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從來沒有見過春天的人

第68章 從來沒有見過春天的人

拍賣開始了,低廉的起拍價從第一輪便有了一群舉牌人,幾乎所有到場的都舉了牌,寧折在一衆自然人的競拍者中看到一個相對突兀的名牌,thefall酒店,他疑惑了下,為什麽一個酒店要來競拍私人住宅?随手在網上查了查這家酒店,是一家五星級的連鎖度假酒店,專門建在市郊風景最美的區域,口碑良好,又查了查它背後的資本,并沒有進行過融資,只在創立之初就有好幾家公司聯合注資,其中占股最大的一家是禾木資本,此外就沒有更多信息了。

也許是覺得這裏風景好,打算買了改建酒店?對一個酒店來說地塊也似乎太小了點吧?每一次加價在50萬聯盟幣,已經競拍到第五輪,目前的價格已經遠遠超出了同地段的其他物業,舉牌的競拍人仍有七八位,直播解說員評論說這些舉牌者大多是看中了地段,歐氏舊宅位于A市最老牌的富人區,這裏幾乎聚集了聯邦最早也最頂尖的傳統世家,即傳言中的“老錢區”,同區域早就沒有地塊可以交易,現在即使有錢,也買不到這裏的房子,所以今天來參與競拍的多是聯盟的新興階層,與其說他們看中這套房子,不如說看中這塊地段所代表的身份認證。

第六輪,已經進入白熱化的競拍場面,但寧折留意到,那個從一開始就在的thefall酒店到現在也沒舉過牌。

第七輪,慘烈的競争過後還剩下三位,都是自然人,thefall酒店終于出手了,一個年輕的男代表舉了牌,開口便喊出1000萬的加價。

舉座嘩然!這跟第一輪的加價可不在一個量級,此時的價格已經累積到正常價格的三倍,即便再有錢的人,也會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何況這種加價方式,顯示的是他們志在必得。

有人往上又加了50萬,thefall再次舉牌,又是1000萬。

好了,所有人都明白了,三次落槌,thefall酒店成交。

直播裏主持人還在喋喋不休地揣測為什麽是這家酒店,寧折已經關了網絡。

這是很大的一筆錢,幾乎足夠他正常情況下兩年的債務清償所需,有人幫了他,幾乎是确定的事。

易秋大廈,易覺秋辦公室,今天他一次性見了三個人,都是列表上排名前幾位的着名醫生。

因為寧震慈的案件,AO之間的性別轉換已經成了生物醫學領域的敏感話題,所有醫生都對易覺秋要重啓這個研究項目表示不解,并且隐約婉轉地表達出,如果他們介入這項研究,恐怕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和名譽都沒有好處。

他們的個人意願還在其次,易覺秋通過跟他們的溝通,以及拿出一部分葛铮的治療筆記給到他們,說這是曾經某個病人的記錄,請他們給出判斷,所有人都斷定這樣的治療不可逆轉,腺體的性質既已改變,無法回到從前。

退一萬步講,即便理論上行得通,但人的身體是否還能承受這樣的折磨也是未知數,他們理智客觀地跟易覺秋闡述。

“那如果保留現在已有的Alpha腺體呢?只是讓他的身體不要出現各種後遺症,能成為一個正常的A?”易覺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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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權威們也都給出一樣的答案,有一位以形象易懂的方式描述給他聽:“這位病人現在的身體情況,就像一個仍然是O的內核軀體,但層層疊疊地包裹了A的外衣,這外衣穿在軀體上的時間太久,已經跟內核軀體産生半溶,如果硬要剝掉外衣,恐怕最裏面的內核也會連皮帶骨地受到嚴重損傷,基本上來說,不可能這麽做,兩種本來互相對抗的內分泌系統在同時他身體裏作用了太久,現在所遭受的損傷和改變都已經很難消除,如果說還能有什麽治療,就是盡最大可能的延緩惡化的速度。”

另一位醫生留意到葛铮的資料記錄裏最後的部分,有每隔半年給病人注射一種針劑,他仔細看了看,對易覺秋說:“不知道這位病人現在還有沒有繼續注射這種藥物,如果有的話,請他立即停止。”

易覺秋怔了怔,從他跟寧折在一起有半年多,印象裏沒有見過他有過注射,猶疑地搖了搖頭:“現在應該沒有了。”

這位醫生繼續說:“這種藥物是用一種強效類固醇來維持他的Alpha特征和腺體穩定,但本質上來說是傷害身體的,用得越久對身體的損傷越大。”

易覺秋想了想,又問:“如果停掉又會有什麽後果?”醫生也很為難,扶了扶眼鏡說:“用這種藥無異于飲鸩止渴,是慢性自殺,如果停止,又沒有其他輔助手段,身體可能會迅速惡化。”

“那有什麽輔助手段?”易覺秋問,一向沉冷的聲線似乎再也藏不住焦慮。

醫生們集體緘默了,面面相觑了片刻後,集體對他搖了搖頭:“現階段所有的醫療手段對這位病人都不适用。”

“那……”易覺秋幾乎要罵髒話了,攥緊的拳頭青筋暴露。

易覺秋按住焦躁狂暴的情緒,起身送客,那位看出針劑有問題的醫生走到門口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轉回身對易覺秋說:“我有個同學,曾經是聯盟醫科大學生物基因學院的院長教授,後來因為研究方向出了問題被免了職,他這個人很怪,對名利都沒追求,唯一癡迷的就是做各種基因研究,甚至有些違背法律,違背道德的研究他都不在乎,他認為探索生命的奧秘不應該被道德和法律所束縛,所以這樣的人是一把雙刃劍,如果你實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去會會他。”

不顧忌道德法律地研究人類基因,不就是寧震慈做過的事嗎,易覺秋對他口中的這位教授直覺就産生了惡感,然而現在的他要抓住每一點可能。

“他叫什麽?現在在哪裏?”易覺秋問。

“陸芮,現在已經不是教授了,有個自己的試驗室,很破,只做他想做的研究,沒什麽錢。”

“好,我知道了。”

易覺秋淡聲說。

明天還有一批醫生專家,但易覺秋心情很不好,有沒有解決辦法是一回事,他相信今天這些醫生的判斷,其實他看寧震慈以往發布過的那些文章時就隐隐猜到了結果,但是他不接受。

他不能接受。

在辦公室喝酒到很晚,眼眶發紅,公司人都走光了,馮川過來要送他回去。

他沒醉,只是心情太差了,馮川上一次看到他情緒這麽糟糕還是他從特種部隊回來,在醫院見到已經病了好久的如秋,從那時候起,直到如秋去世,易覺秋都沒有笑過。

只是馮川眼見着這種狀況再次發生,他也做不了什麽。

“明天有幾個?”易覺秋問。

“五個。”

馮川說:“按照全球醫學權威的排名往下來的。”

“那也就是說,今天的這三個,比明天的五個要更權威,更厲害。”

馮川點頭:“理論上是這樣。”

易覺秋沉默片刻,繼而說:“今天這三個全都束手無策,半點辦法都沒有,什麽狗屁權威。”

馮川沒說話,過了會說:“秋總,我會繼續找,最好的醫院最頂尖的臨床醫生也全都找過來。”

車廂裏又陷入沉默,易覺秋像是精氣神都被抽空了。

“實驗室還要繼續籌建嗎?”馮川又問。

易覺秋點頭:“照計劃進行,一旦找到人,可以立即開始。”

“快沒時間了。”

他說。

到家的時候發現寧折又在沙發上睡着了,最近易覺秋已經發現了好幾次,不管他什麽時候到家,寧折都在沙發上睡覺。

他也不肯去卧室睡,好像等着等着易覺秋就睡着了一樣。

這家夥縮在沙發的裏側,臉朝內,看着小小的一只,易覺秋伸手撥了撥他蓋住臉的頭發,寧折似乎感覺到了動靜,朦朦胧胧地睜開眼。

“你回來了。”

他啞聲說,翻了個身,腦子裏明明什麽都沒想,雙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朝易覺秋伸過去。

易覺秋很自然地把他抱起來兜在腿上,“嗯,回來晚了。”

“你喝酒了。”

寧折在他脖頸間嗅了嗅,小狗一樣。

“嗯,喝了一點,不多。”

“工作是不是很多很累?”寧折問,眼睛卻是懶洋洋閉起來的,靠着易覺秋肩頭。

“還好,還能對付。”

“我是不是很沒用,什麽都幫不上。”

寧折嘆了口氣。

易覺秋輕輕晃着他:“都說了你是個小麻煩精,不添亂就是幫大忙了。”

寧折怔了怔,而後擡起頭看着易覺秋笑了:“還真是,那我……努力不添亂。”

隔得很近,易覺秋輕輕啄了下他的嘴唇,還是那麽軟,“晚上吃了嗎?都吃的什麽?”他問。

寧折粘上來,索要更多親吻,含含糊糊地說:“吃……過了,煮了……蝦粥。”

“那怎麽行,吃得這麽少。”

“不少,夠了。”

寧折親了一遍,問對方:“你呢,是不是還沒吃?你想吃什麽?我去做。”

“你。”

易覺秋看着他,氣息微重,眼角微紅:“只要你。”

寧折反應過來,他往後退了退,睡衣已經被易覺秋蹭得領口敞開,雪白的皮膚上有一片紅痕,“把燈關了,好嗎?”他輕聲說。

易覺秋喉嚨發硬,寧折要在這裏,他起身關了燈,屋子裏暗下來,落地窗卻透進外面的夜色,氤氲朦胧,灑在地板和寧折身上,像一只精靈。

他們從沙發上開始,然後滾到地毯上,易覺秋抱着他,寧折指着落地窗:“去那裏。”

落地窗的玻璃是特制的,倒不怕從外面會看到裏面,但易覺秋猶豫了下,寧折又往那邊看了看,于是抱着他走過去。

他把人放下來,寧折站在窗邊,想起第一晚住在這間屋子時,在這裏看到的滿城燈火,跟今夜是一樣的景色,暈眩感又來了,他扭頭對身後的人說:“你來。”

易覺秋把他按在玻璃上,寧折貼着一片冰涼,發出輕緩的呼氣聲。

雪松木的氣息染得整間屋子都是,易覺秋的信息素太強烈了,無孔不入地入侵,寧折覺得這氣味比酒更醉人,頭一回生出想讓他在自己脖頸後咬下去的沖動。

他撥開了後頸的頭發,露出那一抹紅痕,“要試試嗎?”他說。

易覺秋的動作停住,他喘氣,想過無數次最甜美的一口就在眼前,但他現在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那個人了,他知道了所有,也知道這一口下去可能會出現什麽結果。

于是他搖頭,把人在身前抱得更緊:“不行,寧折。”

這一回寧折卻異常固執,他再次撥開頭發:“我想要,試一試吧,一次就好。”

這誘惑太難抵擋,那裏散發出原本屬于omega的甜美花香,“快。”

寧折輕聲說。

易覺秋看不到自己眼眶已經紅透了,他再也抵擋不住,低頭吻住了那一片柔軟,極輕極輕地咬破它,注入進極少極少的信息素。

這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标記,然而兩者相觸的一瞬間,易覺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顫,那是獨屬于OA結合才可能出現的高潮。

他懷裏的人是Omega,無論他披了再堅厚的Alpha外殼,仍然是Omega,這麽多年的手術改變不了他的內核。

易覺秋緊緊摟着人,他不敢繼續釋放信息素,卻在沖破頭頂幾乎失智的最高點喃喃呓語,“omega,你是我的小omega……”然而下一秒,他發現懷裏的人有些不對勁,寧折的身體迅速升溫變得渾身滾燙,他出現了排異反應。

易覺秋停下來,趕緊把人抱回沙發,“對不起,對不起……”他恨自己沒有控制住,明明知道會出現他根本無法處理的結果。

他打電話給馮川,讓他聯系今天見過的其中一個醫生,就是提出針劑有問題的那一位,讓他帶着醫藥箱趕緊來黑石一趟。

還好,那位醫生還沒離開A市,一個小時後趕到了黑石公寓。

寧折躺在沙發上已經昏迷了過去,易覺秋還沒仔細說發生了什麽,醫生看到寧折的狀态已經明白了大半,他直接翻過脖頸檢查了下腺體,帶着責備的口吻對易覺秋說:“他現在的狀态怎麽能去标記!雖然他本質上還是O,但是沖不破A的外殼,只會讓兩種信息素在他體內産生排異,以後千萬不能這麽做了。”

易覺秋面色沉冷如冰,自責得不行。

醫生說:“我現在只能用類固醇的針劑藥物讓他暫時穩定下來,你這位愛人啊,身體比我預想的還要差,這藥雖然能讓他扛過這一次,但以後就不好說了。”

易覺秋沉着臉點頭。

針劑注射過後,寧折暫時還沒醒,易覺秋問:“最壞的情況,他大概還有多久?”醫生也露出很為難的神情:“順其自然并且休養得好的話,大概大半年到一年吧。”

過了半晌,易覺秋才說:“知道了。”

醫生想到什麽,說:“我今天提過的我那位同學,你有空去見見他?我留在A市沒走就是跟他見了一面,跟他講了這個病例,他倒有些興趣,雖然不一定有辦法,但也許可以把剩餘的時間再拖久一點,時間就是生命對不對,你愛人剩下的時間越多,能找到解決辦法的概率就越大。”

聽到這裏,易覺秋才有了些許精神:“我記得,陸芮是嗎,好,明天我就去找他。”

醫生離開後,寧折緩緩轉醒了過來,體溫也回複正常。

他睜開眼,看到易覺秋紅得吓人的眼睛,和他惡狠狠的話:“你不要命了嗎!”寧折卻恍惚地笑了,伸手握住易覺秋的胳膊,把他拉近:“告訴我,是什麽感覺?”易覺秋閉上眼,他的确憤怒,怒自己失控而無能為力。

但是寧折不依不饒地扯着他,問他,易覺秋睜開眼,把他摟進懷裏,在他耳邊說:“像一個從來沒有見過春天的人,躺在了漫山遍野的花叢中。”

這是什麽感覺……屋子裏陷入靜谧,過了會,寧折輕輕感嘆了一聲:“那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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