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別扭貓的誘拐法則(四)

發過短信之後的那些天,安睿再也沒有出現在陸敬哲的眼前。

大抵也終于對自己失去耐性了。

有時陸敬哲也會想,這樣挺好,只要不再見面,總有一天自己會戒掉的,那種名叫安睿的毒藥。

只是偶爾會想起,在許久之前曾經逗留過的那幢公寓裏,他曾經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渡過了那麽一段時光。

或許不夠相愛,或許曾經争吵,卻總是執拗地不肯撒手。

因為那些最初的烙印,全部都是那人帶着漫不經心的笑容,一個一個打下的。

周末去參加了一個遠親的婚禮。

新郎的表情有些陰沉猙獰,始終呆呆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對待愛人倒是非常溫柔。

而新娘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回答“我願意”時,竟然還遲了半拍。

陸敬哲忍不住就在心底裏刻薄,新娘也許是個同性戀。

大概是一不小心把心裏的話說出了口,惹得旁邊一位穿得像拖布一樣的年長女士皺着眉,嫌惡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陸敬哲惡劣地朝對方笑笑,啞着嗓子斷斷續續地說話也不放過嘲諷的機會,“即使……不是,也……肯定……愛別人……”

“……神經病。”

拖布女士驚恐地看了他一眼,幹脆挪着屁股坐到後面一排去了。

事實證明,陸敬哲絕對有烏鴉嘴的天分。

晚上的婚宴裏,新娘跟着新郎到處敬酒待客,酒過三巡立刻淚眼朦胧起來,盯着某個角落就怎麽也移不開眼。

面目恐怖的新郎虎着臉拉了她兩下,人沒拉動,反倒是眼眶中的豆大淚珠啪嗒啪嗒開始掉下來。

陸敬哲窩在另一個角落,桌上只有自己和另一個英俊得異乎尋常的男人,似乎是剛剛在宴會上致辭的男方家屬,始終溫和微笑的樣子卻讓人怎麽看都萬分不爽。

怎麽看,那笑容都覺得很假。

賭上他神賜的直覺。

他看着那邊的場面,不禁又開始控制不住地冷笑,“接着就是……初戀相逢……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他說這話原本只是自娛自樂的,沒想到旁邊的人竟然也附和着冷哼一聲,“離婚才好。”

嗯?

陸敬哲一怔,轉向桌上唯一的那個帥哥。

那人不動聲色地朝自己露出迷人微笑,好像剛剛說話的人不是他。

一閃神的功夫,那邊就有了驚人的發展。

只聽新娘嘤嘤兩聲,突然就抑制不住心情,淚奔到那人的身邊,抓住對方的手就開始哭。

“……”

瞬間,喧鬧的大堂鴉雀無聲。

陸敬哲越看越舒爽,恨不得全天下的情人都分了才好,于是一邊夾菜一邊看得起勁不已。

新娘哭得即将崩潰,好好的結婚快變成了葬禮,新娘的父母額頭挂着頭大的汗珠七手八腳地去把他們拉開。

距離分開半公尺,新娘嘤咛一聲,再次撲回去抱住那人哭……

陸敬哲簡直想要給這出戲鼓掌。

冷不丁身邊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便往那邊走去,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溫潤優雅地問,“好看嗎?”

陸敬哲被他問得愣了一下,嘴巴裏叼着油膩的雞腿茫然點頭。

“那男人是她的初戀。”

“……哦。”

男人笑得更加迷人深邃了些,低聲道,“是我把他找來的。”

“……”

陸敬哲無語地看着那帥哥悠然地兩手抄口袋走向新郎,默默地對他豎起大拇指——

誰還敢說他陸敬哲為了愛情不擇手段死纏爛打?起碼這種陰損招數,他是絕對幹部出來的……

婚宴最後新娘終于還是哭哭啼啼地跟着新郎回到了訂好的酒店房間,這讓陸敬哲有些許失望。

冬天的風很冷,他縮了縮脖子,把風衣裹得更緊了些。

其實自己也真的是很無聊。

看着別人不幸,也沒有一丁點幸福感,何必呢?

公寓走廊的路燈壞了,物業還沒來得及修繕。

陸敬哲一個人走在空蕩蕩、黑漆漆的走廊,腳步跟随着自己的行動的節拍啪嗒啪嗒……

唔?

好像不是自己的腳步聲。

陸敬哲挑挑眉,看向自家門口的位置——

那裏似乎有人在玩火,嘎達嘎達的聲音,豆大火簇時有時無。

他的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

走到近處一瞧,一個男人正蹲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玩着打火機。

見到自己停下的兩腳,先是一怔,随即順着他的腿視線上移,飛快地露出招牌的爽朗笑容來,“嗨,你回來啦?”

“……”

陸敬哲面無表情地退後一步,轉身,“我……走錯了。”

說完拔腿就走。

羅臣急忙起身去拽他,蹲得太久腳都麻了,一動就像針紮似的疼,“喂喂你沒走錯,這裏是你家啊。”

“……”

陸敬哲冷冷地看他。

羅臣揉了揉凍得泛紅的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不讓我進去啊?我等了很久,腳都冷麻了……”

最近一段時間,羅臣就好像把自己這裏當家了一樣,每天下了班就來這裏報道,大多數時候都是在一個人講笑話,講完之後再一個人哈哈大笑。

即使陸敬哲耷拉着死魚眼瞪視他,他也能當沒看見,神經大條到完全感受不到尴尬。

清淨慣了的公寓裏,一時間熱鬧得好像進了五百只蒼蠅,嗡嗡得讓他萬分煩躁,直覺這人是個麻煩,便能躲就躲了。

結果還是沒躲過。

“媽的。”

正在玄關換拖鞋的羅臣聞言擡頭,“你說髒話。”

陸敬哲翻白眼,“說……髒話……關你鳥事?”

“……你又說了。”

“你去吃屎。”

嗯,這句還罵得挺順。

“……”

羅臣知道這人心情一直不好,于是默默閉嘴。

小貓咪見到羅臣立刻張着小爪子沖過來撲倒他身上,咪嗚咪嗚叫得相當親熱,羅臣笑着搔了搔貓咪的下颌,“真乖。”

陸敬哲看着自己的寵物跟他的感情那麽好,連自己都沒享受過被撒嬌的待遇,于是愈加不爽,直接拿過本子開始寫字,“你又來幹什麽?”

昨天才拿着掃把把這個人趕了出去,怎麽這麽沒臉沒皮?

羅臣一只手拖着小貓崽走進客廳,笑道,“原本是想邀你去買醉,沒想到失手了,沒堵到人……”

陸敬哲睨了他一眼,寫道,“你沒事做?”

“我時間多得很。”羅臣笑着放下小貓,看了看時間,“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改天一起去吧。”

陸敬哲沒說什麽,哼着把小貓咪從他手裏奪了回來,“不送。”

門啪嗒一聲沉重合上,房間一瞬間又變得那麽寂靜。

安靜得讓他覺得有些恐慌,心裏也開始發堵。

他靜靜坐在沙發上,一如他回到N城的每一天。

一旦入夜,心裏某處的感情就怎麽也抑制不住,蠢動着喧嚷着想要破繭而出。

到底為什麽要回來呢?

明明無論是在哪裏,安睿都不曾需要他。

陸敬哲刷地站起來,拎起搭在沙發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突然沖到了門外,急匆匆地向羅臣離開的方向追去。

怎樣都好,突然不想留在那個空蕩蕩的家。

靜得好像全世界都不曾在意過有他的存在,他根本是不被需要的。

黑暗成一片。

陸敬哲跑了幾步到電梯門口,猛地撞上一堵肉牆,只聽那牆“唔”地悶哼一聲,手機的微弱光芒才閃現出來。

“你怎麽出來了?”羅臣捂着撞疼的鼻梁,奇異地看着他,“我忘了什麽東西在你家?”

陸敬哲喘了兩口氣,抿着唇扭過臉,啞聲問道,“買……醉……太晚了……嗎?”

“……”

羅臣怔怔地看着他慘白的臉色,半晌,緩緩放柔了嗓音,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不晚,什麽時候都不晚。”

所謂買醉,就是不醉不歸,花錢如流水。

兩人挑了商業街附近一家新開的一家格調安靜的酒吧,仗着陌生的店,不怕遇到熟人,便敞開懷一杯一杯地喝着,大有些至死方休的架勢。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陸敬哲覺得,自己似乎始終沒有醉過。

走出來的時候,還是一派衣冠楚楚。

羅臣的眼神略帶了些酒精作用下的氤氲,而陸敬哲的臉卻是越喝越白,如今更是白得像白紙了。

深夜的商業街附近仍是人潮洶湧,兩人逆着人潮走向停車的位置。

有個高大的男人穿着黑風衣與陸敬哲擦身而過。

他猛地回過頭,急忙叫道,“安……”

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不是他……”

陸敬哲自嘲似的垂下頭,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眼睛變得酸脹起來。

一輛黑色的大切諾基靜靜停到他身邊,車窗玻璃緩緩降下,羅臣的臉從裏面露出來,“阿哲,怎麽了?”

陸敬哲抿了抿唇,回頭又望了望那男人消失的背影,“沒事,認錯……了人。”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了。

羅臣的車子靜悄悄地停在陸敬哲家的公寓樓下,陸敬哲低頭便開始解安全帶。

“不請我上去?”

陸敬哲動作頓了一下,搖搖頭。

羅臣又笑了,卻不像之前那樣沒心沒肺似的,而是眼中帶着些憐憫,“安睿就那麽好?值得你在買醉的時候,都不忘在店裏到處找他?”

“他……沒什麽……好。”陸敬哲僵直了背脊,好半天才淡淡道,“可是……沒辦法……”

說完,他便打開車門,下了車。

身後傳來砰地一聲關車門的聲音,羅臣在他身後大聲道,“安睿說你像流浪貓。”

“……”

陸敬哲回過頭,靜靜地看着他。

羅臣在昏黃的路燈下微笑着看他,“可我覺得,你分明是迷了路的家貓。”

“……”

“迷了路的,咪嗚咪嗚尋找主人的家貓。”

“……”

羅臣看着那始終倔強的人緩緩垮下肩膀,擡手捂住雙眼的樣子,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就如之前那樣,無比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真可憐。”

陸敬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麽輕易就崩潰。

大概是溫暖太久不來,等待得心髒都凍結成了冰塊,所以才會在融化的時候,流出那麽多的眼淚。

一個大男人,為了感情哭泣什麽的,明明難看得要死。

可他不單怎麽也抑制不住,還伸出了雙手,死死地攥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衣襟,放也放不開。

安睿拖着疲憊的身體從國外出差回來,連腳步都沒有停駐過,急匆匆地披着夜晚的冷風向那人的家中趕去。

幾天來的不眠不休的工作讓他的神經繃得近乎斷線,也沒有任何時間跟任何人聯系,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彌補下屬的錯誤上面。

等他終于騰出時間的時候,卻看到手機上收到那麽一條短信——

From 阿哲:

不要再見面了。

安睿頭一次覺得有些發懵。

緊繃的神經線啪嗒一聲斷裂,他幾乎蹭地從酒店的床上坐了起來,盯着那短信看了半晌。

如果是之前,他大概覺得這是一條喜訊。

那個陸敬哲啊……

無論自己丢多少次,都會自己跑回來的陸敬哲;那個可笑地哭着說,“陽痿我也不怕,你喜歡我吧”的陸敬哲;那個……世界上最執拗最別扭最口是心非卻又最喜歡自己的陸敬哲。

最終還是要放棄了。

安睿脫力般地躺會了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做GAY那麽多年,他早看慣了圈子裏那些人的分分合合,也早就明白,感情什麽的,始終不可能長久。

除了這副皮囊,還有在人前假裝出的溫柔,自己又有什麽值得陸敬哲去喜歡的呢?

有一天距離沒有了,假象沒有了,出色的外表沒有了,他愛上的那個人也就消失了,而站在原地的自己怎麽辦?

他曾經無數次這樣想過,越想,越覺得無比的心寒。

終于還是忍耐不住,決定回去看看他。

心裏不停地溫習着拟好的借口,想着既然那人終于想通放棄了,自己也該微笑着恭喜他,然後便潇灑地轉過身去,繼續自己紙醉金迷的夜生活。

只是沒想到卻看到那人哭泣的面孔。

羅臣的語氣是從來沒有聽過的溫柔,他說,“真可憐。”

安睿提着行李站在遠處,摸着口袋找煙的手指禁不住地有些顫抖,掏了幾下才把煙盒掏出來,卻又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彎腰撿煙的時候,他擡頭望着陸敬哲。

他的手指緊緊揪住了羅臣的衣襟,好像在抓着最後的希望。

安睿默默地在弓起背,捂住了胃。

他疼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明白過那個事實——

安睿,你是個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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