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殺機暗藏

太後宮內, 被召見的吳彰等在殿中。片刻後太後在左右侍女的攙扶下從內室走出,淡淡道:“賜座。”

“謝太後娘娘。”吳彰恭敬行禮,到太後對面坐下。

太後面色微沉, 道:“來的是你, 兄長的病竟還不見好轉麽?”

她召見的是吳士忠, 可十次裏七八次都是吳彰來。

吳彰長長地嘆息, 道:“四弟慘死之後,父親便重病纏身, 兩三個月才來上朝一次。陛下天天讓太醫出診, 也不曾見好轉……侄兒覺得,多半還是心病。”

太後聽他提起太醫,便冷冷一笑,極為不屑地道:“宮中太醫豈能信任?”

小皇帝表面功夫做得足, 還派太醫出征,別人看着是禮敬左相, 可在吳家人看來,沒讓太醫暗害吳老爺子便是不錯了。

“家中自是也有請醫師診治。”吳彰回想自己四弟,不禁阖眸深深吸氣,“四弟當年被流放, 途中卻被人劫走殘忍殺害……父親一直疼愛四弟,哪裏能接受。可憐四弟,他未及弱冠之年,便遭此災禍……”

他的四弟, 才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啊,竟然被人劫走鞭殺。鞭殺!何等殘忍!他死是該是何等疼痛何等絕望。

太後聽着他說起往事,想想那可憐的侄兒,不由悲從中來, 眼圈漸紅,擡袖拭了拭眼淚。

吳彰眼睛也紅了幾分:“四弟就算再任性胡鬧,也決計不會做出行刺皇室之事……怎麽偏偏就被人看見了他用刀行刺魏王?他好歹也是習過武的,真要殺人,哪裏還能留得李焘性命。他這般毫無防備,遭人陷害,死得竟是如此慘烈……我們父兄幾人,何時讓他受過半分委屈,連他破了點皮都是要心疼的……他卻被活活打死……”

太後喃喃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吳彰狠聲道:“還有李焘那個姓韋的妾室,若不是她那般栽贓,大哥怎會被外放出京!可恨她竟被薛家收留庇護,否則我定要讓這個賤婢死無葬身之地!”

提起當年之事,兩人悲怒交加,半晌無言。

太後唯一的孩子被先帝過繼給了晉王,自己膝下無子,便一直将哥哥的幾個孩子視若己出。吳獻和吳韬如此遭遇,她也仿佛是自己心頭被剜了一塊肉一般。當時噩耗傳來,她同吳士忠一半也病了許久。也許是在宮裏養尊處優慣了,身體底子好些,加上要比吳士忠年輕幾歲,便不至于一病不起。

太後終是忍不住啜泣,吳彰安慰了許久,她才抹了眼淚平靜下來。看着吳彰,太後眸中露出幾分贊許,道:“還好,兄長還有你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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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彰痛聲道:“此仇不報,待我百年之後,我有何臉面去見四弟,去見吳家先祖!”

報仇,對象當然是李焘。

當年之事皆因李焘而起,吳獻被李焘妾室舉發,吳韬在李焘牢裏被發現意圖行刺皇室。要說吳韬流放途中被人劫走鞭殺一事與李焘無關,誰會相信!

可現在,被廢為庶人的李焘,竟然又重新手握兵符了!

“可如今……西北開戰,李焘重新掌管黑衣旅,你我扶持的武将全被降罪,罷官的罷官,降職的降職……”太後一想現下局勢,便覺已經毫無勝算,恨恨道,“兄長病情沒有好轉,皇帝卻在此時好了。若是能早點,若是不出那些岔子,哪裏還能讓李焘就那麽回去!”

好不容易看李煦病得一連幾天醒不過來,找到機會賜死李焘,沒想到卻又出了那麽多變故。沒能殺得了李焘,緊接着烏環又在始羅邊境挑起戰火,居然就給了李焘重掌兵符的機會……這一切怎麽都那麽巧!

難不成真是天意麽!這兩年次次派人行刺都讓他躲過去,自己下旨賜毒酒也能碰上他被人劫走,為何他便運氣那麽好!為何自己那可憐的侄兒便沒能躲過,被如此殘忍殺害!

太後眼中神色逐漸熾熱,又急又怒:“為何他一個被廢之人,還能重新掌管黑衣旅!朝臣都是死的麽!”

吳彰忙道:“太後娘娘息怒。并非朝臣無能,實在是……此前陛下欽點之人救援始羅不力,黑衣旅趁機繞道烏環西部偷襲,這才解了危局。若是平日,黑衣旅這樣擅動,自然是可以問罪……可黑衣旅畢竟有功,此時又需要一支熟悉西北情勢的邊軍出征,加上陛下本就有意用黑衣旅,這也是沒有辦法阻止了。”

吳彰忽地苦笑一聲,道:“說來也巧……若是當初沒有将黑衣旅打散重編,興許現在還可以随便讓一個将領去領兵,也輪不到他一個被廢罪臣……可黑衣旅現在這種情況,必須要有人在短時間內将之整合,這個人選只能是李焘……到頭來,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太後一聽,更是惱怒。當初對黑衣旅下手之時,哪裏能料到日後還會有這般變故!李焘當真就那麽命好麽!

“不過,娘娘也不必太過憂心了。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呢。他現在能重掌黑衣旅,未必有命能活着回來。當年白糾不也是……”吳彰頓了頓,直視着太後雙眸,小心試探道,“侄兒想知道……白糾正是如日中天之時,為何突然就那般葬身斷雪崖了呢?”

太後一怔,忽然間遍體生寒。

“姑母……”吳彰觀她神色,感覺自己大概是猜中了,“此事,另有內情?”

太後沉默了好一陣,方才道:“去了一個白糾,倒了一個白袍軍……又來一個李焘,一個黑衣旅……”

當年西北的精銳之師還不叫黑衣旅,而名白袍軍。白袍意為喪服,祭奠殒身戰友,也示不畏決心。

靖平武侯白糾,一手建起軍學,訓練出白袍軍,将大虞版圖往西擴張千裏,卻忽然葬身雪山。平生唯一一敗,便敗得徹徹底底。

此後皇帝以國禮葬其衣冠,追封靖平武侯,賜天下缟素。白袍軍遭受重創,更名黑衣旅。

白糾之死,皇帝受打擊巨大,對白袍軍又是更名,又是改制軍服——皇帝一點過往的影子都不願留,生怕見了傷心。

那時候小皇帝并不相信那個戰神一般的人物竟會這樣死了,要追查他的死因。可他連同幾萬白袍軍一起埋骨雪中,幹幹淨淨,連屍骨都沒能歸國,僅僅葬了衣冠,又從何查起?

而且沒有任何疑點,明擺着就是出征不順,全軍覆沒,查什麽?

覺得此事有疑點,那也不過是因為難以接受罷了。畢竟白糾是大虞的戰神,他此前從來沒有敗過,自然會有人無法接受他敗了,而且敗得那麽慘,一敗便身死,隕落神壇。

再有疑惑,最後也只能接受現實。

那麽多年過去,衆人對當年之事漸漸淡忘。而太後這樣的局中人,顯然是只要提起一句,便能回想起來的。

“你難道……”太後反複咀嚼侄子的話,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驚疑地看着他。

吳彰此時已然極為鎮定,淡淡道:“姑母,既然能死一個白糾,就能再死一個李焘。”

西北的風已經開始有了寒意,行軍中的人也漸漸察覺到了。

李長明到達始羅時,塔吉已經撤走。

跟始羅的議和條約簽了,烏環是該撤走的。原本塔吉還想多留幾天跟大虞軍隊掰扯掰扯,結果一聽對面竟然讓黑衣旅來,頓時沒了興致。還是直接回去收拾阿史那部吧。

反正也不虧了,雖然沒達到滅了始羅的目标,但能讓始羅許下承諾,也夠了。

現在始羅知道大虞又派了黑衣旅過來,應當後悔早早簽了議和條約。要是晚幾天,根本就不必用那麽多東西去換回城池。

好在都還沒來得及兌現,興許還能反悔?

塔吉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始羅會出爾反爾不兌現承諾。最好不給,那他就連下次來始羅的理由都有了。等收拾了西烏環,來日便能拿着條約再去始羅興師問罪。說好的三千匹馬,五萬頭牛,十萬只羊,八萬匹布,十萬兩白銀呢?你自己答應了又不兌現承諾,還能怪我又帶兵過來讨要?

于是他就這樣毫不留戀地走了,李長明根本不用去幫着始羅收複這十一城,到了只是忙着分派駐軍。

而塔吉一刻不停地往西邊趕,阿史那部已經快打到磐石城了。他信任留在都城的守軍,也相信先行回去的兵力足夠抵擋住進攻,但還是害怕出現點什麽意外。

傍晚時塔吉讓族人停下安營紮寨,天已經開始冷了,晚上并不怎麽适合趕路。而且白天走了那麽久,馬和人都是需要休息的。

艾尼給塔吉支好王帳,便在四處巡察。太陽落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完全沉進了遠處的青山中,留在地上的光亮也在一點點慢慢消失。

餘晖照映下,朝這奔來的幾個人的影子便格外顯眼。

艾尼瞧見有人往這裏靠近,便有些警惕起來。但看對方不過寥寥幾人,并沒有多大威脅,他也就只是盯着對方,沒有做什麽事應對。

那幾人來到營前便停下了,旁人都看向艾尼這個最有話語權的人。

“艾尼大人,要攔嗎?”

為首那人喊道:“我是長孫澈,我要見塔吉小汗王。”

“等着!”艾尼皺了皺眉,轉身去塔吉帳裏。

這個人艾尼是記得的,多年前曾在小汗王手下做事,一開始随侍左右,艾尼也跟他共處過一段時日。後來小汗王将他遠派到大虞做暗樁。再後來,此人便去了小汗王三哥阿史德欲谷帳下。

而小汗王和這位三哥向來不和,當初小汗王率部出走,也有欲谷逼迫的原因在裏面。他既然跟了欲谷,就算是敵人了,這個時候出現在小汗王這裏,怎麽想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_→當年騙了焘焘的渣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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