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孕村
竺轶看向離藍籌不到三米的黑色團狀物:“那是什麽?”
說話間藍籌已經跑到他旁邊:“等會兒再說,先去安全的地方。”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活動大廳的門口跑去,但是褪色的大門已然緊閉。
“操,你關的?”藍籌一個急轉彎,繼續逃命。
“不是我。”竺轶邊跑邊喘,冷風灌進胃裏,割得生疼。
這具身體的素質比起普通人,好像更差一些,才跑沒多久,腿就跟綁了兩個沙袋,又重又沉 。
兩人像無頭蒼蠅在村子裏跑了一陣,每間房子都關得死死的,從窗戶裏看進去黑壓壓一片,就好像這座山村的居民從來沒有存在過。
窸窸窣窣的爬行聲越來越響,黑色的怪物們緊咬不放,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
“該死都是因為你那個任務,害我錯過了宵禁時間。”藍籌邊喘氣邊說。
竺轶沒接話,因為他的體力已經無法支撐這樣的奔跑,甚至心髒的跳動也變得極不整齊。
藍籌以為竺轶理虧,正想冷哼一聲繼續嘲諷,竺轶突然轉了個彎,沖進一個山谷。
這條被夾在兩座山崖間的路面越來越窄,大體是筆直的,能以一望到底。
最前面,是一面覆蓋滿綠植的山崖。
這是一條死路。
“你去哪裏?”藍籌問道。
竺轶專注地跑步,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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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沒路,你有毒啊。”藍籌焦急地說。
他明可以抛下竺轶自己從大路跑掉,但藍籌的腿莫名其妙地跟上了竺轶。
跟中邪似的,藍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把決定命運的選擇放在一個不靠譜的家夥身上。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竺轶即使不說話,就有種讓人信服的能力。
身後的怪物越來越近,除了在地上摩擦發出的聲音,藍籌還聽見了一種更加細碎的聲音。
是牙齒咬合發出的聲音。
而且是一群怪物在磨牙。
離盡頭越近,路面就不斷變窄,逐漸容納不下那群東西。
藍籌抽空回頭瞄了一眼,雞皮疙瘩瞬間從頭頂直達腳跟。
那些怪物短小扭曲的四肢着地,像動物般奔跑,除了路面,兩旁的山崖上,也是那群怪物的身影。
“操。”藍籌忍不住罵了一句。
正在這時候,落後他兩步的竺轶突然整個人飛了出去。
原來是路中間橫了一根枯樹幹,竺轶跑得太急,沒收住腳步被絆倒了。
黑色的怪物們發出一陣刺耳的叫聲,像嬰兒在啼哭。它們似乎在興奮,迫不及待地湧過來想要吞噬竺轶。
“不管了,救了他我的命也會搭進去。”藍籌心中默念道,往前跑了兩步。
突然他一個急剎車轉過身,氣呼呼地嘟着嘴,稚嫩的臉像個悶氣的小籠包。
他沖回去,将竺轶扶起來,然後粗魯地把人甩到背上。
并沒有預想中那麽沉重,竺轶意外地輕。
輕得像一片紙般。
藍籌沒時間去詫異成年男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體重,因為那群宛若焦炭般的嬰兒快要追上他們了。
山崖就攔在眼前,旁邊再無其他出路。
“果然如此,我的判斷是沒錯的,這裏面果然沒有其他路。”藍籌心中嘆了口氣。
一直以來貫徹着以己為重的思想,沒想到今天栽在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身上。
也許這一切就是命數吧。
只可惜,他還有沒完成的事情。
耳邊突然傳來竺轶的聲音。
“左邊,撥開那棵桃樹後面的爬山虎。”
藍籌顧不上詢問,條件反射般撥開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被綠簾掩蓋住的背後,竟然是一條三人寬的隧道。
藍籌立馬沖了進去,那些黑色怪物猛烈的追擊在隧道門口停了下來,仿佛十分避諱隧道裏的東西。
見兩人終于能停下來休息,從剛開始就提心吊膽的觀衆們終于松了口氣。直播間的人數更是達到了450人。距離完成本次直播間觀看人數任務,僅僅還差五十人。
——卧槽,我剛才腳趾把鞋都摳壞了兩雙,太驚險了。
——在他們進山谷的時候,我差點吓得把屏幕關了。
——鐵子哥也太敢了吧,誰清楚盡頭到底有沒有路。
——牛牛,學不來學不來。
山洞中,藍籌把竺轶放下來,兩人站在洞口喘了一會兒粗氣。
在他們五米之外,怪物們身體交疊着,渾白的眼睛正怨毒的盯着隧道中的兩人。
它們不敢進來,但也沒有打算放過兩人。
就像守株待兔的獵人,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嗚——
是風聲通過隧道,經過放大變異,聽上去詭異瘆人。
藍籌往身後的黑暗看了一眼。
連黑色怪物都不敢進的地方,究竟有什麽樣的恐怖存在。
但他們只有這一條路可選。
藍籌苦笑地看向竺轶:“你怎麽知道這群黑怪物不敢進來?”
竺轶正探身研究擠在隧道口黑色怪物們,聞言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猜的。”
“?”藍籌心髒狂跳,“你怎麽猜的?”
竺轶淡定地回答:“它們長得挺像垃圾袋,這個通道恰好是通向這個村處理垃圾的地方。”
藍籌:“垃圾袋?????”
竺轶從兜裏拿出那本《母豬的産後護理》。
他把書翻開,裏面夾着一張折起來的草稿紙,上面是手寫的排班表,最下面的表格中,有個叫孫大柱的人的名字被圈起來,旁邊寫着“第一次處理垃圾”。背面則是一張乃村的簡易示意圖。
垃圾處理廠的旁邊打了個括號,裏面寫着保密二字。
“我只是恰好看到了這張地圖。”竺轶說,“如果垃圾袋們窮追不舍,我就把它們就地掩埋。”
藍籌聞言看向洞口那群長相恐怖的垃圾袋們:“哪有你說得這麽……輕松。”
言罷他的視線突然從書上移開,擡起頭說:“我之前見過孫大柱。”
竺轶:“哦?”
“你也見過的,你忘了?”藍籌說,“我們直播初始時間是中午。村裏的男人大多都出來迎接我們了,其中就有個叫孫大柱的。”
竺轶的目光落在書頁上。
這本書應該是娟子掉落的,現在持有人還在,看來娟子的任務可以從這個叫孫大柱的村民身上入手。
但他們被困在通道中進退不能,現在想這些還太早。
竺轶把書收起來,蹲下身湊近其中一個黑色怪物。他視線上擡越過鏡框,借着月光仔仔細細地看了打量。
那怪物原本張牙舞爪死死盯着竺轶,恨不得把他拆骨扒皮。
但在竺轶半摘眼鏡後,那個怪物立馬阖上眼,從白色渾濁的瞳孔被焦黑的眼皮蓋住,徹底變成一團純黑。
竺轶把眼鏡重新戴好:“都是燒焦的嬰兒。”
“全部從井裏鑽出來的。”藍籌聞言,臉上露出不忍,“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麽。”
他說完半天,不見竺轶回應,于是不爽地嘟囔道:“你就沒什麽想說的?還有沒有同情心——你怎麽了?”
藍籌的話音中斷,竺轶正靠在通道的牆上,抱着頭萬分痛苦的模樣。
“沒事吧?”藍籌連忙問道。
竺轶低着頭沒答話,眉頭緊皺。
“我說你一句而已,不至于要死要活。”藍籌嘴上埋汰着,但語氣卻透着緊張。
竺轶依舊不領情,甚至整個人順着牆滑下去,蹲到了地上。
“觀衆們都看着的,給點面子。”藍籌開始緊張起來。
他伸手推了推竺轶的肩膀,手掌清晰地感覺到對方不斷哆嗦的消瘦肩胛骨。
“竺轶——”
藍籌還未說完,竺轶擡起了頭。
被鏡片擋住的眼睛看不出情緒,然而竺轶宛若一個被凍僵的人,嘴唇和下巴正在不斷地抖動。
原本順在耳後的頭發重新擋住了臉頰,讓他看上去添加了幾分陰郁和內向。
“你是誰……”竺轶用發顫的聲音問道,“我怎麽在這裏?”
“別玩了,這一點都不好笑。”藍籌的表情越發嚴肅。
“你是和蕭執帳一夥的嗎?”竺轶祈求地說,“求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竺轶……你究竟怎麽了……”
藍籌一個頭兩個大。
竺轶表現出的恐懼不像是僞裝的。
他想起之前在雜物間遇見竺轶時,自己明明提起過蕭執帳。當時竺轶的反應十分随意,蕭執帳對他而言仿佛是個陌生人。
哪裏像現在這樣瑟瑟發抖。
“難道是精神分裂?”藍籌懷疑地盯着他。
這邊,竺轶見藍籌并沒有對他怎樣,一顆懸起的心暫時放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四周的情況,視線落到門口的嬰兒怪上。
竺轶尖叫:“啊!”
嬰兒怪尖叫:“啊!”
藍籌:“……”
竺轶顧不上戒備藍籌,對陌生環境的恐懼,讓他像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浮木般抓住對方的手臂。
竺轶帶着哭腔說:“嗚嗚嗚好可怕……”
藍籌:“……”
雖然但是,那個嬰兒看上去比你更怕的樣子。
藍籌不知道竺轶什麽時候才能分裂回來,但一直坐在這裏不是個辦法。
成為主播前,他看過很多主播消極直播的例子,後果都是極其悲慘。
特別是在劇情關鍵節點處,就算他們不動,劇情也會自行推動。
一個設施簡陋的村落,怎麽會有垃圾處理廠這種東西。事出有異必有妖,這裏應該是個劇情關鍵地點。
如果被判定為消極直播,主動變成被動,他們會更加狼狽。
想罷藍籌站了起來,竺轶以為他要抛下自己,連忙擡臉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仿佛一只預感到自己被主人抛下的小動物。
很慘。
藍籌腦海中浮現出竺轶之前種種氣得他牙癢癢的行為。
反差真的很大,難以接受。
“你要去哪裏?”竺轶弱弱地問。
“……”藍籌沉默片刻,“通道裏面。”
“那我呢?”
“你就在這裏待着。”藍籌說。
竺轶聞言,往洞口那些燒焦的嬰兒身上望了一眼。
嬰兒怪們:“啊啊啊!”
竺轶:“嗚嗚嗚我害怕,我要跟你一起。”
藍籌:“不行!”
五分鐘後,黑暗的通道裏響起兩個人的腳步聲。
竺轶拉着藍籌的衣服下擺,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後。
藍籌虎着臉在前面開路。
他還是沒捱過竺轶的請求。
這家夥就算精分了,也還是最不要臉的那個!
正在這時,黑暗的通道中突然強光閃爍。
兩張高瓦度的工業用燈在電光火閃中亮起,把通道照得宛若白晝。
在兩人面前,一條長長的樓梯通向高處。
樓梯起碼有六層樓高,且窄,僅能通行一人。
兩邊沒有護欄,只有粗鐵鏈鏈接頭尾。
鐵鏈上挂滿了紅色的物體,像浸泡過鮮血的肉塊。
這時一陣風吹來,“肉塊”們發出金屬敲擊的聲響。
是鈴铛。
但是并不清脆,反而像被罩在一層罩子裏。
竺轶像受驚的小動物,再次抓緊藍籌的衣擺:“你聞到什麽味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