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陸過向來很鄙視自己的名字,也很少提起,反正小弟們叫自己一聲老大,同事姐姐們叫自己一聲小弟,其他叫自己名字的,都不是好東西。
比如學校老師,總是一臉鄙夷地斥責,“陸過,你又曠課!真是沒家教!”
比如他家大哥,整天擺張棺材臉諷刺,“陸過,你想清楚,他可是直的。”
對,還有一個例外。
那個白癡賤人直男大叔,也不是好東西!
咔嚓。
他磨着牙掰斷了手裏的鮮參。
可是為什麽自己現在卻在給那個死直男燒午餐?!
想起他昨晚在自己耳邊嘟囔想吃人參汽鍋團魚裙,他就有些手癢,忍不住就想把人揪過來揍一頓。
這麽熱的天,廚房裏又沒有冷氣,炖一鍋湯出來,能把人都順道蒸熟。
拿頸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少年嘆了口氣,一邊磨牙一邊把焯好的脊梁骨抽髓,加入切好的參片,一點點擺好在團魚裙上,上竈蒸。
自己則蹲在一旁看着鍋發起呆來。
那大叔最近心情不好,耐性也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他長這麽大頭一次戀愛,還是小心一點哄着他比較好。
想吃什麽就做少麽,他要在上面就由着他,頂多再揍他幾拳。
只是天熱而已,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對吧。
他抓了抓頭發,迷茫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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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健回來的時候,汽鍋魚裙已經蒸好了,正散發着帶有人參味道的濃郁香味,少年正滿頭大汗地将骨頭一點點挑出去,脊髓蒸得酥爛溶化,融進湯汁裏,化成了肥美噴香的白色脂膏。
罕健的臉色不太好,簡直有些發青,一路走進來吓得服務生都不敢打招呼。
他也什麽都不說,直接往小閣樓的卧室裏走。
少年端着上盤的蒸魚裙,皺着眉道,“你不吃午飯了?”
罕健頭也沒擡,“嗯。”
“喂。”少年忍不住又道,“你發什麽神經?”
罕健腳步頓住,回頭看他,“關你什麽事?”
他的臉色難看得吓人,即使是當初少年用膝蓋頂得他險些半身不遂,都沒見過這樣暴躁的臉色。
其實平時他的脾氣還是很好的,怎樣打罵都不會發火。
但現在,卻好像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樣,陰郁得好像暗巷的苔藓。
少年一時有點發懵,無辜地舉高了一點手裏的菜,“蒸魚裙啊,你昨天想吃的。”
蒸了好久呢。
他的臉一直紅撲撲的,背後都被汗浸濕了。
但罕健似乎正陷在自己的焦躁裏,聞言靜靜地看了他一會,驀地出聲問,“你什麽時候走?”
少年呆了一下,“什麽?”
“我說。”罕健深吸一口氣,煩躁地撩了撩額發,沉着嗓子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家?”
“……”
蒸騰的菜盤有些燙手,少年險些端不穩,默默地低下頭,把東西放在桌子上。
面對這樣一臉戾色的大叔,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把手在圍裙上抹了抹,他抿着唇道,“我、我做得很好的,客人也都很滿意……”
空氣靜默了三秒。
“……回去吧。”罕健疲憊地嘆了口氣,走下樓梯,直到少年的面前,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沒那功夫陪你玩了。”
少年撐大了眼,好久都沒說出話來。
始終清清涼涼黑白分明的瞳仁,就好像平時那樣,執拗地盯着他看。
罕健啧了一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哥回家,好好上課吧,你那麽聰明,一定會考上好大學的,別在廚房裏把人生荒廢了。”
少年微微低着頭,緊抿着唇,不吭聲。
身後有人拉他,是他最讨厭的人的聲音,平日裏的嘲諷如今倒勉強算是平和,“陸過,你還要倔到什麽時候?”
明明是最讨厭的大哥,卻比自己最喜歡的人要可靠的多。
少年默默掙開手臂,看着罕健,突然覺得心底霎時空了,卻又被悲傷充斥得滿滿的,脹得發疼了,“你覺得只是玩嗎?”
陸敬哲在他身後冷笑,“連玩都不算,他說了,你們只是炮友。”
罕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轉頭往小閣樓走。
平靜得好像陌生人擦肩而過。
可他們什麽時候就成了陌生人?
罕健走到二樓的樓梯轉角,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那小東西。
平日張揚跋扈的嚣張樣子全都不見了,就那麽執拗地站着,好像被遺棄的小狗。
很久,才聽到他在身後叫了一聲,“老板。”
微微夾着哭腔。
罕健咬了咬牙,心底有什麽東西在不斷騷動着,卻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同性戀,能有什麽出息呢?
他早就知道了的。
“回去吧。”
罕健匆忙地說了這樣一句,便慌慌張張地快步走進了房間。
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搏鬥,蕭世終于氣喘籲籲地制服了蘇陌言,然而手指上還是無可避免地割開了一道傷口。
他包紮着老男人冒血的手指,頗有些哭笑不得,“你還真是……啧,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蘇陌言抿着唇,不說話。
“嗯,好了。”蕭世将淩亂的醫藥箱收好,轉頭道,“晚上想吃什麽,我來燒,算是慶祝您的身體健康。”
蘇陌言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眼,“回家。”
“呃?”蕭世愣了一下,“為什麽?”
問完以後又是一愣,自己也有些逾矩了,兩人又不是住在一起,回家當然無可厚非,自己倒是管的寬。
好在蘇陌言并沒有介意,只是蹙眉看了看身上,眼神有些嫌惡,“換衣服。”
“這樣啊……”蕭世理解地點點頭,“那麽晚上再過來吧,我準備燒菜。”
蘇陌言已經在門口穿鞋子了,聞言看他一眼。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蕭世始終覺得坐立難安,連買菜的心情都沒有了,困獸一樣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心髒砰砰直跳。
他最後那一眼,怎麽看上去好像永別?
他不會是特地回到家裏去自殺吧?
記得他家裏有把超級鋒利的瑞士軍刀的,就算不能剖腹,抹脖子是綽綽有餘的……
他越想越覺得吓人,轉身就要沖出門跟上去。
然而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
這次阻止了,那下次怎麽辦?
蘇陌言是個死心眼的人,這幾天也許安生了,說不準哪天突然想起來,又悄無聲息的自殺了呢?
十指連心痛,他都下得去手用卷筆刀卷手指了,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
蕭世的臉色每自問一句,便蒼白一分,到後來簡直面無人色了。
還是去看着他吧……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急忙又一陣風似的沖回房間,開始折騰起來。
其實蕭世多慮了。
蘇陌言回到家,很乖巧地洗了個澡,換了衣服,然後打開電腦。
網絡永遠是這世界上最博學的東西,它的黑洞菊就好像小叮當的百寶箱,佛曰:不可爆,不可爆。
誘惑同性愛人一百招……
餐桌上的甜蜜情事錄……
教你身體的示愛語言……
老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很認真,嚴肅地摸過一旁的本子,開始記筆記。
蕭世匆匆忙忙地拖着行李箱跑到馬路邊,伸手攔車。
這次運氣不錯,才剛一擡手,一輛出租車就好像幽靈一樣嗖地挺在了他的眼前。
太陽毒辣辣的,曬得蕭世一秒也不敢耽擱,急忙跳上車,“師傅,清風街小區,快點,我趕時間。”
司機靜默了一秒,“我們真有緣分,先生。”
“……”
蕭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僵硬地轉過頭,看看車後的玻璃。
沒字。
他疲憊地扶住額頭,“今天也要中途停車買飯吃嗎?”
司機搖搖頭,“我吃得很飽。”
“哦……”蕭世松了口氣,再也不敢跟他搭話。
倒是司機今天似乎心情不錯,看了眼他大大的行李箱,“您要加速?”
蕭世怔了一下,“嗯。”
司機了解地點頭,“我明白了。”
大抵是午休時間,車流很多,即使司機真的是個空中飛人,也被堵得沒辦法,偏偏還總有無良車主試圖超車,搞得蕭世十分惱怒。
“該死,為什麽我的車運這麽差?”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請替我把車後脫落的字條粘好。”
“……”
蕭世皺了皺眉,轉過身去拿字條,随後樂了,十分興奮地把字條粘了上去。
字條果然是神物。
黏上以後再也沒人敢超車了,反而還小心翼翼地避讓。
後面一路順風順水,蕭世飛快地到了蘇陌言的家。
付費下車,他看着車後那一行醒目的大字,忍不住感慨,這司機是神人啊……
只見那輛醒目的黃色計程車玻璃後,龍飛鳳舞地寫了一行彪悍至極的大字——
駕照是買來的,有膽你就超!
拎着行李到了門口,蕭世站在門口按了許久的電鈴才有人來應門。
蘇陌言一臉詫異地看着他,不知為什麽,臉色還有些泛紅。
蕭世見到人還安全,便放下了心,笑着邁進了門,“我想了一下,你來我家太麻煩了,幹脆我們一起去買菜,在這裏燒飯吧。”
蘇陌言的目光漠然地移到他身後的大行李箱上。
蕭世頓了一下,尴尬地笑,“呃,我家讓給陳叔去住了,所以我想先住這裏……”說着小心翼翼地看了蘇陌言一眼,問道,“行嗎?”
老男人抿了抿唇,木然地點了下頭,“嗯。”
蕭世看着他紅透的耳尖笑了,“那十分感激。”
兩人頭一次一起逛超市。
蕭世的職責:帶路,選菜,推車。
蘇陌言職責:跟着。
可顯然蘇陌言把輕松的工作也辦得很糟,往往是蕭世一個轉身,他就沒影了,再一個轉身,他又像幽靈一樣地出現了-_-
付錢的時候,也不知他偷偷去買了什麽,偏要與他分開排隊,收銀機也離得十萬八千裏,生怕對方看到自己似的,出來以後也把東西系得牢牢的。
蕭世忍不住有些好奇,想問的時候卻看到對方面無表情的臉,只得把問題咽回去。
回到家裏,蕭世脫了鞋子拿起新買的圍裙圍上,轉頭卻看見蘇陌言關了門以後就一直在門口呆立。
“陌言?”蕭世不解地問。
老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提着的袋子,再看看他。
“……”
終于,在與蕭世對視了十幾個來回以後,他吞了口口水,硬着頭皮打開袋子,從裏面掏出一個毛茸茸的兔耳朵發卡。
然後戴在了頭上。
蘇陌言戴着可愛的兔耳朵,嚴肅地問石化的蕭世,“你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還是先吃我?”
房間電腦前的某角落,餐桌上的甜蜜情事錄——
想要抓住愛人的心,請如此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