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哈伯所長

27歲?這應該不是學生也不是家長吧?關注這個公衆號幹嘛?

難道是位數學老師?看到文章有知識點硬傷,所以來吐槽?

我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文章。

雖然我是個教化學的,但我初中數學也不差,就我個人而言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原本數學老師給我的稿子寫得比較生硬,我還給把文風整俏皮了一點。

垃圾嗎?我覺得不垃圾啊,我甚至還挺美,覺得自己把知識點和可讀性結合得天衣無縫。

我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加這個人為好友請教一二,但仔細想想還是別了——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沒準人家就是喜歡看純知識點,不喜歡活潑風的呢,我又不能只照顧他一個人的感受。或者說,還可能是個純粹的杠精呢,理他幹嘛。

這麽想着,我利索地把手機甩到一邊,接着去思量我的“筋骨”去了。

周六、周日是我的上課時間,手上的初三學生都移交給其他老師了,新接手的高二、高三學生寥寥無幾——高二開始選科了嘛,選化學的少了很多,報課的自然就少了。

大佬涵也不會在我上課時間找我,所以這兩天我過得很是輕松寫意。

不過高二開始化學确實又比高一難了八個度,而我早已忘了我高考化學是怎麽考出接近滿分的,所以備課的過程倒是格外艱辛。

由于我一上講臺就緊張,被學生問到我不會的問題容易當場死機,于是就不得不在備課時把細枝末節全部查清楚。

所以通常來說,我備課的時間比別的老師長得多,也不太會有被問住的時候。

有些學生會覺得我博學多才,其實都是課下流的血汗。

同樣因為緊張,我上課時什麽知識點後面講什麽故事、說什麽笑話基本都是固定的,幾乎沒有臨場發揮的時候。

有時候因為特殊原因緊張過頭——比如家長要求坐在教室後面聽課之類——我就會忘記講故事、講笑話,常常一個知識點壓着一個知識點地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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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是因為這些原因,黑老師判斷我更适合教高二、高三吧,畢竟初三、高一年紀還小,受不了這高壓課堂的折磨。

周日下午的新學生讀高三,男孩,一米八幾的個頭,胡子濃郁。

毫不誇張地說,往我旁邊一站,沒人看得出誰是老師誰是學生。

他走進教室,看了我一眼,愣了愣,沒說話。

我心想,臉可以嫩,逼必須裝。

我面帶微笑地看着他,略一點頭:“來啦,龍同學是嗎?”

他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我說:“你找個空位子坐下來吧,盡量往前坐,我們5分鐘後上課。”

然後他去找座位了,我擰開保溫杯戰術喝水。

這個龍同學,化學确實學得不太行,是那種從基礎就沒打穩的不太行。

眼看這就快高考了,估計家長也是實在着急了,所以花大價錢報了一對一講課的課程。

我講課時他基本都是一個表情,也沒有不耐煩,也不怎麽願意回答我的問題,甚至聽不懂也不會告訴我。

但是好在,我能感覺到。

這麽悶頭講下去不是辦法,我把記號筆帽“咔”得蓋起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能……對化學不太感興趣是嗎?”

他終于有了點反應:“感興趣啊,我要是不感興趣我選它幹嘛。”

這倒也是。

一對一講課不像講小班課那麽緊張,我就暫且跟他聊了起來:“可是剛剛那題用到的知識點,很多都是高一的知識啊。如果你對化學很感興趣,那為什麽……”

他扁扁嘴,顯然不是很想理我了。

我換了種問法:“那這樣吧,你告訴我你為什麽對化學感興趣。”

他提到了一個我萬萬沒想到的東西:“因為《鋼之煉金術師》。”

他說:“還有《絕命毒師》。”

我大致明白了,他不是對化學不感興趣,是對很基礎的化學不感興趣。他想學點牛逼的,而目前為止的化學知識枯燥得讓他失望。

我就開導他:“你不能這樣啊,你知道安西老師那個去了美國的學生吧?本來很有天賦的,但是覺得練基本功沒意思,非要離開老師去美國參加比賽,結果把自己的天賦糟蹋了。”

他愣了愣才知道我說的是《灌籃高手》,但顯然很知道我在說什麽:“那你能不能別講得那麽無聊,一題一題又一題的,化學課就只能講題嗎?生活處處有化學也是你們說的,化學課上只講題也是你們幹的。”

我頭疼,這孩子從頭到尾沒叫過我一聲老師。

而且眼瞅着高考都近在眼前了,700多塊錢兩個小時的課,他居然還想在課上聽故事?

我在心裏嘆口氣,進而開導自己——能在這兒報課的孩子家裏一定是很有錢的,我不該以自己的消費水平來揣測我的客戶。

“好吧,可能是我太着急了,”我擡頭看看日光燈,“就比如剛才我們講的那個知識點,用到了‘氨的合成方法’以及‘用氨制備炸彈’的化學方程式。那麽你知道第一個成功合成氨的人是誰嗎?”

孩子搖頭:“不知道。”

我說:“是弗裏茨·哈伯。其實你應該看過他的照片,在你初三時學铵态氮肥的時候,他的照片就印在知識點旁邊。”

所以我為什麽要給一個高三生,講我給初三生準備的課堂小故事呢。

“哈伯是個猶太人,出生在染料商人家庭,因為受染料這個環境影響,從小就醉心化學。

他是個天才。考上了德國皇家工業大學,19歲就博士畢業,28歲當上大學講師,34歲就是‘威廉物理化學及電化學研究所’所長,這裏的‘威廉’就是當時的德皇。

我們都知道種植作物需要施肥嘛,在他之前人類只能使用天然氮肥。你懂的,就是粑粑。

但是當時世界人口激增,糧食已經很不夠了。這樣下去,地球可能會迎來□□時代。這種時候,哈伯用這個化學方程式,合成了氨,完成了人工固氮,成功制備了氮肥。”

我說着把黑板上的兩個化學方程式圈起來:“當時人們對哈伯感恩戴德。因為是由氣體制備肥料,所以人們稱呼他為‘用空氣制作面包的聖人’。”

“但是故事到這裏并沒有結束,薩拉熱窩事件後,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了。

英國人切斷了德國從智利進口硝石的通道。人們紛紛預測,由于德國缺乏硝石,無法制作大量炸彈,所以戰争會很快結束。聖誕節前,戰士們也許就能回家。

然而德國方面立刻用哈伯合成的氨,人工合成了硝石,大戰繼續延續。

同時,軍方與哈伯商議,要發明能夠更快結束戰争的強力武器,這就提到我們下一題主要考察的物質了——綠氣。綠氣早在煉金術時代就已經被化學家舍勒發現,在成功制備綠氣的一瞬間,舍勒的肺部就受到了這種氣體的傷害。一百多年過去,從未有人想過用這一氣體做壞事,但哈伯想到了。

他将這一氣體率先用于戰争,并在後續過程中不斷進行進一步研發。當然,一些別的國家也立刻進行了相關研究,化學戰争成了這場大戰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死傷無數。

在看着敵軍士兵在一片黃綠色氣體中,做出類似‘旱地溺斃’的痛苦姿态時,哈伯仍在為自己的成功大笑。

當然有很多人指責他。他的妻子克拉克·伊美娃因不堪忍受而飲彈自盡,當他獲得諾貝爾獎時,其他科學家都不願意和他同臺領獎。但是他始終認為自己只是為了更快結束戰争。

他說:‘在和平年代,科學家屬于世界;但在戰争時代,科學家只屬于他的祖國。’

他确實很愛德國。

直到德國戰敗以後,他還試圖通過‘海水煉金’的方式來幫助德國賠償戰敗賠款。當時他的研究所裏有個研究員,每次測試海水中的含金量,都比其他人測出來的高得多,但最終發現這是因為那個研究員戴着金絲眼鏡,而事實上海水中根本沒有那麽多金元素。于是這個方案就失敗了。

之後哈伯就潛心搞學術,把自己得研究所打理得非常好,科研成果也都是頂尖的。

但是諷刺的是,他是個猶太人。

之後希某人上臺,他因受到迫害只能離開了自己出生、長大的德國,并最終客死異鄉。

他的墓碑上還刻着:他永遠是德國最忠實的奴仆。

但是他所發明的毒氣,在他死後被進一步開發,應用到了針對猶太人的屠殺中。

他的舊友愛因斯坦也說過:‘哈伯的一生就是德國猶太人的悲劇——那種單戀的悲劇。’”

龍同學詫異地看着我,我知道現在的我在他眼裏閃閃發光。

其實我給初三生講這個故事時他們一般沒什麽反應,好像不太能get到我的意思,但是高三生果然還是更能共情。

為了方便傳複習資料,下課後我加了龍同學的社交帳號,回家路上我就看到他發了票圈:你永遠也不知道一個看起來枯燥至極的老師腦子裏藏了多少故事。

差不多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有了一點點做一個老師的信心。

坐在地鐵裏,我想,或許我不用那麽緊張,或許我是可以用比較輕松的姿态去上一節課的。

同時,我的手機“叮咚”一聲。

打開社交軟件,是大佬涵找我:小王啊,周五那篇推文我看了,我覺得還不錯,第一篇推文能這樣已經很好了。我覺得這個工作很适合你,而且你也有進步空間。我找了一個專門做公衆號運營的朋友,讓他給你稍微講講,你等下加一下他好友,就說是我讓你加的就行。

我:好的。

然後大佬涵就給我推了個名片過來。

我定睛一看——好家夥,安非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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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雙更,上一章記得看鴨!

老讀者福利章!

類似福利會斷斷續續散落文間,小細節還有hin多hin多!

ps:只能用“綠氣”,原本那倆字打不出來,可能因為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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