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優秀的A是什麽樣子
寧震慈死的那個傍晚,寧折第一次看到了雙彩虹。
辦公桌上的藥瓶被打翻,白顆粒的心髒藥滾了一地,那個坐在桌後的人掙紮的人向寧折伸出手,嘴巴一張一合,發不出聲音。
然而寧折步步後退,站到寧震慈再也夠不着的距離,靜靜看着他的父親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以一個猙獰的姿勢耗盡了最後一口氣力。
房間裏很快安靜下來,下了一個下午的雷雨停了,寧折踱步站到了窗邊,看到了那條橫跨A市上空的巨大的雙彩虹。
推開窗,夏日雨後特有的潮熱撲面而來,他深吸了口氣,空氣是腥的,滿院的植物經過充足澆灌後正在盡情勃發荷爾蒙,他再也沒看那個僵硬靜止的人一眼,大步跨出了房門。
七日後,A市郊外,有蟬鳴而無風。
連晴了七天後,空氣粘膩凝滞如油膏,将籠罩其中的人澆得滿頭滿臉,透不過氣。
這一周亞聯邦境內只有一個大新聞,聯邦商圈大佬、生物基因科技領頭人寧震慈因突發心髒病去世,留下數百億的家産,和一個還沒滿20歲,尚未過分化保護期,未成年的兒子,但傳言這位大佬不會只考慮一己之私,寧氏商業帝國的繼承人并不是這個兒子。
相對于父親寧震慈典型的Alpha人格——高調、強悍、領袖作風,寧折幾乎算得上是個異類Alpha,在聯邦商圈內并不為人所熟知,他就像熾熱烈日背後的陰影,也有傳言,寧震慈并不喜歡這個兒子,他跟原配,寧折的生母歐立雲只是利益婚姻,在歐立雲早早病逝後,便沒再正眼瞧過寧折。
寧震慈的追思會,寧折和繼母秦臻站在郊外教堂的門口,迎着絡繹不絕的人。
清一色的黑,黑色的車不斷駛來,停好,下來黑衣黑裙的人們,打着黑傘走到寧折跟秦臻面前,寧折在令人暈眩的熱浪中,仿若看到一只只随波逐來的黑色水母。
他們遞上名帖和花束,奉上情真意切的低語:“節哀。”
寧折站得筆直,他渾身早已熱透了,面頰上一層細密的汗珠,順着鬓角凝成一股細細的線,淌過下颌,在襯衣和西裝的領口洇成一圈潮濕。
但手卻冰涼,來的人有時會顯出慈愛之色,捏捏他的雙手以示安慰,觸手之際卻被不合時節的冰涼激得詫異,瞬間又想到他剛剛失去最能為他遮風擋雨的保護傘,這份冰涼也算情理之中,頓時溢出更多的疼愛憐惜。
只是這疼愛憐惜裏還混雜着說不清的好奇探究,果然,傳言并非空穴來風,作為一個Alpha他實在太沒有風範,身高是夠的,但也太瘦弱了,氣質也跟Alpha該有的堅毅強大也差太遠了。
只可惜憐惜也好探究也好,都被當事人略過去了,在這場合裏寧折沒失了分寸,他收帖,回禮,有時候寥寥幾句回應對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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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他的繼母秦臻,連站着也需要傭人攙扶,戴着半遮面的黑紗,抽抽噎噎。
秦臻比他只大了十來歲,作為一個被永久标記過的omega,在還不到三十的年紀驟然喪夫,她只覺得天都塌了,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難熬,看起來整個場合最悲切的人是她,但前來吊唁的人們卻不約而同地想起這個女人來歷不明的身份,繼而選擇忽略她的啼哭不止,而秦臻也仿佛對這些刻意的忽略視而不見,兀自沉浸在停不下來的悲傷中。
寧震慈的黑白遺像豎立在寧折身旁,他轉頭垂下目光,看了看他的父親。
照片中的人端正有神,寧折想,這便是寧震慈一直挂在口中的“一個Alpha該有的樣子”,他記得這照片是什麽時候照的,寧震慈在商場上縱橫多年,近些年萌生了要進軍政壇的想法,如果他沒死,這照片大概率會用于競選,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要用在各大財經政治媒體的封面照,如今成了遺像。
照片上的寧震慈臉上有一貫的威壓,不顯山不露水,如今威壓只寄托在一張薄紙上,卻也隔空向寧折攏過來。
誰也看不到的角度,寧折不動聲色撇了撇嘴角,然而眼裏的冷淡和嘲意在擡頭的一瞬間就蒸發了,恢複如常。
他轉了頭,讓這份威壓失去目标,消散在透不過氣的盛夏熱流中。
已經一個多小時,寧震慈生前的助理小陳跟律師方卓過來說:“少爺,人都到得差不多,可以進去了。”
寧折拿起名帖簿看了看:“還差一個。”
方卓回道:“易先生不一定趕得到,他這些日子一直在K市,已經提前跟我打過招呼。”
“是嗎?”寧折看了看表,跟方卓說:“追思會公告的時間是下午兩點,還有十分鐘,十分鐘後我進去。”
“好。”
方卓點頭。
寧折看了看秦臻,對助理小陳說:“你先帶夫人進去吧,太熱了。”
迎客處就剩了寧折一個人,他看着那本名帖簿,大大小小的集團董事長,總裁,還有不少政要,聯邦數得出頭臉的人物幾乎都來了。
他再看了一眼寧震慈的黑白照,這大概是你最大也最後的風光了吧,寧折在心裏對父親說。
時間快到了,寧折合上名帖簿準備進去。
一輛風塵仆仆的黑色轎車駛了過來。
車開得很快,凝滞如油膏的空氣仿若被撕開一道口子,帶起一陣卷着熱浪的風。
寧折微微眯了眼。
車沒開進停車場,徑直向寧折的方向駛來,寧折仍舊站得筆直,看着這輛黑轎車在離他不到三米的距離驟然停下,車身前方挂着的竟然是軍牌。
駕駛位的司機出來,小跑到另一側打開後車門,撐開傘,一個黑西裝的男人下了車。
那人個子高,神情淡漠,司機給他撐着傘要向上伸直了手臂,卻被他一把擋開,三兩步跨到寧折面前,待看清眼前的人,極輕微地怔了怔,從西裝內側掏出名帖遞上去:“抱歉來晚了,易覺秋。”
寧折接過名帖,微微颔首算作回禮,還沒說話,那人又遞過來一個東西,絲白的一團。
“擦擦汗。”
易覺秋說。
寧折一愣,下意識伸手接了過來,是一塊手帕,白色的絲麻,邊角處繡着一株小小的植物,觸手微涼。
“啊易先生你來了,快進來!”方卓出來叫寧折進去,正好看到易覺秋。
易覺秋點點頭,對寧折做了個一起的手勢,兩人并肩進了教堂內。
這座教堂是寧震慈生前捐贈的,十年來每周都過來,直到人生的最後一程。
寧折抱着寧震慈那張遺像,從教堂最後走到了最前,坐到了寥寥幾個人的家屬區最中間,寧震慈華貴的棺椁靜靜躺在他眼前,四周環繞的,前來吊唁的人們送來的層層疊疊的花叢中露出一些字句:慈心相向,撫今痛昔……臺上的神父看着他,目光深邃,寧折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方才的熱汗被教堂開到充足的冷氣相沖,此刻他周身冰涼又潮濕,不自覺拿攥在手裏的絲帕擦了擦頸口,有極清淡的木調香,不是香水,像是自帶的信息素味道。
他微轉了頭,沒看到易覺秋。
來的大人物們輪番上臺,有的慷慨陳詞,激昂追憶,有的簡短卻哀思。
寧折坐得絲毫不亂,脊背挺直,神思卻有些恍惚。
每一個人上臺,身邊的助理小陳會小聲跟他注釋,這是神風集團的董事長蔡總,是寧總的合作夥伴;這是A市的副市長,寧總是他的支持者……寧折漠然地點頭,他們在臺上盡情懷念跟寧震慈相交的過往,寧震慈曾經如何救助他們于企業危難之時,他的人格魅力又是如何吸引他們堅定追随……他們是一個堅不可摧的聯邦Alpha最精英聯盟。
他們口中的寧震慈不僅是聯邦最成功的企業家、商人,更是有着遠大家國情懷的慈善家,若不是非同一般的胸襟氣魄,也不會十年前便開始投入研究關于改良人類基因缺陷的偉大工程——将ABO每種性別帶來的天然基因缺陷降到最低直至消失,讓每種性別都成為完美性別,Alpha的暴躁易怒和心血管疾病高發率,Omega的脆弱憂思和生殖系統疾病高發都将成為歷史。
甚至,他試圖破譯人類最根源的基因密碼,第二性別的分化不由天定,而由自己所定,不管你分化成哪種性別,都可以通過基因重組改換成你想要的那種,在他暢想的将來,成為omega或是Alpha只需要做一個簡單的選擇題。
這項事業不僅耗資巨大,短期內毫無收益,并且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能成功,但寧震慈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并且在十年中發布了攻克一項項難題的階段性科研成果,眼看最後一步就要成功,卻因為勞累過度突發心髒病而離世,這是聯邦的巨大損失。
寧折面無表情地聽着,幾乎就要被感動了,這個偉大的人,是他的父親。
易覺秋也上了臺,他從教堂最後走到臺前,沒有長篇大論,只簡短說了幾句。
小陳又在寧折耳旁注釋:“易先生是易秋集團的董事長兼CEO,也是寧總生前最重要的合作夥伴和投資人之一,易秋集團的母公司是易氏軍工,他們是亞聯邦最傳統資深的軍工企業,易氏在聯邦軍方有很深的關系,但自從這位易覺秋先生接手後,企業開始向民用民生行業拓展,似乎在刻意削弱軍工企業的背景。”
基因工程的項目寧震慈一直在不斷融資,他曾找過易氏多次,但都被拒,直到兩年前易覺秋接手後才決定注資,但這筆注資卻是這個項目單筆拿到過的最大投資,整整十個億。
寧折腦子裏閃過一些畫面,寧震慈當時搞定投資後洋洋灑灑揮之不去的笑意,寧折還對父親誠懇說了句:“恭喜。”
就是這個人,寧折看着臺上的易覺秋,這人看不出年紀,約莫比自己大很多,有着跟寧震慈有如出一轍的氣息,那是典型的“一個最優秀的Alpha應該有的樣子”——不動聲色,卻可以咄咄逼人,金絲框眼鏡襯着又冷又白的臉,鏡片後的眼睛狹長淩厲,整個人都透着攻擊和冷意。
他突然覺得教堂的冷氣開得太足了,捏着白絲手帕的手緊了緊。
易覺秋很快說完,下臺的時候眼神掃過寧折,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寧折覺得那視線裏的冷感比方才薄了幾分。
寧震慈的遺囑律師方卓上了臺,所有人頓時靜止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開坑大吉CP寧折×易覺秋,(受)小混蛋×(攻)大佬不是雙A,小寧的身體比較特殊,不便劇透,有興趣的話看劇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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