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愛原來這麽傷感

第59章 愛原來這麽傷感

寧折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像是一種陡然而生的應激反應,他什麽都不肯說,易覺秋也沒催問他,只是緊緊抱着。

他耐心地給他吃了藥,抱回了卧室,又從冰箱找出冰袋,疊了毛巾後覆在寧折額頭上。

發燒的人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态,口裏不清楚地嗫嚅着什麽,易覺秋仔細側耳聽了會,似乎是在含混地叫着“媽媽”。

他想了想,幹脆也脫掉衣服上了床,躺到寧折身邊,把人整個抱進懷裏,輕輕拍着背,“我在這裏,在這裏”,他緩聲說。

慢慢地,寧折混沌又不安的顫抖平靜了下來,發出悠長的呼吸聲,他睡着了。

易覺秋還沒睡,他看着懷裏的人,此時的寧折在他眼裏已經完全不是最初葬禮上的那個印象,早就褪去了假裝跟寧震慈一樣卑污的外殼,露出內裏天真柔軟,根本不曾被好好對待過的,脆弱的心。

一直到半夜,易覺秋又換了一次冰袋,然後重新測了測體溫,确定高燒已經褪下去了,才跟懷裏的人相擁而眠。

次日清早,寧折醒來時發現自己仍然是近日正在逐漸習慣的姿勢——在易覺秋的懷抱裏,剛入睡的時候易覺秋總是抱得他太緊,卻在入睡後會不自覺松緩下來,自然而然地到剛剛好的程度,他喜歡跟易覺秋睡覺,就是最表面意義的那種睡覺,安穩,可靠,甚至他覺得也許可以試一試不要夜燈。

他動了動,易覺秋很快也醒了,眼睛還很朦胧,卻直接把嘴唇貼上寧折的額頭:“讓我看看,還燙不燙。”

然後說:“嗯,好了,沒事了。”

過了一夜,寧折已經可以平靜下來,去好好想想視頻裏看到的往事。

他有些發呆,易覺秋仍然沒問什麽,只是摸了摸他的臉,“你再睡會,我去簡單弄點吃的。”

他說。

“一會你要去公司吧?”寧折問他,不知道怎麽,今天特別不想跟他分開,覺得要在身邊抓着他才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易覺秋已經成了他安全感的來源,且是唯一的來源,且是,他成長到如今,唯一體驗過的安全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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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起葉敏曾經說的,你怎麽可能不喜歡秋哥?寧折認真覺得這句話是來自一個女性omega的直覺,沒人抵抗得了易覺秋,他不能,他早就不能了。

易覺秋似乎完全沒有遲疑,直接說:“不了,今天不去,我就在家,工作讓馮川遠程發給我好了。”

寧折覺得自己很自私,但是今天他沒辦法,他決定坦然接受這份自私。

易覺秋起床,去洗漱,然後去樓下做早餐。

寧折躺在床上一閉上眼,腦子裏就是歐立雲墜樓的畫面,他記起了自己在哪,在那間書房,歐立雲對面書櫃的背後,歐立雲最後說那些話的時候,渙散的目光看向的是自己。

那排書櫃移開,有一道隐秘的向下的樓梯,他就在那樓梯的最上端,透過書櫃的縫隙,看到了他母親的最後一面。

那天以後他忘記了包括這一天再往前的所有事情,記憶像被清除過一樣,只剩一片大雪茫茫。

很多事都是長大後寧震慈告訴他,包括你母親是不堪忍受精神疾病的折磨死于自殺,一切跟外界傳言吻合,他并沒懷疑過。

包括從很小,寧震慈在他身上進行各種試驗,跟他講的都是“你跟你母親一樣,患有先天性家族遺傳基因疾病,如果不治療,會跟她一樣發瘋死掉“。

他并不知道,寧震慈的所有所謂“治療”都在做同一件事——提早改變他的第二性別分化基因,試圖把他變成Alpha,他熬過了許多怪異的身體試驗,以為一切像他父親講的那樣,只要乖乖聽話,病就會好,這些痛苦的治療過程就會結束。

然而等到十五歲開始第二性別的分化,他仍然因循強大不可改變的自然基因定理,分化成了跟他母親一樣的Omega。

寧震慈失望極了,不僅是他做了那麽多年的提前準備都泡了湯,宣告了他的失敗,還因為寧折的Omega攜帶了跟歐立雲一樣的基因缺陷,是個先天信息素濃度只有常人十分之一的不合格Omega,這樣的寧折不僅成不了商業帝國的繼承人,甚至在整個聯邦精英圈內都會成為可恥的存在。

不會有優秀的Alpha願意跟他婚配,除非寧震慈以全部家産來作為聯姻條件,并且從始至終地對外隐瞞寧折的基因缺陷——就像歐家當初做的一樣。

寧震慈當然不會選擇這條路,他選了另外一條,既然已經是個廢人,就幹脆當成徹底的試驗工具——更加可怖,無休無止的試驗和手術在寧折身上開始了。

寧折記得自己有一整年都沒有出過實驗室,各種各樣的藥物,針劑,器械,手術在身上輪番嘗試,同時隐隐約約聽實驗室的工作人員提起,寧震慈将基因試驗列成了一個單獨的項目,并對外融了很多錢,他們說,你看你父親對你多好,為了治療你花了這麽大的心思。

他曾經也是這樣以為,才會硬生生扛過那些不把他當人的試驗治療。

終于有一天他被告知可以離開實驗室了,只需要每個月回去注射一種藥物,再後來這時間被拉長,到三個月,半年……寧震慈對他說,很好,你已經是一個完整的Alpha了,雖然還不完美,但是我們還有時間,還可以更好。

他開始幫寧震慈做事情,寧震慈說,我們需要更多的錢用來治療像你這樣,甚至比你還要糟糕的人。

他覺得父親真是一個偉大的人。

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不是這樣?寧折回想了下,他不知道具體的,明确的轉折點。

一切就像聚沙成塔,然而坍塌并不是只在某一個瞬間,而是從一開始就鋪下了破敗的基石。

科學儀器檢查不出來具體的症狀,然而寧折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并不正常,他頻頻高熱,感覺自己像一座被封了火山口的火山,內裏滾燙灼熱的岩漿找不到出路,在身體裏橫沖直撞,只能選擇燒自我燒毀。

他一次又一次昏倒,不明原因。

這種症狀也并不是一直存在,只是隔一段時間會有一陣,直到有一天實驗室的主治醫生抱着猶疑的神情跟寧震慈說:“他看起來就像……一個Alpha卻正在發情……”寧震慈震怒,他根本不相信這種鬼話,寧折明明已經不再有omega的信息素,怎麽可能還會發情!醫生戰戰兢兢地說:“我們的确是對腺體做了改造,但不知道為什麽改變不了信息素的味道,您知道的,只要這種味道還在,就會誘發發情期,目前的手術做不到完全改變腺體……”寧震慈面色鐵青,用盡手段讓實驗室的醫生們想出解決辦法。

寧折發現自己可以辨認出A或O的信息素味道,但他無論對A還是O的氣息都缺乏敏感,姜佑儀曾經在他的房間瘋狂釋放Omega信息素,他身處其間卻泰然處之,甚至有些讨厭她的信息素味道。

他也沒有試過去标記其他omega,寧震慈和實驗室的醫生都逼迫他這麽做,但他做不到,毫無感覺,所有的氣味只讓他厭煩。

更糟糕的事情出現了,随着試驗進展,診斷出早期手術和治療會帶來許多不可逆轉的後遺症,寧折需要終生使用對應的針劑,雖然已經延長到可以半年一次,但會終生相伴。

沒有人告訴他如果停用藥物會出現的後果,畢竟沒有先例,醫生們只列舉了一些可能,比如身體機能不斷退化,免疫力下降……他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健康”二字是什麽感覺。

到後來寧震慈似乎放棄他了,他用基因改換的項目融到了很多錢,很多人争着送錢給他,寧震慈把自己兒子當成了一塊活招牌,只不過隐去了姓名而已,沒人知道他對外宣揚的那個活體試驗成功案例就是寧折,寧震慈發表了一篇又一篇試驗進展的科研結果文章,舉國轟動。

寧折成了一個符號,他本人已經不再被需要,為他一個人服務的實驗室撤銷了,只剩下一個醫生固定每半年給他注射針劑。

寧震慈的錢越來越多,寧折意識到這是一場從頭到尾的騙局,沒有人在乎他,他的母親留給他一身遺傳疾病,他的父親利用了這身疾病換取了巨額名和利。

那個雷雨的下午,他在寧震慈的辦公室,冷靜地告訴了他父親一些消息,“調查司的行動正在收網,你的時間不多了。”

寧震慈不是沒有察覺調查司正在查他,他也做了一些準備,卻不料告訴他這個消息的人,洩露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兒子。

寧折站在家裏書房的辦公桌前,看着寧震慈震怒,看着他心髒病發,抓不住藥瓶,白色藥片散了一地,他卻一步步後退,撒手不管。

看到彩虹的那個傍晚,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脫。

至于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不在乎了,在他的推斷之內也好,推斷之外也罷。

除了易覺秋。

如果沒有易覺秋,他等到調查司的調查結束,等到法院宣判,對他來說一切就已經到了盡頭,失去針劑支撐,他預料自己活不了太久,會死于身體機能喪失還是免疫功能大幅下降,反正都是同一個結果。

至于那些調查司沒有查到的漏網之魚,那些以”投資客“的身份與寧震慈同流合污,卻僥幸逃脫了制裁的人,他會在死之前親自料理他們,他們都是另一個寧震慈,所有為基因項目掏過錢的人,都是把他變成現在這個怪物樣子的幫兇。

除了易覺秋。

他精心謀劃,步步為營,牢牢占據了易覺秋身邊最近的位置,有好多次他可以下手,卻莫名地錯失了。

直到這個人成了他的監護人,情人。

看起來冷漠又霸道的易覺秋,曾經比他還要天真絕望地信錯過人,而後又給了他庇護之所,幫他更幹脆果斷地料理了剩下來的漏網之魚。

更糟糕的是,他愛上了這個人。

他不知道愛是什麽,也沒有體驗過被愛,原來,愛一個人是這麽渴望,這麽平靜,又這麽傷感。

作者有話說:明天入個V,兩章連更入v的章節從46還是48開始,所以一共也沒幾章是V章,為了希望後面有機會能再上個好榜單(看天意啊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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