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以牙還牙
阿羅?
聽到這個名字, 塔吉猛地想起與瑟珠一起出城跑馬的那日來。
他對這個名字并不是那麽熟悉。于他而言,阿羅只是一個見過幾面,被自己處置過的人, 還沒有那麽值得他記住。若不是此刻宣磐提起, 他又仔細回想了一下,怕是都不記得有那麽一個人。
那天匆匆跑來,撞到李長明的少年……好像就是阿羅。先前打了使團戴興, 被李長明要求砍了兩根手指。
一股不安的感覺蔓延開來, 塔吉問道:“這是什麽?”
宣磐道:“疫毒……原先我也不敢篤定這就是。只是最近見阿羅狀态不太對……搜查他住處時, 又發現了這古怪東西, 問他是什麽, 他又說不出來,就覺得有些蹊跷。後來把這東西送去醫館一查……大虞那位趙太醫,說這是疫毒。”
塔吉登時大怒, 道:“人呢?”
宣磐恭敬道:“我已經派人将阿羅和長孫澈控制起來了,要把他們關入大牢麽?”
“好。”塔吉沉思片刻, 道, “再去仔細搜搜, 哪裏還藏有疫毒。看好他們,我等會兒親自審問!”
“是!”宣磐暗暗一笑, 領命而去。
李長明恰好走到門口, 見宣磐快步走出塔吉房間, 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身影, 才邁步進屋。
這幾日塔吉為瑟珠的病情着急得一直都沒睡安穩, 有時他與李長明同枕而眠,李長明便知道得清楚。每日天還沒亮他就悄悄起身離開,留李長明一人繼續休息着。
李長明進門就看他臉色不對, 便朝他問道:“塔吉,這是怎麽了?”
“疫毒找到了……”塔吉盯着桌上那瓶子,“是阿羅。”
“阿羅?”李長明也回想了一下,才記起那個嚣張跋扈的少年來。
阿羅是長孫澈帶來的,這疫毒在他那裏搜到,倒也不奇怪。可是瑟珠是烏環可汗,哪裏是他這樣的小人物能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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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長孫澈?他經常會去拜見瑟珠,瑟珠對他也算信任,接觸之時便将疫毒傳到了瑟珠身上?
他正思忖時,忽然身周一熱,塔吉起身抱住他道:“那天他故意撞你,應該就是想對你下手……幸好你沒事……”
塔吉的聲音有些發顫,李長明似乎從他的話語裏聽出了幾分恐懼的味道。
李長明輕聲安撫他:“嗯……我沒事。可是瑟珠……是我把疫毒傳給瑟珠了?”
說到此處,他不禁有了幾分自責,阿羅的目标是自己,可自己并未發病……反而是瑟珠受了牽連。這樣一來倒也說得通了,城中如今發病的人,有好些都與自己接觸過。
若自己有所察覺,也不至于害了那麽多人……
他正心生愧疚之時,塔吉咬牙道:“誰能想到……竟還有如此手段。他們兩人從未出過城,城中必定還有同夥……”
說完,塔吉眼皮都跟着一跳。城中還有同夥,這是多可怕的事。他們再怎麽防備,也無法很快在這座大城裏精準找到這些人。一旦這些人又将疫毒散播出去……
因疫災亡國,可不是多不可能的事情。不久前的始羅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不行……”塔吉感覺腦袋好像炸開了很多裂縫,疼得厲害,“我得快些去審問阿狐。”
他就要往前走去,那種疼痛卻愈發厲害,以排山倒海之勢瞬間将他擊潰。
李長明一驚,連忙扶住他:“塔吉,等會兒再去!”
塔吉咬牙堅持道:“不行……不能耽擱。”
“塔吉,你都多久沒好好休息了?”李長明按住他肩膀,逼他坐下去,“先歇歇吧,你若信得過我……之後的事,交給我吧。”
“不必……”塔吉正想拒絕,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我不是不信你……”
“我知道。”李長明望着他眼眸,“放血救人,本就該好好将養一段時日,你還撐得住嗎?去歇着,我去審。”
塔吉沉默了片刻,解下腰間狼牙,遞給他:“狼牙你拿着,我的下屬都聽你差遣。”
李長明接過狼牙,道:“等我。”
塔吉命令傳達下去,阿羅和長孫澈便被轉移到牢中。兩人關在一起,外面重重守衛,插翅難逃。
一開始只是住處被重兵包圍,長孫澈心中恐慌,也沒想到竟是那麽大的事。此時見到阿羅,長孫澈頓時大怒,抓着阿羅肩膀質問道:“怎麽回事?不是讓你還回去了嗎?”
“我還回去了!”阿羅戰戰兢兢,略過自己半途将疫毒撒在李長明身上的事,“可是那瓶子,又出現在了我的房裏……我不知道它為什麽會跑回來!”
那天他明明把東西放回去了的,東西怎麽又會跑到了自己的房裏,他真的搞不清楚。直到宣磐搜了他的房間,他才知道有那麽一回事。
阿羅想起那人,渾身一震,道:“宣磐!是他!一定是他!是他放到我房裏的!”
“他竟然……”長孫澈胸膛劇烈起伏,惱恨松開雙手,猛然一拳朝牆面砸去。
他們兩人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就聽剛剛關上的牢門又是一響。烏環士兵将他們兩人分開拉走,阿羅死拽着長孫澈手臂,不肯與人分開,不停掙紮道:“哥!哥!我不要跟你們走!放開我!”
烏環士兵哪裏管他,狠狠一腳踢在他身上,他頓時脫力,被衆人拽走。
長孫澈暗暗攥緊了拳頭,卻也做不了什麽,只能由着士兵将自己帶到審問室中。
那裏還沒有人,長孫澈進入其中,才有一人在衆烏環士兵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長孫澈回頭一望,立即倒吸一口涼氣。
來這審問他的,竟然是大虞魏王。
李長明進入牢房,只淡淡掃了他一眼,便坐在那張椅子上。那目光仿佛把他整個人都穿透。
“從阿羅那裏搜到疫毒,你有什麽想說的?”李長明開口便道,“他如今不是你屬下,卻是你帶來磐石城的。他也一向與你親近……這事,你總不會不知道吧?”
“此事與阿羅無關!”長孫澈當即大聲道。
“無關?”李長明冷笑,“那與你有沒有關?你與黑蛇神教一直有聯系,古番部也是被黑蛇神教捉去的。你敢說你對此事半點也不知曉?不用争辯了。這些事我和塔吉早已查出!只是礙于可汗顏面,又一直沒有抓到證據,才一直沒有将事情抖出來。如今你還有什麽可否認的!”
長孫澈臉色一僵,仿佛被一個霹靂擊中。
他們都知道?
他們都知道,那自己還如何脫身?
“是……以前的事與我有關,可是真的與阿羅無關!這次與我們都沒有關系,是宣磐!”
“宣磐?”李長明微微蹙眉。
那不是一個烏環将領麽?倒是不屬于白狼騎……
“是,疫毒是宣磐帶進來的。是他栽贓給我們!這次疫病跟我們兩人沒有關系!”
李長明冷哼一聲:“阿羅那日故意撞了我一下,而我與可汗接觸過……可汗便發病了,你說巧不巧?這事跟阿羅沒關系?”
“真的……與阿羅無關。”長孫澈忍不住落淚,阿羅此時處境太過危險,可汗患病,阿羅若是真的被認定是罪魁禍首,那就必死無疑。
他現在根本不知道阿羅那裏如何了……阿羅是他的慰藉,是他自己過去的影子,是他唯一想要保護的人。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把阿羅從他身邊帶走!
李長明厭惡地皺眉:“他還沒死呢,你哭什麽?”
“魏王殿下……”長孫澈聽到聲音,頓時慌張道,“他只是頑皮,去宣磐那裏偷了這東西,不是要散播瘟疫的……求你放過他吧……”
“頑皮?去宣磐哪裏偷了疫毒?你是當我瞎還是當我傻?別說如今城中有數十人患病……烏環可汗還在床上躺着沒醒過來呢。”李長明怒極反笑,冷聲道,“傳令下去,阿羅在都城散播瘟疫,罪大惡極,即刻處死,昭告全城百姓!”
“是!”士兵領命而去。
“不要!”長孫澈猛然朝那将要離開的士兵沖去,卻是重重摔倒在地。心中大悲大怒,眼前一陣眩暈,差點就氣急攻心昏過去。
李長明惱怒地看着他,冷冷一笑:“現在,你才該哭。”
長孫澈此時已經不在乎李長明的任何話語,勉強撐起身體,顫聲道:“魏王,我求你……求你……疫毒沒有散播開,可汗也沒有性命之危,他尚未鑄成大錯,求你饒他一命吧……”
“尚未鑄成大錯?疫毒沒有散播開,是因為全城軍民戒備,醫館醫師日夜操勞。可汗沒有性命之危,是因為塔吉放了血救人!這些事是阿羅做的嗎?就算将功補過,這功也得是他自己立的吧?事別人做了,倒是他能被饒恕?”李長明目光如刀,直直盯着長孫澈,冷笑道,“我已經下令了,沒有饒恕他的餘地。”
長孫澈仍未死心,只是不停地重複懇求的話語:“求你……求你放過他吧……”
“慕容柯。”李長明緩緩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放過他?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只有你在意之人的性命才是,對嗎?”
這個名字被李長明叫出,長孫澈當即啞了聲音,震驚地望着他。
李長明眼中毫無波瀾:“慕容柯,害死阿羅的是你啊,你要恨也只能恨你自己,明白嗎?”
“求你……”長孫澈雙目黯然,已是絕望。他心中痛苦至極,仿佛受了致命重傷,面色慘白,連呼吸都開始虛弱下去。
“你不擇手段制造瘟疫攻城,他便用疫毒害人,這都是跟你學的啊。”李長明厲聲道,“他才多大就遇見了你,然後他的一生就全毀了。他跟着你,只學會了偏執陰狠,只能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此時一名士兵進門,通報道:“回魏王殿下,阿羅已經處死。”
長孫澈本呆愣着聽李長明說話,只覺得耳邊一直有聲音在響,卻分辨不出那是什麽意思來。這句話卻無比清晰地沖進他耳朵,他聞言頓時崩潰大叫,幾近瘋癫。
李長明冷冷看着他,道:“好,下去吧。”
腳步聲響起,李長明走近的步伐一下下踏在他心上,他眼中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
“慕容柯,你到底是在做什麽?你若一心為西烏環做事,算是忠心,我也敬你。你若有本事召集舊部複國,算是有大義,我也服你。”李長明緩緩逼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可你在做什麽?蠅營狗茍,不知廉恥!”
長孫澈仰起頭,阖上雙目,任眼淚狂湧而下。
半晌,他睜開雙眼,滿是恨意:“你知道什麽……國破家亡……深陷泥沼……若是你,你又能不染半分?我要複仇,我要為我燕輿數萬子民報仇雪恨!為此我忍受了多少屈辱,我付出了多少代價!你當然能這樣高高在上地指責我,你又能懂什麽……”
李長明譏诮道:“報仇雪恨?向我大虞報仇嗎?慕容柯,你可弄清楚了。燕輿為什麽亡國?因為你慕容氏內鬥不休,逼走賢才。疫災當前,卻無能至極,控制不了災情蔓延……連邊境将領都無法約束,任他們随意在邊境興兵,逼得我大虞不得不出兵迎戰。你以為大虞不封鎖邊境,你燕輿就不會亡國麽?你以為白袍軍進都城,是圖你那一畝三分地麽?你們自己各地都為搶奪物資打了起來,不管平民死活。大虞出兵遷走願意歸附的百姓,是他們自己都已經不想日日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了啊。”
“胡說!”長孫澈怒吼道,“那些惜命的叛徒,算什麽燕輿人?”
李長明漠然道:“是,他們不算……你算。”
長孫澈眼中血色更甚:“為了活命,向你們搖尾乞憐,他們是叛徒!”
“是,他們心中沒有燕輿。這麽多年來,唯有你一直想着燕輿……既然那麽惦記着故國……我記得,燕輿都城往南十幾裏就是北江。”李長明微微一笑,語氣十分溫柔,“江上又沒蓋,你當初就可以跳下去殉國啊。怎麽,嫌水太冷麽?”
他的聲音再溫柔,也是綿中藏刀,把長孫澈割得劇痛難當。
長孫澈似乎想張口為自己辯駁,卻什麽也說不出口。他能說什麽呢,他忽然發現自己是錯的,在李長明面前,自己的争辯只會顯得滑稽可笑。
是啊……自己當年為什麽不直接自盡殉國?好歹也能帶着一國王室的尊嚴死去,哪裏像現在,受人欺淩……謀劃多年,壞事做盡,卻依然一無所有。
長孫澈頹然低下頭去,悲戚至極。
他再也沒有說話,忽然猛地吐了一口血。
“我不殺你……”李長明笑得極是溫柔,“青荀,你知不知道你當年那兩刀,讓我痛苦了多少年?”
長孫澈低低道:“你恨我。”
李長明眸光一動,忽地收斂了許多銳意:“我當然恨你!可我還是很喜歡你……”
長孫澈驚詫擡頭,他看見李長明眼中露出幾分陰鸷:“你的希望,我會一點一點毀掉。別做什麽複國的美夢了,你也不會再有脫身的機會。”
什麽?
他在說什麽?
長孫澈還沒回過神來,便聽李長明低低在他耳邊笑道:“你只有我了。這樣你能乖一點麽?”
長孫澈大受震撼,怔怔地看了李長明許久。
原來……原來他還在念着自己……他針對自己,只是為了将自己控制在他身邊嗎?
他的目光軟了下來。
李長明也流露出幾分脆弱,心裏卻在狂笑。
太可笑了!這個人居然信了?這種鬼話,他居然信了?
他居然相信,一個被他騙了真摯感情,差點被他殺死的人,真的會因愛生恨,對他念念不忘?
他以為他自己是什麽東西?值得別人為他瘋魔?
還是說,在他心裏,自己就是那麽賤?
李長明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笑出聲來。
“焘兒……”長孫澈顫聲道。
他忽然開始後悔,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從來沒有在意過他。而眼前這個真正對他好的人,他卻騙了對方,還險些殺死了對方……
自己以前都做了些什麽……還好,還有機會能夠重新開始。
“原來……你才是真正愛我的……”長孫澈垂下眸,落下淚來。
自己如今什麽都沒有了……不如放下吧,放下一切……
李長明看他反應,都快笑瘋了,面上還是裝出那副冷酷又深情的模樣,道:“你現在才明白麽?”
長孫澈悔恨道:“對不起……對不起……焘兒,是我錯了……”
自己一直追逐的人,從未憐惜過自己半分。真正待自己好的人,自己卻把人傷成這樣。他差點因自己而死,卻還對自己留有情意……
審問室外的塔吉,只覺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都聽不懂,什麽都想不起。只是耳邊偶爾飄過些許字眼,什麽“還是很喜歡你”,什麽“你只有我了”,什麽“你才是真正愛我的”……他好像明白是什麽意思,一開始想,腦子又立馬變得十分混亂。
李長明在跟長孫澈……說些什麽?
他們在幹什麽呢?
怎麽回事啊?
塔吉呆在原地,滿頭霧水。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王妃不會誤會的。(x)
桃,大虞第一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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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我騙了單純可愛的攻3,攻3因愛生恨,毀掉我的所有,只是因為想對我強制愛。
桃:噗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