡魔又回頭盯着他,“你好像挺胖的,分開埋起來很麻煩。”

盧峰心說對,所以你別埋了。

然而下一秒她眼神又一亮:“大山,我們要不把他丢到前面的水庫裏吧,正好今天下大雨,丢進去也不會留下痕跡,等發現他早就被水沖走了。”

這是正常人能說出的話嗎?

盧峰被綁在身後的手拼命去摸褲袋裏的手機,他沒想到自己這種不止一次進過局子的人有天居然會主動找警察,但等到摸了一手空。

手機突然出現在前面少女的手中,兩只手指嫌棄地捏着,晃了晃:“你想報警?”

他眼睛發直,聽她又嘆了口氣說:“沒用,等警察來了你早就涼透了,還有你知道我沒滿十四周歲嗎?”

這是哪裏來的惡魔!!

盧峰心裏恐慌又冰涼,突然,一個急剎車,他腦袋撞在前座背後,撞得七葷八素,又被男人提着衣領,拖下了車。

男人撐着一柄黑傘,傘面并沒有罩住他,漏破天似的大雨澆築下來,像一道道抽人的鞭子,瞬間将他澆透。

道路兩旁的樹被風刮得獵獵作響。

真的很像恐怖片中殺人之夜的場景。

他們不會真的要在這路邊就把自己做了吧?

盧峰覺得自己腿都在發抖,想開口說句話,又被迎面駛來的遠光燈給刺得睜不開眼。

黑色越野車在碎石雜多的地面上劃出一道尖銳的剎車聲,跳下來兩個男人。

人高馬大,穿着黑T黑褲,一身腱子肉,撐得手臂上的衣服有種要爆開的感覺。

關鍵是那黑壓壓逼人的氣勢,和他以及自己身邊小打小鬧的無賴不一樣,這兩人看着就像身上背了幾條人命的那種,十裏開外的殺氣重。

他們是一夥的?

腿腳發軟間,兩位“人命哥”已經走到了面前,沿着傘骨滑下的一串水珠瞬間淋得他一個激靈。

“嶼哥,就是他嗎?”其中一個開口。

剛才不還是大山嗎?

盧峰沒在真正的道上混過,不知道他們這群人名號是不是都這麽多,只知道自己現在嘴唇在發抖,可能是吓的,也可能是被雨水砸的。

“等下,山,山哥,兩位大哥。”

他一開口,餘風和陳石差點繃不住,好在有在酒吧守門的經驗,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才勉強管理住表情,抿緊唇,聽他繼續哆嗦,“我今晚,沒...得罪你們吧。”

“是嗎?你不是欺負了溫老師?”少女不知什麽時候撐了把傘,也下車走了過來。

彩虹色的傘。

可盧俊被三個大漢圍着,實在覺得她可愛不起來,淋了雨的腦子緊張又遲鈍地轉了轉:“沒,溫書念是吧,我,我和她是朋友,好朋友。”

“可大山說——”

“噗~”餘風和陳石真的要忍不住了,慌忙側過身去。

葉瓊鄙視地看兩人一眼,繼續說,“你今晚占了她便宜,還不讓她下樓,怎麽辦?要不就把你在這——”

“沒有沒有!”

陷入危險時,人總容易喪失判斷和思考。

盧俊一時也沒搞清溫書念和這群人到底是什麽關系,但知道自己現在這個處境都是因為得罪她造成的,恨不得回到下樓之前抽自己兩巴掌,“當時樓梯,樓梯沒燈,我只是想扶她一下,沒,真的沒占便宜。”

“行了。”陸行嶼也不想在這荒郊野外和他繼續演戲,朝葉瓊伸了伸手。

葉瓊将男人的手機遞給他。

“密碼。”他問。

等了幾秒。

“不說?”

“沒有沒有,我想一想。”盧俊趕緊報出了幾位數字。

成功解鎖,陸行嶼點開他各個社交軟件,随便翻了翻,不止和一個女人聊得暧昧,甚至還有一些倒人胃口的隐私照,陸行嶼臉色肉眼可見得低沉下來。

盧俊背脊發涼:“這些,都,都是朋友。”

陸行嶼沒理他,又點開他和溫書念的聊天。

盧俊:“我沒給她發過,真的!”他知道溫書念不是喜歡撩騷的類型,一開始也沒敢那麽冒進。

陸行嶼從兩人加好友起開始看,逐條看到最後,确實沒有,只不過那些油膩沒有邊界感的話也實在叫人惡心,而且看得出她很抗拒,他卻不知收斂。

他忍着不适,将溫書念發給他的那張照片删掉,又檢查了一遍相冊,正要把手機還給他。

跳出一條債務催收短信。

他眼神冷了冷:“你欠錢?”

“欠,欠了一點。”

陸行嶼不信他的鬼話,打開信息,一堆銀行的信用卡,網貸,甚至還有私人高利貸的催債短信。

“這叫一點?”陸行嶼真想把手機砸他臉上,自己剛剛才看過聊天記錄,他大言不慚地和溫書念說自己有車有房,還有家飯店。

“你住哪?”

“北街合彙弄堂。”

沒記錯的話,那裏都是一批上了年頭的安置房,周邊設施老舊,治安也不好,前幾年就進市政待改建名單了,只不過一直在等開發商招标。

“你的房子?”

盧峰平時吹牛逼吹慣了,謊話可以張嘴就來,但面對着男人随時要弄死自己的眼神,只能實話實說:“不是,租的。”

“飯店呢?”

“飯店,我——”

“我想查你,可以把你所有爛賬翻個底朝天,你最好給我實話實說。”

雨順着風飄進來,他舉着傘的手早被打濕,大概是因為用了勁,傷口又裂開,滲出的血染紅濕透的紗布,在黑夜中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盧峰看一眼就膽戰心驚:“飯店我轉讓了,之前真的是我的,是為了還錢——”

陸行嶼不想聽他再說下去:“別再騷擾她,聽到沒有?”

盧峰用他那個似乎進了水的腦袋思考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這個“她”是溫書念:“哦,我知道,我保證——”

“你的保證沒用,再有一次,我會直接辦了你。”陸行嶼将手機丢給餘風,“你們送他回去。”

說完,又低頭看了眼他被勒得死死的手,交代道:“路上別給他解。”

把她的手掐成那樣,自己就該買一根帶鋼刺的繩索,在他那動手動腳的賤骨頭上緊緊繞上十圈。

黑色越野車很快在雨中遠去。

兄妹倆回到車上,葉瓊拿過後排的毯子擦了擦自己外套沾上的雨,陸行嶼敲出一根煙,轉頭問她:“你介意哥哥在車上抽根煙嗎?”

“很介意。”

他轉身又下了車,站在雨幕裏。

葉瓊捧起自己的手機。

宋洋已經給她發來了好幾條消息。

【長成這b樣都敢追女神,我當年還自卑個什麽勁】

【你哥就被他打擊到?不至于吧】

【你們準備把人捆哪去?】

【埋好了嗎?給你宋哥哥現場直播一下啊】

葉瓊看着車窗外的人,嘆了口氣,慢吞吞打字:【沒埋,我哥請人把情敵送回家了。】

宋洋:【???】

宋洋:【他腦子沒燒壞吧?】

葉瓊:【沒有,就是慫啦~】

宋洋:【就是慫啦~】

葉瓊:【而且他因為這鳥人手上傷口又裂了,也不知道借機拍個照片給溫老師,博一下同情,就是笨啦~】

宋洋:【就是笨啦~】

這些天,盧峰沒再來騷擾溫書念。

或許是那天自己的意思已經很明确,又或者是被陸行嶼震懾到了,總之,她最近過得挺安生。

但不得不提防他卷土重來,齊惠和溫若華又對他贊不絕口的,還三番兩次有邀請他來做客的意思。

她思考了幾天,最終決定搬出去住。

首先就是要找房子。

她在各大租房app上看了很多,不是價格高,就是離雲陵壹號太遠,還有看房之後被合租租客衛生習慣勸退的,找了好幾天,一無所獲。

只能打電話求助紀芙。

紀芙幫她問了一圈,正好她們單位有個女生最近有意向找合租的人,房子離雲陵壹號不遠,半個小時地鐵,價格也在她接受範圍之內。

兩人約好了周五晚上去看房。

“念念,你最近怎麽突然想搬出來住了?”去看房的路上,紀芙忍不住問。

畢竟是求人幫忙,她也不好意思瞞着對方,把家裏介紹她和盧峰的事說了一遍。

“我去,你爸媽不是不着急嗎?”

“而且給你介紹的這都是什麽油膩男啊,這麽醜!”紀芙拿着她的手機,越看越氣,“傻逼吧,上來就讓人發照片,還在沒和你說的情況下你家,他不會以為還活在古代吧,父母之命就必須結婚磕頭拜天地了?”

溫書念覺得他之前恐怕是這麽想的。

“不行,你必須搬出來,和這種男的見一面能少活十年。”她咬牙切齒。

雖然不至于有她說得那麽嚴重,但看見他确實挺破壞自己心情的。

“我這不是正在搬嗎?”

“也是,今天必須把房子找好,哎,等下,你這項鏈什麽時候買的?”她前一秒還激昂憤慨,後一秒目光又落到了溫書念頸間。

是一朵向日葵的小吊墜。

那晚葉瓊拜托陸行嶼送來的,她看着挺特別,就戴上了,結果第二天小祖宗看到還挺高興,誇她戴着漂亮,不許她摘。

她事先也查過,并不是什麽品牌,可能就是小女孩喜歡小飾品,就買了一個送她。

她戴着也并不是全為了讨小祖宗歡心,是真挺喜歡的。

和之前擺在窗臺的那朵向日葵一樣。

只不過很遺憾那朵即使自己再精心呵護也枯萎了,而這朵不會。

“家教的小孩送的。”溫書念如實道。

“是嗎?好精致,好适合夏天戴。”

兩人一路上聊着她的項鏈,進了同事小區,和之前對方在微信上發給她的照片幾乎無差。

兩居室,雖然準備租出去的那個房間是隔出來的,但采光不錯,價格相對便宜,合同對方已經和中介簽過了,也不需要她付押金。

看完後,溫書念決定要租。

然而天不遂人願,第二天她收拾完東西,準備過去簽合同時,對方又打來電話抱歉說暫時不租了,自己男朋友月底要來這邊工作,多一個人住也不方便。

即使被打擊到,溫書念也只能表示理解。

沒敢告訴紀芙,又回到App上,篩選了兩天房源。

周一下午,她再次約了線下看房,但不知道是不是禍不單行,等自己趕到約好的小區門口,又被中介甩了個借口放了鴿子。

大概是身體本來就不舒服,最近又諸事不順,一瞬間,滿滿當當的無力感和委屈抑制不住地湧上來,填滿心髒。

她頂着烈日蹲到崗亭下,拿着手機,猶豫了許久,點開某人的微信。

——你之前說有租房的朋友,可以推給我嗎?

——我最近想租房子,你能把你朋友推薦給我嗎?

一行字,反複删删打打,怎麽看都不合适。

眼淚很沒出息地砸到手機屏幕上。

溫書念把頭埋進膝蓋裏,壓着喉嚨裏的小聲哽咽,平複了好一會兒,揉了揉眼睛,擡起頭,深吸了兩口氣,直接發起了一個語音通話。

作者有話說:

葉瓊:人生全憑演技,你說是吧,大山?

陸行嶼:......

向日葵的花語:沉默的愛。晚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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