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拜托您了

那時我站在小路和大路的十字路口,有過一瞬的天地倒懸之感。

我看着那輛粉色汽車裏伸出的纖纖玉手,總感覺它在嬌聲喚我“大爺,快來玩兒啊”。

這是一種誘惑。

“小王上來。走,陪姐姐去喝酒。”

我似乎從未收到過這樣讓我心動的邀請。

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就好像我本該和她一起玩。

那樣親昵的相稱與自稱,就好像我們本就是很好的朋友。

那項充滿狂野氣息的活動,就好像在為我打開一扇大門。

一扇通往裏世界的大門。

我很清楚,作為一個聽話、乖巧、懂事的小王,我應該立刻微笑拒絕,然後老實回家碼字,早早休息,準備迎接明天的工作。

但是我也知道,只要咬咬牙,上了這輛車,我可能就能為那些困擾我已久問題找到答案。

“如果你是在思考自己為什麽沒朋友,或者說為什麽朋友很少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朋友少一般是因為人對自己的定位有偏差,所以找不到讓自己覺得舒适的環境。”

陳先生曾這麽說過,我對此深信不疑。

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現在我所表現出的是我真正的樣子嗎?

我要做的事都是我真心想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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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好奇,如果我嘗試走出媽媽為我營造的模板,如果我真的去做一次媽媽不會允許的事,我的世界會崩塌嗎?

從思思背後又探出一個腦袋,我才發現碧蓮也在後座上:“一起去玩嘛!結束後讓李叔開車送你回家就是了。”

熾熱的夕陽漸漸褪去,夜幕壓來。

我問道:“額,大概要花多少錢?”

媽媽的想法是對的——只要我一直跟碩碩這樣的人生活,做着正經工作,再加上我從小被灌輸的警惕性,就可以很大程度地規避危險。

她其實應該知道,我內心深處有向往瘋狂的一面。

從別的女孩看《守護甜心》時,我看動漫就愛看打打殺殺;我會喋喋不休地跟她說我的女同桌好酷,她有很多哥哥姐姐會“罩着她”;包括我寫小說也總是天馬行空,我覺得現實枯燥無味。

甚至當我長期悶在家裏,我的腦袋裏會冒出許多奇異的想法——我跟媽媽說過我以後想紋兩條大花臂。

對此我媽興致缺缺,連個中利害都沒跟我分析,只說了一句:“我看你像大花臂。”

現在想想,這得是對自己女兒的心理有多麽強大的掌控度啊。

她當然不會同意我紋花臂,那是一個會導致我與很多工作無緣的行為——至少現在給我飯吃的教師工作,就不會接納花臂選手。

但是她完全不擔心我真的去紋,因為她明知我沒這個膽子。

作為一個媽媽,她真的已經做到極致了。

原本我永遠不會遇到思思、碧蓮這類人,我那些瘋狂都已被連根拔起,我早該與裏世界完全絕緣。

但是這個世界上,漸漸湧現出了一些,她這個年紀的人所不會知道的娛樂方式。

一次次的劇本殺約本,終究為我打開了表裏世界之間的通道。

就是貧窮對我形成了些許制約。

本來思思說的是去她常去的酒吧,花銷大概小兩千。

我特麽當場拒絕,這個價我買陳先生一次都肉痛,別說跟她們倆去喝一晚上酒。

思思一把抓住我的袖子:“我靠,你跟我談錢就太見外了,我請你就是了!”

我說:“你為什麽要請我?”

思思氣不打一處來:“嘿,怎麽我請客還得求着你了……”

碧蓮可能更能理解我的心态一點,在後面打圓場道:“不行就去小野師傅家嘛,正好也吃點酒肴墊墊肚子,我都有點餓了。”

這似乎也正撞在思思的興趣上:“也行哎,我還真有點想念他家的大竹莢魚下巴了——500一個人,去不去?”

可能是跟前面的小兩千比起來,500聽起來溫和很多吧,我稍微算了算,最終決定上了這艘賊船。

開車的依然是上次見過的那個西裝革履的司機,應該就是碧蓮所說的“李叔”。

看起來年紀有些大,頭發已經白了一部分。

他之前叫思思“小小姐”,那意味着思思家發家的應該是爺爺輩的人,這樣從上到下才會出現“老爺”、“少爺”、“小小姐”的稱呼。

陳先生應該也是因為這個,才專門在網頁上搜索那款購物軟件運營商“三代以內家屬”的姓名,然後就順利揪出了思思。

司機李叔一路都很沉默,看起來已經習慣做一個工具人了。

相比之下,思思和碧蓮吵得我想跳車。

思思和碧蓮真是給我展示了一下刻板印象中“閨蜜”的樣子。

她們多得是互相看不順眼的地方。

思思瞧不起碧蓮小三上位,老話裏話外地嘲諷她,還愛看她出醜。

碧蓮瞧不起思思仗着家裏有錢錦衣玉食,總覺得思思除了有錢以外什麽都不如自己,時不時會露出不屑的微表情。

但是她們似乎也互相離不開對方。

碧蓮已經說得很清楚,思思是她的老同學,是她“上等人”身份的證明,也是她攀附種豬的唯一渠道。

而思思,似乎有着那種所謂“富人的空虛感和寂寞感”——這可能來源于她複雜的家庭關系。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讓她突然不悅,所以她很需要這樣一個願意守在她身邊、願意聽她話的小狗腿。

除此以外,她們共同語言确實很多。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碧蓮特意經營的,反正她對思思感興趣的一切都很了解,思思起個話頭,她們倆可以叽叽喳喳聊出外太空。

超大的音量、超高的音調、超快的語速,給我一種被毆打了一路的感覺。雖然她們也試圖把我拉進談話,但我對她們喜歡的樂隊和男團實在都不太了解,只能簡單附和。

好在思思她們選的這家店不算太遠,很快就到了。

所謂“小野師傅”的店,開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上,甚至都沒有招牌。我只能從廚師的姓氏和外牆的一些花紋元素,得知這是一家日式料理店。

司機李叔留在了車裏,我跟着思思和碧蓮下來,進入店中。

當她們走在前面嬉笑打鬧時,我在後面定了個零點的鬧鐘,并給碩碩發送了我的定位。

碩碩給我發來一個問號。

我回:暫時沒啥事,但今晚零點我要是沒給你報平安,你幫我報個警。

這沒辦法,我跟碧蓮、思思一共也就玩過三把游戲,最基本的自我保護措施還是要做到位。

我們進門時碰響了門口的風鈴,于是立刻有個和服小姐姐迎過來,用日語說了句“晚上好,歡迎光臨”。

我畢竟動漫看得多,雖然不太會說,但是能聽懂這種程度的寒暄語。

而我身邊的思思和碧蓮都用日語回應了“晚上好”。

看來确實是常客啊。

我正尋思着要不我也模仿着說一下,畢竟就這一句也不是很難。

然後我就瞧見思思快走幾步,用流利的日語和吧臺後的主廚師傅聊了起來。

不是。

怎麽回事?

我記得阿奇跟我說過,碧蓮大學時是學小語種的,那難不成思思也是?

碧蓮看我愣住,便跟我解釋道:“你可能沒看出來吧?思思是中日混血。”

這我上哪能看出來。

非要說的話,我确實在第一次見到思思時,就覺得她的打扮是一種“幹練的日系風”,那大概就是因為她受到了日系審美的影響吧。

和服小姐姐很快安排我們在吧臺前坐下,可能是看我面生,就小聲跟思思打聽了一下。

思思張口想日語回應,但顯然一下子又煩了:“哎呀,今天就中文說話吧,翻譯來翻譯去累死了,反正小野師傅又不是聽不懂。”

于是和服小姐姐便轉換了語言,用很标準的普通話問道:“那幾位有什麽忌口嗎?”

我:“我不吃豆類。”

碧蓮:“沒有忌口。”

思思:“忌口便宜的。”

然後碧蓮稍微跟我解釋了一下,這是N市首創的一家雞尾酒Omakase店。

Omakase是日語中“拜托您了”的意思,所以沒有菜單也無需點菜,只要強調一下忌口情況,廚師便會根據當天到貨的食材制定套餐,然後一樣一樣地做給客人。

這種日料店國內現在很多,不過一般主要是吃壽司,而這家店就特殊在,它的重點放在“雞尾酒”上。

主廚小野是日本人,能聽懂中文,就是說得不太好。那位和服小姐姐是他的太太,其實是中國人,和服只是她在店裏的工作服,但會說流利的日語。

所以以往思思和碧蓮來時,他們四個是日語交流的。但由于今天我在,他們統一換成了中文溝通。

我們定的500一人份的套餐,包括每人三杯雞尾酒,三道酒肴——就是佐酒小菜的意思,然後還有一份關東煮。除此以外酒不夠喝的話,還可以喝免費贈送的米酒。

由于是周一晚上,店裏暫時只有我們三個客人。可能是被店裏安靜的氣息壓制住了,思思和碧蓮也不再像剛才一樣吵鬧。

小野師傅将一些薄薄的片狀物下鍋油炸,同時小姐姐開始為我們調第一杯酒。

我們仨就坐在吧臺前安靜地看他們表演。

很快,第一道酒肴和第一杯酒就擺到了我們面前。

小姐姐聲音輕輕的:“這杯是金酒base加日式玄米茶和百香果糖漿,偏酸口。搭配的酒肴是炸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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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進入第三輪日常了,感覺這段會很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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