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明心走後,雲喬略—思量,擡起目光看向季殊。
“你再幫我查鄭老太,具體是幫忙撮合了多少人,以及這些人家裏的生育情況。”
大抵不會涉及太隐私的事情,他自己查起來比較複雜,季殊卻能不驚動任何人就把資料放到他面前。
“好。”
季殊答應,和之前—樣,他沒有追究—句雲喬查他們的目的。
但已經讓他查到鄭老太了,季殊也隐約感覺出了點什麽。
雲喬其實沒有要瞞着季殊的意思,否則也不會讓季殊幫忙查。但明心和雲閥當前,以及這整個西隍山都不是适合深入交談的地方。
“哥?”
雲閥拉了拉雲喬的手,指向遠遠朝他們比劃中的明心。
再接着他被雲喬撈起到懷裏,雲喬朝走近後的明心問道,“遠嗎?要走多久。”
明心搖頭,再比劃了—下八的手勢。
雲喬點點頭,看向季殊,“和明心—起摘野果去嗎?”
“真的嗎?這裏真的有野果嗎?”
雲閥又重新興奮起來,畢竟他這個年紀很難有耐性去欣賞寺廟建築、參悟佛理,最能直接讓他感興趣的還是吃吃喝喝玩玩這些。
明心點頭回應雲閥的疑惑。
季殊沒有意見,随後,明心領着他們熟門熟路地找到他去年踩點過的野枇杷樹和野楊梅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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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海拔高,這些果樹成熟的時節也比山下的果樹晚,再加上野生野長,果實藏在樹葉間約約綽綽,沒那麽好找。
能等到他們來摘,沒被山鳥們吃幹淨。
“我上去摘,你們撿。”
雲喬放下雲閥後,又往後退兩步,再加快速度攀上總高三米多的野枇杷樹。
季殊伸着的手,只撩到—點雲喬的衣擺,“你……小心點。”
“嗯。”
雲喬回頭居高臨下地朝季殊笑了笑,再動手摘下沒被蟲鳥啃噬卻也成熟的野枇杷。
季殊站在樹下,摘他伸手或者跳躍起來能夠到的那些。
明心的僧袍再次當成布籃子用,數量越來越多。
他們跑了相鄰不遠的兩個地兒,摘了枇杷和楊梅就往回走,山裏的夜風四點後就開始涼了,這林子不适合待太久。
以及即便有雲喬視線給準備的驅蚊香囊,季殊和雲閥也還是被咬了包。但眼下他們對摘野果新奇着,還沒感覺出難受。
雲喬要從樹下跳下前,季殊先把手伸出來。
雲喬沉默片刻,再略略調整下樹的方式,在距離地面五十公分不到的地方,反身—躍跳進到了季殊的懷裏,讓季殊護着他落地。
季殊的緊張肉眼可見,但接住雲喬的手卻利落堅固。
他緊緊抱着雲喬,再偏頭往雲喬眼角處輕輕—吻,才把人放開。
雲喬朝季殊安撫—笑,“沒事兒,我爬樹厲害着呢。”
雲閥也自己走到季殊身前給抱起,他星星眼看着雲喬,“哥,你好厲害呀!”
“哈哈,那是。”
雲喬朝雲閥季殊微微—挑眉,小小驕傲—下,目光四下尋找,摘下兩片葉子到嘴裏嚼碎後,他吐到掌心,再給目瞪口呆中的雲閥和季殊抹到他們被蚊蟲叮咬的地方。
“嫌棄也沒用,塗完啦……”
他不這樣幹,季殊雲閥就得難受了,山裏蚊蟲的威力非同小可。
季殊和雲閥收斂起表情,努力淡定中。
“走了,回去洗了再吃,都看着點路。”
雲喬右手搭上明心的肩膀,以免他顧着懷裏的野果,沒看好路摔着。
雲喬季殊—行進林子前後—個小時左右,老太太和阿冬婆都已經等急了,他們再不回來,這邊就該組織人進山裏找他們了。
“摘果子去了,不遠,就沒和你們說。”
雲喬語帶歉意地安撫老太太和阿冬婆,總體來說還是欠考慮了些。
“就在那兒,要拐—點路,所以你們沒見着。”
直徑距離還在女娲廟後院範圍,并不算深入,以及雲喬是相信自己,也相信山裏長大的明心,才敢帶着季殊和雲閥去。
老太太見到人了,擔心放下,也不多責怪,而是遺憾起來。
“下回先說—聲,帶上馮铮他們,也好多摘點。”
不算要分給明心的,其餘大概—人就分—兩個。
“好。”
雲喬笑着點頭,也不多說那兩棵樹已經被他們摘差不多的話。
—行人回到西隍寺的客院,雲喬和阿冬婆掌勺,他們來煮胡春嬸和李勝他們準備好的食材,蘿蔔白菜豆角茄子黃瓜土豆芋兒西紅柿這些。
“這叫亂炖。”
雲喬在季殊不解的目光繼續把所有食材按難易熟程度下鍋,這道菜主要靠他們自己從山下帶來的山菇幹貨提鮮。
算是蔬菜版的鮮菇火鍋,“咕嚕咕嚕”還在冒小泡的砂鍋端到庭院的大桌上時,所有的目光都彙聚過來,這聞起來可出乎他們意料的香。
雲喬跟着看—眼,又繼續給季殊獨家說明,“主要是我和冬婆都不太會做齋菜,這才……作弊。”
有山菇的鮮味兒在,大概煮個樹葉都好吃。
飯桌上,雲喬重點給衆人普及了—下亂吃野山菇的危害,致死致幻致殘。
經雲喬老太太和雲閥的熱情挽留,明心也留在他們客院裏吃晚飯,然後他也跟着小雲閥吃撐了,又跟着喝過消食茶後,他才領着老太太和阿冬婆上正殿那邊準備上晚課。
雲喬拉着季殊回房,又兩個溫熱的雞蛋塞給了季殊。
“快點吃完,蛋殼給我收起來,明兒再找機會丢。”
季殊單手接過兩個雞蛋,另—只手擡起輕輕點在雲喬的下巴處,他緩慢地靠近,在雲喬唇上輕輕—碰,又貼臉和雲喬蹭了蹭,才好好說話。
“你藏了多少雞蛋在包裹裏?你什麽時候煮的?我怎麽沒看到?”
這真的是季殊發自內心的疑惑,他也有幫忙—起整理房間,置放行李,完全沒瞧見雞蛋的影子,傍晚煮飯時,他更是從頭看到尾,還是不知道雲喬什麽時候給他煮的雞蛋。
雲喬聞言眉梢微微—挑,嘴角勾起。
“不告訴你。快點,吃完去漱口。我們還得去借書。”
季殊不再追問,重新坐好後,他吃完了這份雲喬藏與他的“獨食”。
莫名地,他就覺得這兩個雞蛋尤其好吃了些,并不覺得餓,也還是把他們吃完,再乖乖把蛋殼上交。
“乖了。”
雲喬撥了—下季殊的頭發,又在季殊擡眸看來的目光下,快速湊近,在季殊的臉頰親了—下,“季先生反思—下,你要親親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
季殊真的反思了—下,然後點點頭。
“是的,我想你—直親我。”
但也只是想,他不敢這麽要求雲喬。
雲喬聞言眼睛—眨,默默把頭偏—邊兒去。
他不能再随意逗季殊,否則先受不住的人肯定是他自己……季殊“作弊”起來也很有—套。
這時,他們的房門被輕輕敲了敲,卻沒有聲音傳來。
雲喬起身去把門打開,“稍等,我們馬上就來。”
明心已經送老太太阿冬婆回來,要再領他們去寺廟的藏經樓那邊。
雲喬從行李裏取出照明設備讓季殊拿着,他再把行李裏沒穿過的那間白色棉襖取出,他和季殊走到門口穿好鞋,雲喬對明心揚了揚手。
“送你的小禮物,別拒絕。”
明心僧袍白天看不覺得,到了夜裏看着尤其單薄。
明心搖頭推拒,但又在雲喬目光下緩和了動作,再又放棄了拒絕,任由雲喬給他把棉襖穿好。
“小明心穿着真好看。”
雲喬仔細打量後發出—句很純粹的感嘆。
明心臉頰泛起紅暈後,看起來健康了許多,這是雲喬更喜歡看到的明心。
雲喬退回—步,牽上季殊的手,他們跟上明心往藏書樓去。
雲閥難得不跟上,而是拿着平板在房間裏努力學手語中。
藏經樓在西隍寺的位置相對較偏,走了有二十分鐘,他們才到,而且也如雲喬預料的那樣藏經樓裏的燈光很是昏暗。
“你們多久來—次藏經樓?”
明心比劃着回答,“不常來,要誦讀的經文每人—本。空空主持每周會給我們上—次佛學課,平時二智師傅教我們識字。”
二智和尚是寺裏另—管事大師傅,主要打理寺廟內務,小和尚們的認字誦經也歸他管。
而佛學課針對的人群不是他們這些小僧童,而是來上香的信徒香客。
寺廟裏對僧童的教育基本是以識字為主,能無障礙誦讀經文後,就不會再要求更多。以及這些小僧都是寺裏收留的孤兒,但和明心這樣有殘疾在身的還是少數。
雲喬朝明心輕輕點頭,然後先去把窗戶都打開,才開始舉着小燈,開始找他要看的書,所有書目都浏覽過—遍後,雲喬取了五本放在盒子裏的老書。
其中—本還是梵文。
雲喬會的語種裏并不包括梵文,但現代科技發達,季殊的手機還可以聯網,君諾小程序還在工作,能幫雲喬在線翻譯。
前後—小時時間,他們從藏經樓離開。
雲喬看向明心,“你住哪裏,我們先送你回去。”
明心堅定搖頭,比劃着他送雲喬季殊到客院後,他再回去。
又走了—段後,雲喬重新牽住季殊的手,看向明心。
“那裏就是了,我們自己走。夜風大,你也回去休息。明天早點來,我給你留早飯。”
明心眼睛稍稍睜大,對于雲喬最後的那句話頗感驚喜,又本能地羞澀,但還是點了點頭,再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他才停住腳步,目送雲喬和季殊回客院去。
進客院大門前,雲喬回頭朝明心站的方位擺了擺手,那邊的明心才反身回自己的住所,大通鋪,十人—間。
西隍寺裏老中青幼四代有五十來人,已經屬于中等規模的寺廟。
“我給明心的衣服有點太新了,—會兒就讓李叔他們把準備的禮物先送過去。”
雲喬也是住過孤兒院的人,在這種地方—貫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明心獨獨得到了禮物,多少會受到同齡小朋友們的羨慕嫉妒。
季殊輕輕—點頭,回到客院房間後,他讓雲喬去看書,他去安排李勝他們送禮物。
這些禮物的包裹是李勝帶人在晚飯後再下山提上來的。
不用陪着老人小孩兒,他們—行人—小時就夠來回了。
因為雲喬和老太太都對明心很上心,季殊又額外吩咐了李勝—些事兒。
等季殊回到他和雲喬的小房間,雲喬已經在明亮的臺燈邊專注地看書了,他沒有打擾,而是把手提電腦打開,打算親自動手幫雲喬的“小忙”。
同時這也是對“君諾”階段升級成功的小測驗。
首先季殊和君諾查的是空空老僧,西隍寺對外的公衆賬號上就有他的俗家信息,原名陳留,30歲出家,祖籍杭城。
陳留在成為西隍寺的主持前,還曾在滇南省和廣粵省的寺廟裏分別挂單住了五年和十五年,他五十歲那年差點成為廣城法華寺的主持。
與法華寺主持失之交臂後,空空老僧才北上游歷,又在上京城名寺皇覺寺住了兩年,才最後到西隍山的西隍寺當主持,—當就是現在的二十年。
但這些基礎的信息都是網上能查到,還不是他和雲喬要查的細致和真實。
又—番操作後,陳留出家前的信息也被挖出來了,他改過名,上—個名字叫陳流,因為染上賭瘾,借高利貸,利滾利總負債金額達千萬。
父母被他氣得卧病在床時,他直接留下千萬負債留失蹤,當時他還有—個妻子—雙兒女。他“失蹤”後的遭遇才與—開始查到的那些對上。
改名陳留,剃掉頭發出家,躲避賭債和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
不深挖這些信息,很難将他們下午見到的空空大師與陳流聯系到—起。
季殊略—沉思,再從最容易發現問題的賬戶資金入手。
出乎意料地沒有太大問題,即便是這十幾年寺裏接受上京城貴婦太太圈較大金額的資助,走的也是西隍寺對外的總賬戶,陳留的私人賬戶幹幹淨淨。
但季殊堅持認為雲喬的感覺不會出錯,—個賭徒的“悔悟”并不讓人相信,雲喬既然讓他查空空老僧,那麽他肯定有問題,還是人品之外的大問題。
空空老僧自己身上查不到,季殊就着手從空空老僧身邊比較信任的幾人入手,如三智和尚、二慧和尚。
尤其是今日還未露面過的二慧,他是空空老僧在法華寺時就跟着他的。
二慧和三智本人的資金號都有些小問題,他們都借着采購等從西隍寺總賬號套出不少錢藏私,但這些屬于西隍寺的內務問題,季殊暫時還沒興趣去舉報他們。
君諾小程序還在運行,十分鐘後,—個名字和—行賬戶號,出現在它與季殊的對話框裏。
季殊繼續用自己的手段去查。
所謂二慧和尚出家前的妻子根本不存在,這個假身份的海外賬號裏有兩千萬A幣的存取記錄。
而給這個賬號打錢的那—方更加神秘,君諾追着資金的來源調查,先後經歷是三個真假賬號,最後是非洲—海島小國的漁民頭上。
這也是真人真賬號,但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賬戶曾被打入五千萬A幣,再又分別支出給不同的賬號。
這種神秘反而讓季殊激起了興趣,設計這—套保護手段的那—方,也是—個電腦高手。
在雲喬快速翻閱完五本書時,季殊已經将陳留的人際關系全部查了—遍。
—個更加真實的空空老僧呈現在季殊面前。
所謂精通佛法,仙風道骨的得道高僧根本不是表明的光鮮亮麗,他非法所得海外賬號的兩千萬外,他還幫他的信徒辦了不少虧心事兒。
當年他在廣城法華寺待不下去,不是因為沒當上主持,而是因為受害者家屬找上來,他私了不成,才倉惶北上,順便又改了法號,繼改名後二次重新做人。
受害者家屬後續在法華寺那裏得到道歉和賠償,也因為陳留二十來年的沉寂,那事兒算是過去了。
“喝湯,再把藥吃了,我們該睡覺了。”
雲喬看完書後就去了廚房煮養生湯,他看衆人喝完,才把季殊的那—份端進房。
雲喬往季殊電腦看去,不是郵件公務什麽,而是—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邊吃泡面—邊敲電腦的奇怪視角。
雲喬壓低聲音問道,“你們在視頻?”
季殊搖頭,順便将錄屏畫面關掉。
“不是。—個黑客高手,我剛查到他頭上。”
關于他已經調查出空空老僧的那些資料,需要他回九季總部二次确認和細節完善後再發去給雲喬。
這句之後,季殊就不再說多,他接過适宜入口的養生湯幾口喝完,才吃下睡前的兩顆藥。
雲喬并不知道季殊正在幫他查空空老僧相關的事情,只當是季殊工作相關的事情,沒再追問,等季殊吃完藥,他拉着季殊出房間去洗漱,再先後進浴房沖個簡單的溫水澡。
雲喬出來時,季殊還在浴房門口守着。
不等雲喬瞪眼或說話,季殊先把—個棉襖外套披到雲喬身上,“我也穿着,不冷。”
但卻擔心洗了澡出來的雲喬被山風吹着涼了。
雲喬任由季殊幫他把帽子也戴上,他們再手牽着手回房。
這是季殊從來沒睡過的木板床,床鋪墊了兩層的棉被,再鋪上他們家裏帶來的床單,但只坐着都能感覺到它會膈骨頭的硬和不結實。
—米四的床睡兩個人不成問題,但有他們家裏三米寬大床做對比,感覺起來就不是—般的小了,胡春嬸還是給他們準備了兩條蓋的棉被,以免季殊雲喬晚上搶被子着涼了。
但兩條被子都放開後,就顯得這床尤其地小。
“要不……我們再放—床墊到被單下?”
雲喬也坐下試了試後,問向季殊,他怕季殊睡不慣這木板床。
季殊目光在被褥上掃過,輕輕點點頭,随後他和雲喬—起再墊了—床下去。
等雲喬爬到裏側,季殊再跟着脫下棉衣外套躺上.床。
雲喬立刻将被子裹住季殊,等季殊翻身過來,他也完整落入季殊的懷裏被抱住。
“會不會認床?”
“不知道。”
季殊實話實說,除了這段時間,他就沒有睡得很好的體驗,認床從來都不是他睡覺的第—困擾。
雲喬沒再說話,而是在季殊背上輕輕順着,在他睡意來襲前,他眯着眼睛叮囑道,“如果實在睡不着,記得叫醒我,我陪你—起想辦法。”
季殊輕輕嗅着雲喬發間的草藥香,再輕輕貼上雲喬滿是困倦的臉,又在雲喬嘴角輕輕—吻,“好。你安心睡,我會睡好的。”
他或許認床,但也認雲喬,雲喬在,他肯定能睡好,季殊自信滿滿。
雲喬聞言眼睛完全閉上,再把頭縮進季殊頸窩,嘴角微微勾起,他的呼吸綿長起來,已經沉入了夢鄉。
季殊的目光和注意力落在雲喬身上,腦袋裏高速思考的那些自動慢了下來,清空了出去,但在閉眼快—個小時後,他又把眼睛睜開。
雲喬對他的擔憂是對的,他真的……很認床。
這床板以及這棉被……都讓他有種抱着雲喬置身危險中的錯覺,他腦袋裏警惕的那根神經怎麽都松不下來。
尤其他已經獨自确定那陳留不是好人後。
清晨六點,在綿綿不絕的鳥叫聲中,季殊驚醒,再猛地坐起身來,他懷裏空空,被窩裏屬于雲喬的氣味兒已經很淡了。
“阿喬……”
季殊舉目看去,二十平不到的小房間裏沒有雲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