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悟了
陳先生隔了半天才回我,我合理懷疑他是笑了一會兒。
他問:你覺得你們校長人怎麽樣?
我沒太明白,因為不管什麽場合,總輪不到我跟校長大人講話。
我想了想,記起我還專職教師崗時,有一次和校長兩個人坐電梯下樓。電梯門一開,校長就往旁邊一閃笑眯眯示意我先走,我就跟他低低頭然後走出去了。
所以我回道:我覺得挺好的啊,總是一副很客氣的樣子。
然後又想起校長說過我公衆號運營得不錯,誇得我很開心。
于是我又綴了一句:因為他表揚過我,所以我對他印象不錯。
陳先生彈消息出來:你們這個新校長可不是什麽敞亮人,陰着呢。
我正尋思這話我該怎麽接,涵涵已經步履虛浮地走回了工位這邊,我趕忙找他敲定費用問題去了。
結果那節特色課敲定為99元課,預計下周末開課。
我把宣傳文章修改後大約六點十分發表——錯過了最佳發表時間,果然效果沒那麽好了。
我從電腦上擡頭,看見涵涵也還沒走,正痛苦地撓着沒毛的頭。
我說:“你怎麽了涵涵?”
他撓頭的動作一頓,好像剛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很明顯:“哦,沒什麽。我還好,就是我們部門接下來可能要忙上一陣子。”
我倒沒覺得怕,畢竟在涵涵的庇護下我也算悠哉了一段時間了,人家對我又真誠又溫和,還幫我請師父的。如果是涵涵有什麽苦惱,我倒也願意為他賣命。
我問他:“要忙什麽?”
Advertisement
他說:“大佬飛要求我們做一場述職。”
我問:“什麽是述職?”
涵涵經歷了短暫的無語凝噎,然後語氣如常地解釋:“其實就是向大佬飛彙報一下我們這半年來的工作成果。就是‘陳述職能’的意思。”
我有點懵:“可我才幹了幾個星期而已啊。”
他說:“是的,所以大佬飛對你的要求不會太高,你本人的壓力也不會太大,到時候說得大概像那麽回事兒就好了。主要是其他人——我們部門其他人其實也才接觸營銷不久。我本來就是去年這會兒才到這家公司嘛,我來後營銷部經歷了一次重組,基本上部門內都是新人,尤其是學科老師們,都還很年輕。他們确實已經幹了一段時間,但仍在摸索過程中,如果想做場像樣的述職,可能得趕趕業績。所以接下來活動會比較密集,你這邊宣傳文章的産出也會随之增多——所以,可能連你也要忙一陣子了。”
我大致明白了——我就說嗎,為什麽那些比我資歷深的學科老師們也有點雲裏霧裏的,老做出一些陳先生見了很可能要開罵的操作。
這麽看來涵涵還真是一己之力撐起整個N市分校啊。
難怪當初人人都叫他“大佬涵”。
我問他:“那預計是什麽時候進行那個什麽……述職呢?”
涵涵說:“原本大佬飛要求是下周二,我給大家争取了一點時間。我說馬上中考、高考就開始了,學科老師們的教師崗工作都比較忙,可能中、高考結束後搞這個比較合适。所以暫定是六月底、七月初。”
那就是要緊張約莫一個月啊。
還挺煩的。
這事情和中、高考撞在一起确實很讨厭。
因為我們這些教育機構老師和學生的聯系,并不僅限于一節付了費的課堂。
如果學生們課後在聊天軟件上找我們問題目、問問題,那不論是看在高昂的報課費上,還是看在師生情誼上,我們看到了一般都會回答一下——這也是公司對我們的軟要求。
我手上就龍同學這麽一個高三生,最近就老在聊天軟件上收到題目截圖——我的職業素養也不允許我不理他,畢竟高考是他一輩子的事兒。
而其他老師手上要是有更多高三、初三學生,那就正是忙得原地打轉的時候。
這個時候還要求我們做什麽述職,實在是很不厚道。
而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我的小說才剛存稿一點開頭,這麽一搞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空繼續寫。我真怕等我再有空,這個興奮勁兒都過了。
而且我才剛對劇本殺有瘾,看來一時半會也沒空去玩了。
不過以上這些倒也都能克服,真正難辦的是,因為之前穿過那條擺滿花圈的巷子,我這兩周噩夢不斷,白天也面露菜色精神恍惚,靠咖啡提神也算是不得已之舉。
如果接下來要開始長戰線的忙碌,那我現在急需休息——我的公衆號工作處于每個活動的末端,是負責宣傳,那麽如果我想休息,就只能搶在學科老師們尚處在設計活動階段時。
也就是越早越好。
我忙道:“涵涵,那我想請一下這周五的假,我需要養精蓄銳一下,最近我睡眠質量太差了。”
涵涵似乎也沒想到我會反應這麽快,愣了一下,想明白周五這天應該沒什麽用到我的地方,于是欣然應允:“當然可以啊。你發請假郵件吧,發我,抄送人力就好了。”
于是周五那天我睡了個大覺,快到中午才醒過來。
說來也奇怪,雖然都是睡,但我白天睡覺很少會做噩夢,這一覺下來整個人神清氣爽。
于是下午時又把小說往後存了點稿。
由于這次女主是木讷型,男主是傲慢型,都不是啥完美人格,我挺怕他倆不招人待見的,所以是以那個“嗑cp的紅娘”和“萬惡的哈伯所長”起筆。
這樣把讀者對男女主的代入感都弱化,對他倆的容忍度就會無形中升高一點。
另外“嗑cp的紅娘”如果是個女孩子,一方面我怕她魅力值超過女主,另一方面又怕讀者誤會紅娘和男主之間有點什麽,所以只能設置成一個高情商的男孩子。
那麽如何将這三人整合成“鐵三角”,而非“三角戀”呢?
我要如何表達這位“紅娘男二”和女主之間清白無垢呢?
我特麽又卡在這兒了。
恰好此時碩碩放學回來,一進門就問我:“小王,今晚有空不?”
我思維還在小說裏:“你得先告訴我什麽事兒,我才能決定我有沒有空。”
她好狗腿地撲到我桌邊:“晚上陪我去買雙運動鞋,我鞋開膠了。”
我用整個身體遠離她表示拒絕:“在網上買不就好了嗎?這兩天你先穿涼鞋呗。我不想去,我好怕被導購跟着。”
她看起來很為難:“可是鞋這種東西畢竟還是得試嘛,在網上買退來退去也麻煩。主要是我下周得跟導師去外省做調研,到時候要是沒鞋穿還挺麻煩的。”
我真是就差跟她說“不行你先穿我的”,但是鞋這種東西再好的朋友混穿也不太合适啊。
我遲疑道:“那你學校的那些朋友,她們平時不是挺照顧你的嗎?不然你去問問?”
她說:“我都問了一圈了,不是周末回家就是已經有約,我只能指望你了。”
紮心了。
我一時間黛玉附體,果然要不是別人沒空,也不會想到我。
“行吧,看在你之前陪我去劇本殺的份上。”我說着把word文檔保存關機,“找個近點的商場,太遠我可不去。”
出門時我是想着我作為一個成年人,不能出個門還老怕這怕那的,要勇敢一點。
不過真到了鞋店之後,我竟奇跡般覺得和導購說話沒那麽可怕了。
碩碩畏畏縮縮地選了雙全店最素的鞋之後,導購說“喜歡可以試穿一下”,然後碩碩就拎着鞋開始找位子。
我趕忙把她拎的鞋搶過來——果不其然,35碼,她想穿可能得削足适履。
我問導購:“這款還有38碼的嗎?”
導購說:“38碼沒有了,但我們家鞋碼數偏大,不然我拿37碼給你們試試?”
我說:“那行,麻煩你找一下。”
然後導購就去庫房找鞋去了,我跟碩碩說:“正好你再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喜歡的款,37碼你不一定穿得進去。”
碩碩超驚喜地看着我:“你是小王嗎?你別是皮下換人了吧?”
念念不忘,必有懷想。
只要我一直不允許自己是個社恐,那我終将不是個社恐。
別說碩碩了,其實我自己也挺驚喜的。
趁着碩碩試鞋的空當,我坐在一邊稍微複盤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為軌跡,最後得出大致結論——
一方面可能是高質量的劇本殺以及陳先生的無情錘煉,讓我思維能力變強了,分析問題變冷靜了。
雖然試個鞋緊張到連碼數都忘了看是挺傻逼的,但這事兒以前的我其實也幹得出來。而現在就好像是潛意識裏有了個思維導圖——選款式、看價格、定碼數、試穿、調整碼數、買單——這樣一套下來就不會出錯。
另一方面在十八樓的公衆號工作讓我和旁人有了更多更靈活的交流,不像以前只是機械式地講課。
所以潛意識裏就開始覺得導購小姐姐沒什麽可怕的。
她也就和我差不多大,我跟年近三十的陳先生、涵涵他們都能無障礙交流,那跟導購小姐姐必然也可以。
我拖着下巴思考,這麽一來,我是不是算是成長成一個合格的大人了?
我在一個繁華的大城市找到了正經工作,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每天在辦公室上班還喝咖啡提神,有了一點點屬于自己的娛樂活動,現在甚至能克服因“媽媽的過度保護”導致的對出門逛街的恐懼,我覺得自己正在越來越“正常”。
我就這麽想入了神,半天才意識到碩碩正頗不自然地跟我使眼色。
我問她:“怎麽樣,合腳嗎?”
她看起來有些尴尬地瞄了導購一眼,然後小小聲跟我說:“太擠了。”
我說:“那先換下來吧,你還有別的喜歡的嗎?”
她一邊換鞋,一邊聲音更小了:“我就想買雙正常點的,其他的都太花了。”
我就起身跟導購說:“這雙好像穿不了,我們再去別家看看吧。”
導購忙活半天沒賣出去貨,心情自然不會好,撇撇嘴把碩碩試過的鞋又重新裝回去。
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會注意別人的微表情,但此時竟沒有因導購的臭臉而産生害怕、尴尬、抱歉等情緒。
因為按邏輯來說,碩碩穿不下的鞋我們确實不能買,導購沒賣出去鞋也确實不高興。在生意沒談成的情況下,不歡而散是必然結果。
我好像突然就想通了,這樣的不愉快,根本就沒什麽好在意的。
生活本就不會像童話和課本一樣“對不起”、“沒關系”、“謝謝你”、“不客氣”。
這種感覺輕松又奇異,清醒又有力。
或許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會像學生時代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被別人的情緒所左右了。
我跟碩碩說:“碩,我悟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校長謙讓我先走,校長夾菜我轉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