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哥,哥!你聽到了吧,媽終于想開要離婚啦!我申請晚上多吃一份飯後甜點慶祝!”
雲閥的小模樣不要太高興,鄭老太面前他還會克制,見到雲喬和季殊後,完全放飛自我,蹦蹦跳跳,還很雞賊地要借此滿足口腹之欲。
“你給母親打個電話過去,她最在意的應該是你的撫養權。”
雲喬捏了捏雲閥的臉頰肉後,把自己的手機給雲閥。
蘇曼青的手機經過湯米米的處理,徹底抹去被木馬程序監聽的風險,可以正常通話使用了。
雲閥可以明确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意願,一旦協議離婚不成,鬧上法庭,他的意見會成為撫養權判決的關鍵因素。
雲閥的一個電話徹底讓蘇家那邊的蘇曼青下定了決心,開始決定離婚後,她整個人都感覺輕了幾斤,吃到嘴裏的水果也甜了起來。
“姑姑,你快來,奶奶醒了……對了,還得立刻告訴阿喬表弟。”
蘇姣和蘇曼青說完,就立刻給雲喬發去簡訊。
蘇老太清醒能認人的時間長短很不可控,有時候一天都沒事,有時候幾分鐘又認不得人了。
蘇曼青也顧不得蘇姣還和她說什麽了,她提着裙子最快速度飛奔去蘇老太的房間。
房間裏,傭人正在給蘇老太疏頭發,梳妝鏡裏看到喘氣不止的蘇曼青,她雙眸裏一點心疼溢過,但話語依舊不留情。
“我的病就這樣,不用你來看。”
“媽,我要回家,我想回家,我想您了……”
蘇曼青哭得難以自抑,在蘇老太面前她永遠是那個可以任性的小女孩兒,她趴在蘇老太腿上,抽抽噎噎,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一次全哭出來。
蘇老太沒有推開蘇曼青,她也不知道自己下次還有沒有機會清醒,而她最放心不下的一直都是蘇曼青,她被他們保護得太好了,反而成了蘇家最大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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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對不起。”
蘇老太輕輕撫了撫蘇曼青的頭發,“也是我對不起你,引狼入室不自知。”
她以為她對鄭老太一家的幫扶,夠她知恩感恩,也能真心待他們,是為會為蘇曼青好好相看人,最後就介紹了這麽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雲晖。
可惜她察覺到雲晖的真面目時,蘇曼青已經懷上了孩子,她越阻止,蘇曼青就越對雲晖且情根深種不離不棄。
後來她才醒悟,她要想保護蘇曼青,就得先保住蘇家的繁榮,只要蘇家在,給雲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苛待蘇曼青。
以及他真的能哄蘇曼青一輩子,她願意成全他們。
現在看雲晖哄不下去,蘇曼青就嘗到了一意孤行的後果。
“想回家就回來,哭哭啼啼做什麽……就你淚眼多,淹了我半條褲子。”
“對不起。”
蘇曼青被訓得紅了紅臉頰,她扶起蘇老太去換褲子,再把她要和雲晖離婚的決定說了一下,以及雲喬雲閑被抱錯,雲閥出生的事兒都提了提。
她也不清楚她兄嫂有沒有在蘇老太清醒、能記事兒時告訴她這些。
蘇老太眼底一點厲色閃過,小雲閥她之外,其他蘇曼青說的她都不知道,但很快她的精氣神又低了下來,她的病在這兒,再憤怒也沒辦法親自料理那些人。
“我老了……”
蘇老太又一次發出這樣的感嘆。
人不認老不行,偏偏她還患上這樣反複無常,時常傷害到身邊人的不治之症。
季家那邊雲喬看到簡訊後,就提上阿冬婆臨時給他們備上飯盒,出發往蘇家去,這次雲閥沒跟着,季殊跟着他來了。
季殊自己快速吃完,再把雲喬食盒端過來,把半個雞蛋喂給雲喬,“你忙了一天了,也得吃飯,吃完再想。張嘴。”
“唔,知道啦……”
雲喬吃着雞蛋,要去拿回食盒前,季殊繼續喂來第二勺。
雲喬目光往前座瞄了瞄,李勝陳威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一點都沒要往車內後視鏡瞄的意思,他就收起那點人前的不好意思,繼續讓季殊喂他。
食盒的分量不多,阿冬婆說會準備宵夜等他們回家吃。
擦嘴漱口後,雲喬靠着季殊沒十分鐘,他們就到蘇宅門口了。
門口蘇姣和管家提前得到小區保衛科消息,早幾分鐘來候着了。
“阿喬……季先生,也來了。吃過了沒,奶奶在陪我們吃晚飯,前面發簡訊忘記讓你……們直接過來吃了。”
蘇姣忍不住多瞄了兩眼季殊,上回她注意力全在雲閑身上,對傳言很多的季殊沒什麽感覺,這會兒她就覺得自己的氣場全面被碾壓,說話都小心翼翼起來。
“吃過了。”
雲喬和蘇姣說話的同時,主動牽住季殊的手,“剛好有空,季殊陪我一起過來看外婆。”
季殊朝蘇姣點了點頭。
上次雲喬就給蘇姣介紹過季殊了,禮儀從簡,他們說着話,進入蘇宅的客廳。
“表姐不用去催,我和季殊在這兒等。”
他要和蘇老太聊天,也得等蘇老太吃飽飯才行,飲食作息對犯病的人尤其重要。
蘇姣猶豫着點了點頭,她也坐下陪着等,話題自然就聊起了蘇曼青和雲晖離婚的相關。
“……那老太婆居然還有臉上我蘇家的門,上回被我用掃帚趕,還不長記性呢。”
蘇家和季家同屬豪門之列,卻關系冷淡來往較少,倆家都有病人的原因外,還因為季家老太太和鄭老太關系匪淺,而蘇家和鄭老太關系交惡。
蘇家二十年前就不允許鄭老太以蘇家遠親自居了。
當然,如今的鄭家也不屑提起這層關系,只有圈子裏中老往上的人才知道鄭老太剛入上京城時被叫蘇家表小姐的。
雲喬和季殊對視一眼,沒有就蘇姣提起的鄭老太多聊。
他們因為顧忌老太太的身體,至今沒有告知她已經在處理當中的陳留和鄭老太的事情,但這個時間宜早不宜遲,以及鄭老太這個人過度不安分。
放任老太太和老太太繼續深交下去,不是個好決定。
“你們……還挺恩愛的呀?”
蘇姣從氣憤的情緒裏脫離出來,就注意到雲喬和季殊還未互相放開的手,以及幾個帶有默契味道的對視。
“嗯,我和季殊很好。”
雲喬點頭,承認了蘇姣發現的事實。
“那個……對不起啊,因為又是鄭老太當的媒人,我不了解情況,私下裏說了你們一些壞話……”
大抵是和她媽她爸瘋狂吐槽雲喬“鬼迷心竅”,季殊和季家極度不靠譜這些。
雖然她能百分之八十确定鄭老太還是不幹人事兒,但雲喬季殊并不是她原本臆想的那樣。
雲喬再看一眼季殊後,朝蘇姣點了點頭,“我們接受你的道歉。”
蘇姣笑了,她就喜歡雲喬的性子,不會矯情地說什麽不在意這些。
誰被人誤會說壞話了都得生氣,都得介意。
“廖記鹵鴨好吃嗎?”
蘇姣的話題非常有跳躍性,一下子又拐到別的方向去了。
雲喬對蘇姣并無惡感,他順應蘇姣問話的真正含義,輕輕點頭,“我先生買的肯定好吃。”
季殊看雲喬的目光裏,一點情緒上揚,語氣認真,“我還給你買。”
“好呀,不過下次換買別的。”
雲喬朝季殊輕輕一笑,家裏的鹵鴨味兒到今天還未散盡,他短時間不想再吃鹵鴨了。但他給季殊的第二階段治療才剛開始,這樣的“跑腿”治療大概率還會出現。
“撐到了,撐到了……”
蘇姣略誇張地捂住肚子笑,她到此時才算是真的相信了雲喬那句“很好”。
季殊略疑惑地掃一眼蘇姣,也不問,他的目光又回到雲喬身上,百看不厭,和雲喬互通心意後,他終于又能不再顧忌太多,想怎麽看雲喬就怎麽看。
這是他唯一敢放肆對雲喬做的事情。
雲喬早已習慣季殊的注視,并不覺得有什麽。
客廳裏,他們話題跳躍着聊到了上京大學,以及上京城的名小吃這些。
“你是阿喬?”
蘇曼青和江施語左右攙扶着蘇老太進入客廳,她的目光在季殊臉上短暫停留後,落到了雲喬身上。
雲喬牽着季殊一起站起身,他輕輕點頭。
“您好,我是司喬,我爺爺是司安,這是季殊,我丈夫。”
雲喬這一次來主要是以司安楊孫,醫學雙博士的身份來見蘇老太,這能讓他的話更有說服力一些。
蘇曼青和江施語都驚訝地瞪大眼睛,以她們的見識自然不會沒聽過國內外聞名的中西醫大手司安,兩年半多前司安遇難的新聞她們也關注過。
若非喪禮沒辦在上京城,又相隔甚遠,她們甚至都想親自去吊唁。
“我能和您單獨聊聊嗎?”
雲喬輕輕一捏季殊的手,再放開,他向前一步。
“可以。”
蘇老太點頭,清醒時的她氣場很強。
作為和司安同時代的人,她自然不可能沒聽說過,甚至她與司安還有一層不再被大多數人記住的淵源。
暫時她還不确定雲喬知不知道。
“去我的書房。”
蘇老太語氣一頓,問向江施語,“這個房間還在嗎?”
江施語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當然,您想什麽呢。”
老太太有十來年沒用過那間書房了,可她還在,他們這些晚輩還在,就不可能擅自改動老太太的書房。
雲喬點頭,偏頭看向季殊,聲音壓低。
“乖乖待着等我,有獎勵。”
季殊表情不變,眼底溫度卻完全不同了,他朝雲喬鄭重點頭,“我等你。”
雲喬再拉一下季殊的手後,就拎起沙發上的背後,再走向蘇老太,他替過蘇曼青的位置,和江施語一起扶着老太太往蘇宅二樓最角落的那個房間去。
這個書房并不大,但卻是曾經蘇曼青都不能輕易進來的地方,兩個書架,一個大桌子,整整齊齊十二把椅子,蘇老太曾聚集着研發部骨幹成員在這裏開過許多次會議。
蘇老在蘇曼青蘇尹青三歲時意外去世,蘇老太要兼顧起家庭、研究所和公司,所以才把大量工作帶回家裏,久而久之,這個小書房就成了研發部成員在蘇家的會議室。
這種情況一直到蘇曼青蘇尹青成年,年長他們五歲的蘇長青開始接手蘇家公司事務時,才有所改善,這裏才真正變成了一個書房。
但這些桌椅也一直維持着原樣,後來她生病不常來,這裏也沒變,只是除了打掃的傭人,再無其他人進入這個過分單調的地方了。
“坐,”蘇老太坐下後,也示意雲喬坐,同時她的目光看去江施語輕輕點頭。
“我現在還好,你也出去吧。”
雲喬說的很清楚,和她單獨聊,江施語沒有旁聽的必要。
她的決定或有改變,也不會是因為江施語在場多勸上一句的原因,而她也大致猜到雲喬要勸她什麽。
江施語走後,蘇老太微微側向雲喬,“我意已決。”
她第一句就開門見山,就很蘇家人。
“我知道,您不是沖動下的決定,您比我知道的還要堅強和理性。”
他清楚蘇老太當初這決定下得多艱難,此時就會有多堅決。
“我想請您看幾篇論文。”
雲喬把背包裏的平板取出來,将他事先準備好的論文打開,再把平板放到蘇老太的座位前。
雲喬也不是讓蘇老太純看,他用自己的語言在蘇老太看時,進行總結歸納,以及一些閱讀重點的提示。
有雲喬幫助,蘇老太花了總共不到二十分鐘就完成了閱讀,并充分掌握了論文的核心內容。
蘇老太擡眸看向雲喬,輕輕點頭,“你很适合教書育人。”
雲喬嘴角微微揚起,“我和上京大學簽了任教合同,有您這句話,上京大學那邊會更放心我。”
蘇老太将平板放下推回給雲喬,又幾許沉默後,她開口回到雲喬想和她探讨的問題上。
“你想說我的老年癡……阿爾茨海默病是誤診?”
雲喬輕輕點了一下頭,“否則您患病十二年的現在,我們不可能有這樣的對話。”
阿爾茨海默症的病人腦損傷是不可逆的,只會越來越嚴重,絕不會蘇老太這樣清醒,記憶完整,邏輯清晰的時刻。
但蘇老太發病的時候,症狀又是與阿爾茨海默症大範圍重合。
“您看到的最後那篇論文是我的博士論文,我有計劃在研究治療腦損傷的新藥。我想您再堅持一兩年,讓我能有機會邀請您成為新藥的試藥自願者。”
雲喬有自覺,他這句話要是讓蘇家衆人聽到,估計要和他打一架,且從此以後都不讓他進蘇家的門。
試藥……聽起來就危險和不靠譜,他們怎麽可能讓本就在生命盡頭的蘇老太再遭遇這種苦。
而雲喬也是再三猶豫,才和蘇老太說這句話。
一款新藥最快上市也得十年往上,而蘇老太是沒辦法等到他研發的新藥上市再進行治療,即便等到了,也永久錯過了最後的治療期。
邀請蘇老太成為新藥的自願者,是雲喬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為了讓蘇老太相信他,他還自曝了和司安的關系。
“你的性情不太像司安,倒更像我另一個朋友。”
蘇老太忽然笑了,這是她見到雲喬後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雲喬跟着露出一點追憶的表情,他反問道,“您是說季久笙先生嗎?”
“我爺爺也說過類似的話。十年前,我和爺爺離開上京城前一天,他獨自離開了一下午,說要看一位生病的女士,不知道您記不記得。”
蘇老太輕輕點了一下頭,“是啊,他說起過你……我還問他怎麽不把你帶來,我一定能認出你。”
蘇老太的眼神很堅定,雲喬和雲閥的細軟卷發都遺傳自她,還有這雙眼睛像她先生。
如果當年能見成,她就能把這認親提前個十年時間。
但她的遺憾只持續很短的時間就散了,“你在他身邊長大也好。”
雲喬關注的重點卻不是這個,蘇老太的點頭讓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斷,蘇老太所患的并非現代醫學上認知的阿爾茨海默病,而是成因未知,治療過程也可能更複雜的疾病。
但确定歸确定,那句話說出已經是他的極限,他不會再多幹涉蘇老太的決定。
蘇老太也不再探究雲喬不知道司安和她的關系,她主動道,“司安是我表哥,親的。”
蘇老太原名叫姜宮,她母親和司安的母親是孿生姐妹,她生雙胎的基因就來自她母親那邊。當年蘇曼青兩度懷孕時,她都格外擔心了一段時間。
就怕蘇曼青也遺傳她的雙胎基因,懷孕過程更艱難,生産風險更大。即便後來确定不是,蘇曼青也如她擔心的那樣,兩胎都懷得兇險,受了不少苦。
“當時司家強烈反對你爺爺學醫,還強行安排相親這些……在我姨母去世後,你爺爺就徹底和司家斷了往來,偶有路過上京城才來看看我。”
從她和司安的名字裏就能看出,他們的母親關系很好,她和司安小時候也挺好。成年後因為各自的事情聯系少了很多,但一直是親人。
随着他們這一輩的人都老去或者死去,随着她病重宅家,知道他們表兄妹關系的人屈指可數了。
雲喬真正露出了驚色,他真的從沒想過自己和司安是真的有血緣關系的。
“爺爺很少和我提起在上京城的事情,包括您,也就是10年前回來時,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