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雲喬沒有受住來自季殊的“引誘”,他一偏頭在緊貼他臉頰的屬于季殊的唇上碰了碰,“我知道,我也想。”
但季殊忍住了,他反倒沒有。
季殊聞言雙眸的光完全柔和下來,他把雲喬擁住,淡淡的喜悅一遍又一遍地洗滌他的感知,“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我的高興。”
昨天到現在他還在雲裏霧裏,不敢相信雲喬會喜歡他。而每次和雲喬确認,他都能重新感受一遍獲知被雲喬喜歡的喜悅。
雲喬彎了彎眼睛,把掌心按在季殊的胸口上,“不用說,我能聽得到。”
心跳,體溫,以及體內激素的變化,再沒有這些數據更直觀地讓雲喬知道季殊有多喜歡他了。
繼續相擁了有十分鐘,雲喬和季殊牽着手沿路回寺廟裏,在又路過僧人看來前,他們主動把手放開。
在寺廟裏牽手,多少有那麽些不夠莊重。
基于老太太的虔誠,他們也願意尊重寺廟裏的規矩。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一定告訴我。”
季殊對雲喬還算了解,雲喬絕不是單純陪老太太還願,但這寺廟有什麽需要雲喬親自走一趟,他暫且也沒完全确定。
“我很早以前認識一位僧人,應該就是給我們算八字的那位大師。”
雲喬一貫不相信太過巧合的事情,但這僅僅這一點疑惑,他還得見到人,聊一聊,再決定要不要深入調查,做完這些才能有所判斷。
雲喬和季殊一路問了些人,就往這位老太太相熟的大師住所來了。
才進入這個院落,他們看到正在料理花草的白須白袍僧人,比起僧人,他的氣質更像是道士,氣韻出塵,保養得宜。
雲喬停步開口問好,“大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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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施主,雲施主,快請進。”
老僧法號空空,他放下藥鋤,朝季殊和雲喬點了點頭,對他們到來并無意外。
季殊偏了偏耳朵,随着第一階段複健治療結束,他的腦袋損傷部分有所恢複,他對這個胡須僧人的聲音也略覺得耳熟起來,而這種耳熟的感覺不算久遠。
但人他可以确定是從未見過。
空空老僧主動開口和季殊解惑,“半年前,施主昏睡不醒時,貧僧給您念過經。”
半年前季殊險死還生後還昏迷不醒多日,老太太讓李勝去西隍寺接了空空老僧過來,他在病房給季殊念了一天的經祈福。
當時醫院對季殊基本是放棄狀态,才任由老太太這般動作。
空空老僧離開的隔天,季殊醒來,老太太也因此記了他一份恩情,對西隍寺捐贈更多外,後續也讓他給季殊和雲喬算八字合姻緣。
季殊點頭,暫且接受空空老僧的說法,回頭他問問李勝或者調個監控便能确認。
“空空師傅在季殊12歲發病那年也來過吧,我記得您。”
雲喬和季殊沿着石子路走入,他低眸看了看空空老僧料理的花草,點了點頭,“它們長得真好。”
“哈哈,就這點本事沒生疏了。”
空空老僧放下藥鋤,手往待客的茶室揚了揚,腳步一頓,他回頭瞪目看來,“你是……司老身邊的小娃兒?”
“是我,空空師傅竟還記得我。”
雲喬自覺當時跟在司老身側沒什麽存在感,而且十年過去,他的變化很大,即使是老太太和季殊也沒認出長大後的他。
但若是空空老僧和司老或邵老另有交情,從他們那邊知道他的成長情況,又不好說了。
“我記人只記骨相,小司喬和季施主都難見的骨相。”
雲喬輕輕一笑,對空空老僧的骨相說辭莫名感興趣起來,“您說說我和季殊都是什麽骨相?”
空空老僧支起微偻的背,目光瞬間銳利起來,一點點描摹過雲喬的五官,又面帶贊嘆地點點頭,“小施主是萬中無一的紫微麒麟骨,天生皇胄,貴不可言。”
雲喬沒勾了一下嘴角,空空老僧的這句批語,讓雲喬以為他們在什麽舊皇朝時代呢。
他是要當皇帝呢,還是要給人當皇後?
雲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的臉型的确和雲晖蘇曼青都不怎麽像,但也沒到萬中無一的地步吧,就是帶了點狐貍尖的瓜子臉而已。
“那我家先生呢?”
空空老僧聞言卻沒有同之前那般細致觀察,一邊往茶室那邊走去,一邊回答雲喬的話。
“季施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無’骨之相,不似此間人。”
雲喬看去季殊的臉,再怎麽揣摩也只覺得季殊骨相好,耐看,辨識度高。
“哈哈……不過照着古書宣科,兩位施主聽聽就好。”
雲喬和季殊走入茶室,雲喬徑直去把窗戶都打開,“抱歉,我家先生聞不得這些。”
這個茶室還連通着裏間的小佛堂,淡淡檀香從裏傳出。
“無妨無妨,是我準備不周。”
空空老僧走入小佛堂直接把檀香熄了,他才再回茶室的主位坐下開始煮茶。
茶包正是他小院裏種的那些,能制作的量極少,只用來招待他眼中的貴客,雲喬和季殊絕對能算得上。
“好香啊,我能和您要一些花種嗎?”
雲喬很識貨,并且打算自己種,略略升級一下家裏的茶包。
“哈哈哈,當然,你能種活就行。”
雲喬眉梢微微一挑,開始數起他在滇南省種活的那些奇珍異種,“九葉蘭,鬼蘭,二喬,白雪塔,豆綠……”
空空老僧不敢再小看雲喬,接下去近一個小時,都是雲喬和空空老僧的種植經驗交流時間了,以雲喬聽授經驗更多,不時補充點他從別人那學來的個人經驗。
一時間空空老僧對雲喬頗有些想見恨晚的感覺。
“你認識顏銀?”
空空老僧隐約覺得雲喬一些經驗和論調有些耳熟。
雲喬輕輕點頭,“顏師傅是我和爺爺在滇南省的鄰居。”
“他不是早十幾年就定居國外,方便看女兒外孫女嗎……”
空空老僧對花卉奇珍有熱愛就不可能沒聽說過顏銀,或者說,他們本就認識。
“顏師傅說他待不習慣,一年不到就回國了。”
雲喬對顏銀的低調有所了解,顏銀也讨厭別人惦記他家裏的花花草草。與之對比,雲喬感覺裏空空老僧對花草的熱愛挺有限,并不如雲喬在他們話題開始前預設的多。
雲喬繼續補充一句,“顏師傅不愛交際常往山裏去。”
如果不是雲喬跟着顏銀和其他山民跑了幾回深山,司老找上鄰居家門,他都不知道自己隔壁住着一位特級花卉大師、種植家、藥物學家。
看了看時間,雲喬拉着季殊站起。
“打擾您午休了,另外,我晚上能否借閱一下寺裏的經書。”
“不打擾,貧僧很久沒和人聊得這麽開心了。你只管和三智說,要看什麽書都行。”
空空老僧心情甚好,對于雲喬的博學有所體會,他再朝季殊點了點頭。
“季施主也請自便。”
從空空老僧的園子出來,雲喬和季殊不再逗留,直接回他們住的客院,再進到今晚要住的小房間裏。
季殊主動拉着雲喬的手坐到蒲團上,低聲詢問,“有收獲嗎?”
“有。”
雲喬微微點頭,傾身過去投入季殊懷裏,再深吸口氣,收起眼底的複雜和驚色。
但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
“你幫我查一查空空師傅,盡量細致些,這些先別讓奶奶知道。”
“好。”
季殊點頭,他擁住雲喬,不再多問,他能感覺到一點雲喬隐約有受到沖擊,但他仔細回顧雲喬和空空老僧的對話,并沒有發現什麽特別需要在意的地方。
雲喬的自我調解能力很強,兩分鐘過後,他再坐好看季殊時,已經和平常沒什麽區別了。
“走吧,我們去叫奶奶小花兒起來,繼續睡下去晚上該睡不着了。”
季殊仔細打量雲喬兩眼後,點了點頭,“好。”
阿冬婆已經先雲喬和季殊去叫人了,雲閥睡醒一貫乖順,除了黏人了些,愛撒嬌了些。
“哥,抱抱!”
雲閥朝雲喬伸着兩只手,然後又先被季殊提溜着抱起來,“我抱你。”
雲閥不敢有異議,乖乖趴到季殊肩上。
客院裏的衆人分成三波,馮铮等四人跟着雲喬季殊一行燒香拜佛,李勝帶一人去和廚房交際,再去寺廟的自種菜地準備瓜果蔬菜這些,胡春嬸和另一保镖留守客院。
雲喬一行出客院時,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僧人遠遠看到他們,微微一鞠躬後,就轉身跑去,再不久他領了三智胖師傅過來。
“明心不會說話,但能聽得懂,你們有什麽需要就告訴他。”
三智和尚安排的明心小和尚在客院外等老太太一行。
雲喬對寺廟門口有一面之緣的小明心很有印象,粉雕玉琢,雌雄莫辨的病弱小少年。
雲喬和季殊也是屬于面相精致,兒童時期男女通殺的長相,但進入少年青春期就不會再有這樣的困擾。
而明心小師傅身高已經達到普通十二三歲少年的高度,面相卻更加精致,加上佛寺裏的氛圍感染,他的氣質也相當獨特,過目難忘。
當然,在雲喬觀察看來,明心身上的病氣很重,只是還不确定是病理的,還是純粹氣質方面的。
“小明心來給奶奶看看。”
老太太拉着明心小和尚稀罕,她老毛病又犯了,滿寺十來個小和尚裏,她一貫最喜歡明心,也因此三智才又安排明心來客院外守着他們。
明心不反感老太太碰觸,他輕輕點頭,比劃着手語。
“有需要告訴我,我跑步快,會幹活。”
“你很厲害!”
雲喬也朝明心笑了笑,他再看向三智和尚,“我會手語,三智師傅先忙去吧,明心小師傅跟着我們就行。”
關鍵是老太太和另兩個保镖都不是第一回 來,他們對寺廟的路相對熟悉。
以及上香的大殿本來就顯眼規整不難找。
“哇,這位小哥哥真好看。”
雲閥從季殊肩頭探出腦袋,朝着明心發出內心的驚嘆。
“哥,他回我什麽了?”
雲閥懊悔莫及自己學的不夠多,他就看不明白明心都比劃什麽了。
雲喬扒拉一下季殊肩頭屬于雲閥腦瓜子的發簾,笑道,“明心說,謝謝你,你也可愛。”
雲閥難得紅了笑臉,目光在雲喬和明心臉上來回,感受到老太太的同款愉悅,随後,他的膽子肥了一瞬。
“嫂子,你也多笑笑,被比下去啦!”
季殊毫無所動,雲喬才不會和雲閥這樣對人犯花癡。
季殊對氣味相對敏.感,遠遠他就停下腳步,再把雲閥交給馮铮抱着。
“等着,我們很快出來。”
雲喬朝季殊輕輕點頭,他攙着老太太繼續進正殿。
燒香插香這些都有保镖代勞,老太太進正殿後就虔誠地跪下,默語不斷,阿冬婆緊随其後。雲喬跟着一鞠躬後,就仰着頭饒有興致地打量這些佛像。
雲閥看看雲喬又看看老太太阿冬婆,最後學着雲喬以參觀為主。
從這個最大的佛殿出來,他們與季殊彙合後,又進了其他佛殿和相對偏僻些的伏羲殿。
這麽一圈參觀下來,雲喬只在伏羲殿裏發現一些古寺的痕跡,其他地方都近二三十年新建再仿古改造的。
“明心小師傅,你來寺裏多久了?”
雲喬問向給他們領了一路,又繼續領他們往隔壁女娲廟去的明心小和尚。
明心用手語比劃,“9年。空空方丈在山腳撿到的我。”
說着話,他們在一顆大柳樹前的景觀亭裏停下,這邊的景色開闊,适合停留觀賞。
雲喬挨着季殊坐下後,又朝涼亭外規規矩矩站着的明心招招手,“過來。介意我幫你看看嗓子嗎?”
明心擡眸打量一眼雲喬,緩慢搖了搖頭,但他還是比劃着告知雲喬一些基本确定的事實,“天生的,難治,方丈帶我下山看過。”
雲喬沒有就此發表意見,确定明心不抗拒後,一手扶住明心的後頸,一手輕輕撫上明心的喉骨,輕輕地按摸,再仔細觀察明心的反應。
“疼嗎?”
明心擺手,作為回應。
雲喬放開明心的喉骨和後頸,再按着他的肩膀,引導他蹲下來,把頭揚起,方便他觀察,“別怕。啊。張嘴。”
“啊。”
跟明心一起蹲下的雲閥先示範着張開嘴,然後明心遲疑着也把嘴.巴張開。
雲喬的檢查一分鐘左右就結束,并且從口袋裏摸顆糖,喂給了明心,“做得很好。”
“哥,我也要。啊唔。”
雲閥也被喂了一顆甜度很低的糖,但他心情好,估計喝白開水都能覺得甜。
“你別害怕,我哥哥嫂子很厲害的,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雲閥拉着明心到一邊分享他口袋裏的素點心,以及說悄悄話,但依舊只能他自己叭叭不停地說,也僅僅能看懂“謝謝”的手勢。
“……我回家就學手語,下回我再來,我就能看懂你說什麽啦。”
明心也不再費勁兒回應雲閥什麽,而是輕輕點頭,再拉過雲閥的手,慢慢書寫了兩個字,“歡迎”。
季殊輕聲問向雲喬,“怎樣?”
雲喬輕輕點頭,“比我預想的好,但還需要更進一步檢查。”
雲喬初步診斷明心的喉骨和發音的嗓子有少許的萎縮症狀,但卻是因為相關肌肉缺乏鍛煉引起,明心說不了話,嗓子之外還有心理原因。
“我會安排。”
季殊悄悄拉了拉雲喬的手,他一點不覺得雲喬多管閑事,如果雲喬真能對明心不聞不問,反倒不像是雲喬了。
雲喬思量着點了點頭,再朝季殊淺淺一笑。
對他來說,自己幫人,和拉着季殊和季家一起幫人是完全不同的體驗,後者莫名壓力巨大,但季殊給予他的反應如此理所應當、平淡如常。
“謝謝。”
雲喬又一次被感動了,他能遇到季殊和被季殊喜歡是如此幸運。
重新啓程,這個涼亭的小坡下去,就是女娲廟,在華北華東地區比較少見的廟,但在阿冬婆故鄉的滇南省卻很常見。
“我們那邊的廟祝都是道姑。”
阿冬婆小聲和老太太八卦一句,以及隐約覺得這裏少了點什麽,“這裏怎麽沒有姻緣樹呢?”
老太太知道的相對清楚些,“有的,兩年多前被雷火點着,就被移植到後山去了。聽鄭老太說,這裏正計劃着着改建個姻緣池。”
為此鄭老太還在游說上京城裏的富太太們捐款,老太太也表示願意捐一筆。金額不算大,但也算占了個頭名了。
阿冬婆對此就不再多說了,老太太信佛信道也不妨礙她捐錢做公益做好事,倒也不用怎麽去勸她。
老太太準備還願的東西,都是水果這類,供上大殿後,她又繼續參拜,随後又往功德箱裏塞了一封早就準備好的現金紅包。
“我們在這兒坐坐,你們去玩吧。”
這一圈下來,老太太和阿冬婆都不願再走了。
而之前午休的決定完全正确,否則這會兒她估計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雲喬先後給老太太和阿冬婆把脈,确定她們身體無礙,再留下馮铮幾人,雲喬和季殊繼續逛女娲廟,明心也牽着雲閥跟在他們身後。
繞到後山,他們遠遠就看到有燒焦痕跡的姻緣樹,樹上還殘留着不少燒斷的紅繩。
明心輕輕拉了拉雲喬的袖子,再比劃,“我知道哪裏有紅繩和姻緣牌。”
雲喬搖了搖頭,“不用。你幫我去和廟祝把簽文簽筒都借過來。你走慢一點,我不着急。”
明心點頭,放開雲閥後,快步從矮門回女娲廟裏,沒多久他就抱着簽筒來找雲喬了。
“謝謝。”
道謝後,雲喬從明心手裏接過,然後一根一根往外拿,看完一根就還給明心一根,明心撩起僧袍來接。
雲喬看得很快,一百零八根簽全部看完,再幫着将它們插回簽筒後,他才朝明心點了點頭,“可以了,你幫我送回去。”
明心轉身帶着簽筒往矮門那邊跑去。
雲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別跑,用走。”
然後明心就乖乖地變成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