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七日
◎落入熟悉的懷抱。◎
他将監控的畫面調轉到了一個大廳, 雪白的牆壁,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家具, 只有一盞懸挂的水晶吊燈,拆了所有燈罩。
四散的光線亮如白晝, 讓她能清晰看到那個走進大廳的熟悉身影。
他身上還穿着早上她選的白襯衫, 扣子也是他把自己從被窩裏抱起來,非要讓她給系的,只不過現在被扯開了兩顆, 領口皺得不成樣子。
眉心擰得已經要撫不平了,她好像還沒和他說過, 他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皺眉會顯得有點兇。
畫面裏,他不停地四處張望,叫着自己名字,嘶啞的聲音難掩焦急痛苦。
溫書念閉了閉眼, 又被齊元清摁着肩膀押到了電視面前:“怎麽不看了,他是在找你吧?你要不要應一聲?這裏是二樓,他能聽到的。”
溫書念咬緊牙。
他又低低地笑起來:“你知道這是哪嗎?”
“以前齊德英偷偷買給我媽住的地方, 小時候我和我媽都住在這, 可是後來差點被他小女兒發現, 他立馬就把我和我媽送到了外地。”
“直到我媽快死了,求着他,他才肯把我接回來,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 沒關系, 時間久了他就會發現我比他那兩個沒用的草包女兒好多了, 但都怪陸行嶼啊,都怪他。”
他輕嘆了一聲,笑意一點點變得瘆人起來,“要不是他拿告發我的身份作為威脅,齊德英不會把我扔到國外,你知道嗎?我剛到國外的第一年,齊德英就斷了我的經濟來源,我交不上學費,也沒有生活費,差點餓死,不是饑荒時代了,我居然還能嘗到那種人快要餓死的感覺,很煎熬很煎熬,你說是不是他的錯?”
房間裏,暗黃的燈光在他眼裏像兩團詭谲簇動的火苗,溫書念背脊被冷意浸透,點了點頭:“是。”
“所以啊,你為什麽要和這種做錯事的人在一起,溫書念,我們才是一樣的,你爸爸也不愛你不是嗎?”
溫若華只是不會表達,并不是不愛她,她也不是小三生下的見不得人的私生女。
她和他不一樣。
但摁在她肩膀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她還是不敢随便刺激他:“是,所以你讓陸行嶼,帶他妹妹和那個女孩回去,我和你走。”
“真的嗎?”他松開她肩膀,“不過我不想讓他們走,留給陸行嶼的游戲還沒開始呢。”
說完,他看着監控裏找遍一樓走到樓梯處的男人,拿起她的手機撥通了視頻。
“齊元清!你把她們——”
“後退。”他打斷,将攝像頭對準溫書念,“回到大廳正中央,不然——”
青筋隆起的手握住她脖子。
之前被劃破還沒結痂的傷口又滲出血絲,那邊呼吸一下粗重起來:“好,你先松手。”
他一步步往後退,齊元清滿意地笑:“對了,剛才和我說的話,你要不要親口對他說一遍?”
溫書念聽着那邊痛苦地喃喃着自己的名字,張了張唇,發不出聲音。
“不說也沒關系。”
他挂掉視頻,摸出之前的那把刀,抵上她脖子,“去看一下他的選擇?”
隐匿在牆角的紅點閃動,陸行嶼退回剛進來的位置,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很快,他押着溫書念的肩膀出來,站在可以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二樓欄杆前。
鋒利的刀刃抵在她頸間。
陸行嶼看一眼,骨子裏的血液都在升溫,但必須冷靜,不能激怒他。
“齊元清,你讓我來,我已經來了,你到底想怎麽樣?”
“不怎麽樣,就是考你一個選擇題,今天溫書念和你妹妹,你只能帶一個人走,帶你妹妹的話,她那個小夥伴你可以一起帶走,但是帶溫書念走,那兩個都得——”他沒往下說,貼着她的刀刃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陸行嶼骨節握緊到發出異響:“你別動!”
“放心,我現在不會割破她喉嚨,給你兩分鐘時間,你來選。”
至親,至愛。
無論哪一個都是他生命之重。
“選不出來——”
“有第三種嗎?”
“有啊,”他握着刀的那只手沒動,另一只手突然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把槍。
溫書念聽見保險扣下的聲音,下一秒,槍口抵上了她太陽穴。
脖子上的刀扔到了陸行嶼面前。
“你可以選擇了結你自己,我就把她們都放了,怎麽樣?”他聲音按捺不住興奮。
溫書念前所未有的恐懼蔓延至四肢百骸。
齊元清不是要他做選擇,是要讓他今天死在這。
她看着陸行嶼彎下腰,撿起了那把刀,幹澀到發疼的眼眶一下激起洶湧的淚意:“陸行嶼,你不要,你不要聽他說的!他不會放過我們——”
“快點!”齊元清被她失控的态度激怒到,擡手,一聲槍響,吊燈上的兩個燈泡應聲而碎,砸了一地。
溫書念耳鳴地僵住,突然,對面房間的門被推開,奚文時沖了出來,看着被槍抵着的她,目光震驚又不可置信地凝固了幾秒,然後發了瘋地朝她們跑過來。
但只跑了兩步,“砰砰”兩聲,一地鮮血地倒下。
“瘋子就是這樣,随時都會發病,你別怕,我不會讓他吓到你的。”
瘋子?
“齊元清——”
“噓,先別說話,”他又将槍抵上她太陽穴,槍口還留着子彈出膛灼燒過的餘溫,“陸行嶼,你看到了吧,這是真槍,你再不動手的話,下一顆子彈可就要打進溫書念腦袋了,你想看見她鮮血四濺的樣子嗎?”
他食指抵上扳機,鋒利的刀刃也抵上胸口。
“等一下,”他瞥見陸行嶼無名指上折射着光的戒指,眼裏露出幾分隐隐的陰狠,“這樣好像沒什麽意思,你先把自己手剁了怎麽樣?就從左手無名指開始。”
“不願意嗎?你忘了自己當初怎麽打斷我的手的,還是說,我先打穿溫書念的手,不過她的手皮膚真的挺薄的,我剛才給她戴個戒指,就流了血。”
她白皙的手背上已經滿是細小的傷口,灼得他眼睛被刀子割過一樣生疼。
他握緊刀柄,嘴裏翻湧着血腥氣:“你讓她閉上眼。”
“ok,他不想讓你看見。”齊元清捂住她的眼。
溫書念被綁在身後的雙手拼命掙紮着,她現在只恨自己力氣為什麽這麽小。
手起刀落,沒有聽見一聲痛吟。
只有刺耳的一聲輕嗤:“我讓你剁無名指,你給我剁小拇指,陸行嶼,你是在糊弄我嗎?”
眼淚洶湧地往下砸,捂在她眼前的手撤去。
底下的男人單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撐着地面,面色蒼白得彎了腰,擡頭對上她視線,受了傷的手慌張地撿起斷指,往後藏。
“溫書念,我就說他沒那麽愛你,你看他都不按我說的做,你根本不拿你的死活當回事。”耳邊是他冷漠又癫狂的喋喋不休。
她不停地搖着頭。
窗外,有微弱的光亮在悄無聲息接近。
“讓他自己來,居然還報警了。”抵在她額頭的槍口突然撤開,朝下,換了個方向,對準她的心上人。
九年前,齊元清這只惡鬼就是自己招來的,她冷靜籌謀,心機算盡,讓少年單槍匹馬地擋在她面前,自己全身而退。
現在,他依然是那個義無反顧的少年,但她不再是那個可以冷漠犧牲別人的少女了。
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同歸于盡才能将齊元清這只惡鬼拉入地獄,那麽不如是她吧,齊元清說她們是同類,或許在曾經某個時刻,他說的是對的。
惡鬼才能殺死惡鬼。
而陸行嶼本性太善良,她,舍不得。
聽見保險拉開的聲音,溫書念突然瘋了一樣地用身體撞開他。
齊元清沒料到她會有這麽激烈的反擊。
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子彈穿入她身體,鮮血贲出的一瞬間,身後年久腐爛的木質欄杆因為猛烈的撞擊斷裂,她腳下一空,身子往後傾。
“溫書念!”
她聽見兩聲嘶吼。
綁着的一只手被齊元清攥住,她用盡全力,兩只手都緊緊地去抓他的手,指甲深深嵌進他的手裏,發了狠拼了命地也要拖着他一起往下墜。
曾經的愧疚和悔恨從來沒有消失,只是變成了一根藏進肉裏的刺,而今,那根刺終于鮮血淋漓地被連根拔起。
閉眼前,她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倉惶的腳步聲,救護車的鳴笛聲在漆黑的夜空裏響成一片,她臉上濕淋淋的,分不清是自己的眼淚,還是他的,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臉,已經擡不起手了。
只能用最後一丁點的力氣,拔掉了無名指上的戒指。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的時候,一直單曲循環莉莉周的《愛人》
感謝在2023-05-15 22:30:02~2023-05-16 23:59: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uzu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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