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面基

深秋葉子撲簌簌往下掉,掩埋住夏天迎來一個秋,轉眼到了十一月初。

最近有兩件大事,一個是即将到來的期中考試,另一個則是元旦晚會臨近舉辦,各班至少要出一個節目,動作快的班級已經準備起來了,藝術樓那邊的各個教室再過不久就要預約才能暫時占用。

姜予年裏邊換上厚些的上衣及褲子,外邊依舊穿的校服,現在天亮得晚了,他到學校時天空還泛着濛濛的青。

警衛室裏點着一盞燈,姜予年掀開門簾敲了敲閉合的門。

裏邊,門衛吹着小空調,往保溫杯裏撒枸杞,聽見動靜揚聲道:“進來吧,門沒鎖。”

姜予年踏過兩節水泥小臺階進去,門衛一看他手上提着小巧精致的禮品袋,瞬間明白了。

“又來給女朋友送東西啊。”

姜予年在貨架上逡巡片刻,找了個比較顯眼的位置,将禮品袋放進去,聞言笑道:“是啊,最近又是準備元旦,又是沖刺期中,我怕她營養跟不上。”

既然決定遵守約定,便要從一而終。抱抱小熊給他發的消息,他都沒有回,但如果對方說要給他送什麽東西,姜予年都會早些起來,到警衛室提前放上一份。

——算是他們彼此的一點心照不宣。

姜予年從警衛室出來算了算,距離約定解除還有幾個小時,他往教學樓走時腳步輕快了點。

途中看到幾輛大巴車并排停在教學樓前,車廂是空的,司機趴在方向盤上養神。

莫非今天有什麽活動?

正應了他的心聲,早讀過後,姜予年正刷着題,老王站到講臺宣布:“今天木将軍來a市進行紅色主題演講,一到六班都被選中,第一節 課的時候就出發,現在都收拾收拾。”

“今天的場合非常正式,趴桌子的同學別再睡了,精神點,注意整理好着裝。”

“韓舉,我說的就是你!”

老王聲音極富穿透性,音量一下開到大,把韓舉吓了個激靈。

韓舉眯縫着惺忪睡眼直起身,邊打哈欠邊伸了個懶腰。十三中雪片似的試卷再加上寄予他哥厚愛的土特産,是兩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将他壓得疲憊不堪。

時間不多,學生們火速接水去洗手間,韓舉迷茫地四處觀望:“哥,放假了?”

“可不,你才知道,”桃花眼笑得微微彎起,眼角随着往上翹,姜予年笑道,“剛剛臨時下發的通知,放假一天,老王通知完就去辦公室問各科老師作業,一會兒回來留了作業就放學。”

韓舉腦子睡得發懵,一聽大喜過望,蠢蠢欲動:“還有這種好事?!”

要不是前桌秦城攔着,韓舉早就飛奔出了校門,最後還是班長招呼整隊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

“今天,人與人之間信任滑坡。”韓舉嘟囔着從桌洞裏取出一瓶農夫山泉,韓舉抱着它在教室外邊,貼着牆壁排隊。

整好了隊,六個班的學生整齊劃一地穿着十三中校服,有序走出教學樓。

姜予年向旁邊的隊列看了一眼,明明是很随意的一眼,視野裏接觸到的人影還模糊着,在目光接觸那道身影時,心裏瞬息間籠了場清泠泠的霧。

那道身影高挑修長,藍白校服在他身上穿出了青年獨有的清冷風韻,禇臨在隊列後方往前走,旁邊有人經過他,又回頭頻頻看向他。

哪怕姜予年無法客觀地去看他,卻也不得不承認一句,禇臨的外形條件屬實不錯。

禇臨察覺到什麽,回頭看去,只捕捉到一道悠閑墜在隊尾的背影。

他想到昨天晚上在U盤裏看到的照片,一張張高清無.碼的生活照,無一例外很帥,但是個別照片未免太欲。

也就是那時候,禇臨才恍悟過來,姜絨究竟誤會了什麽。

手按在口袋外面,摸到裏邊硌手的一小塊,禇臨嘆了口氣。

燙手山芋。

禇臨本打算趁課間姜予年沒在時,叫他們班的人把這U盤放他座位上,但轉念一想,姜絨明顯是想把這份U盤給她堂嫂的。

倘若她知道了姜予年對小陛下懷有的心思,那些由荷爾蒙的沖擊感與日常氛圍感的欲構成的寫真,是不是也會被她笑着轉手送給小陛下呢?

摁在U盤上的手指停頓許久,才放下來。

姜予年登上大巴車,十三中校霸天團已經占據了最後邊三排,一見他過來熱情招手:“年哥這裏!”

他挑了個倒數第二排的靠窗位置坐下,車身搖搖晃晃地發動,駛出校門後逐漸趨于平穩。

姜予年心不在焉地想着事。

其實昨天姜絨說的不無道理,禇臨的外形條件的确出挑得過分,又與抱抱小熊是青梅竹馬,近水樓臺,像是許多言情小說裏邊完美無缺的竹馬一般。

和禇臨這樣真真切切的人比起來,他作為一個網友,在抱抱小熊的心目中形象是很模糊的。

他的劣勢很大,履行賭約後差距更是無限拉大,好在抱抱小熊沒有生氣,照常往警衛室的架上送香薰小零食。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勇敢!

姜予年閉上眼陷在座位裏,想到姜絨說的這句話,垂在腿上的拳心緩緩握緊。

演講在一家酒店開辦,紅絲絨毯鋪設在可通行的地面,呈一個十字交叉。十字上邊是稀疏幾個負責演講的人,他們坐在光潔的深棕實木桌後,桌上擺設着一張張紅色的小牌子,牌子旁是話筒和礦泉水,很簡潔。

一個看上去至少也有七十的老者坐在中間,明亮的燈光下臉上皺紋縱橫,眼放清光,精神瞿爍,這應當就是那位木将軍,旁邊不遠處則是一位助手,此時正在調試麥克風。

正對着演講席的是學生座位,容納幾百人綽綽有餘。

可惜的是搭載他們過來的司機大叔沉迷于唠嗑,原本在六個大巴車中遙遙領先,最後先後被一班三班超過。

等到二班進來時,前排的座位都已經被盡數挑走,二班只能坐在後邊幾排。

排數多了,位置自然也高,這個視角能一覽全局,也算是個不錯的地方。

随着學生坐滿觀衆席,不知名媒體的雪白閃光燈也跟着亮了,咔擦咔擦,對着對面臺子上的木将軍和底下的同學一頓拍攝。

木将軍清了清喉嚨,話筒裏邊傳出他蒼老的嗓音:“十三中的同學們早上好,今年是2031年,距離戰争已過了數十年。”

“我出生在戰役打響的第一年,正是戰亂的時候……”

底下烏壓壓的人擡頭看臺上,數百名學生鴉雀無聲。

老人将往事娓娓道來:“我小時候就是在前線帳篷裏長大的,父親在最前線拼殺,母親在稍後一點的帳篷裏養育我,教我說話,念書識字。我跟許多革命先烈的子女們在那裏一塊兒長大,那時候最怕教着教着,敵人的飛機忽然從頭上飛過去,接着防不勝防地降下炮彈,所以駐地也一直跟着換……”

“後來我跟随母親到了j市,在那兒有了新家,終于能夠邁進學校,開始上學。我長大之後沒有立刻走父母的老路參軍,而是在後方工作,學物理,科技強國。”

“很多你們叫得出名字的科學家,都曾是我的老師。不負他們栽培,我進了研究所為國家研制國之利器,那時候我才二十多歲的年紀,等到一個個項目完成,頭發已經白了。”

老人講他的生平,有低沉肅然的部分,也有些回味無窮的趣事。

“那時候整天在研究所裏泡着,跟處着的姑娘交流感情就靠寫信。鴻雁傳書,魚傳尺素,自古已有。有個詞說得好啊,紙短情長,那一張張信紙可不就托着人的情寄了過去,碰不着面有什麽關系,情真意切才是要緊。我每次捏着那寄來的信,都感覺它是熱的,帶着我妻子手上殘留的餘溫。”

姜予年手指微蜷,被這段話所觸動,他不期然想起抱抱小熊。

其實網線和信紙沒什麽區別,都是冰涼的媒介,是兩端的人給這些客體增添了溫度。

號是假的,話是真的,人也是真的。

他們彼此喜歡,也是真的。

彼時,演講暫停,進入短暫的休息時段。

姜予年低頭看眼手機,早上9:30,履行的賭約剛好到期,他點進青壇,終于能夠給抱抱小熊回應了。

但就跟近鄉情怯一樣,原先攢了滿腹的話像洩了氣的氣球,他這會兒被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支配,想說什麽又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麽。

輸入欄裏修修改改,寫寫删删,最終姜予年只是敲出熟悉的四個字,叫了她一聲。

他日我若為青帝:小熊姐姐。

也許是心有靈犀,又或者對方剛好也在看手機,甚至是剛聽完演講心緒翻湧。

消息發出去的第二秒,姜予年收到回複。

抱抱小熊:小陛下。

她沒有再問是不是姜予年從中作梗導致不理她,只是含着某種不明的意味叫了他一聲。

姜予年後知後覺地發現,室內暖氣打得很足,他唇角弧度上揚,盯了手機兩秒。

他突然不想再等了。

他日我若為青帝:小熊姐姐,我很想你。

他日我若為青帝:月末元旦晚會的時候,我們面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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