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姜宮倒是能理解,“這是他的傷心地,如非必要他不會想回來,更不會主動提起這些。我也沒和你母親舅舅他們提過他。”
她比司安小了五歲,她嫁到蘇家前,司安已經和司家關系很僵了。她和他先生都不怎麽提司安,但她三個兒女的滿月禮和周歲禮,司安都寄禮物來了。
“你爺爺呢,他在滇南省還好嗎?一把年紀整天混實驗室,他才是真正的不服老。”
雲喬到此刻才明白什麽是弄巧成拙。
他為了讓姜宮相信他的話,搬出了爺爺。卻沒想到姜宮和司安是親表兄妹的關系,而且蘇老太因為患病的關系一點都不知道司安去世的信息。
雲喬沒有猶豫太久,事實是蘇老太只會比他知道的更堅韌。
甚至,他認為蘇老太已經從他之前不慎暴露的神情裏猜到了一些。
“爺爺兩年半前搭乘私人飛機遇難,已經去世。我是在半年前回國的,此前我一直按照爺爺給我的規劃在A國讀書。”
蘇老太眼神裏流出一些難過的神情又很快收斂,她主動要求,“能仔細和我說說嗎。”
雲喬拉起蘇老太的手,把了把脈後,才點了點頭。
“好。”
在雲喬和蘇老太談話半個小時還在繼續的二層書房下的客廳裏,和季殊一樣覺得時間略長的,還有蘇家衆人,蘇長青蘇尹青也過來後情況并沒有好轉。
“阿喬在季家都喜歡做什麽呀?我們這失責地……都沒法了解他更多。”
江施語又一次尴尬地提起話題,卻不再是和蘇長青那樣問季殊一些幹巴巴、是不是就結束的商業話題。
他們能和季殊這樣做在一個客廳裏等着,都是因為一個人,雲喬。
他們在乎,季殊更在乎,江施語直覺将話題往雲喬身上引肯定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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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殊回話的語氣裏立刻多了些溫度。
“在家裏,阿喬喜歡騎馬,喜歡種菜種花種樹,也喜歡下廚,不過他的時間不多,待最多的地方是書房。”
雲喬喜歡他。季殊默默在心裏補充了這一句。
江施語和蘇曼青對視一眼,她繼續問出衆人都很疑惑的問題。
“你和阿喬出國前就認識嗎?”
雖然網上沒有更具體的信息暴露出來,但雲喬要這麽小的年紀拿到兩個博士學位,他出國的時間就不會短,五六年七八年都有可能。
“是的,司老是我主治醫生。”
季殊眸光一偏看去蘇曼青,他們只是在和他求證而已,算是推測對了一部分。
“我12歲初犯病的時候,阿喬跟着司老在療養院舊址住了半年。阿喬是14歲那年8月5號飛機轉上京城國際機場出國的。”
把信息說的這麽明确,純粹是季殊習慣使然。
但蘇曼青臉色卻白了白,她從來沒想過雲喬曾經離她這麽近,而最近的那次居然是雲喬獨自出國求學的那天,同機場,她帶着放暑假的雲閑雲閥國外海島度假回來。
“你們應該知道阿喬被司老收養前不可能過得好,九季法務部會在下周一代表雲喬正式提起對姚家的控訴,虐待罪和遺棄罪,如果你們想知道更多,到時候可以關注一下。”
季殊的語氣裏并沒有苛責的成分,從雲喬雲閥那裏知道蘇曼青的病後,他已經很克制自己今天對蘇曼青的态度了。
而他認為蘇曼青知道這些,更有利于她根治。
“明天不是姚鶴宇的庭審日嗎?”
蘇姣目瞪口呆地看着季殊,他突然不沉默寡言後,就一個接着一個驚人的消息告知他們,差點消化不過來。
這段時間,她一直默默在網上關注姚鶴宇案件的進展,畢竟是雲喬季殊婚禮當天就被逮捕的“倒黴蛋”,因為和雲閑關系不睦,她也樂見姚家人倒黴。
“是,他們很快會一家團聚。”
這段時間姚家試圖保釋姚鶴宇出來,但基本每次不超過一天,都因為新的證據出現,他又被重新逮捕,接受審訊。
随着對姚鶴宇調查的深入,他除了偷竊成瘾外,還曾肇事逃逸,受害者治療無效死亡,他的家屬至今沒收到一分錢賠償。
各種罪刑加在一起,沒有突發意外的話,明天姚鶴宇案件的庭審初判要10年往上走。
“要不是我明天沒空,我得去現場看看!”
蘇姣又看一眼蘇曼青後,忍着憤怒沒再追問季殊關于雲喬被虐待和遺棄的事情。
事實的确如她母親說的,蘇家和雲家對雲喬都過于失責了。
“有直播。”
季殊提醒蘇姣有去不了現場,依舊能實時關注的辦法。
直播平臺是九季集團下服務器設在海城的子公司,追風直播,明天全頻道播放姚鶴宇案件相關的內容。
“能和我仔細說說嗎?我不知道……我想知道。”
蘇曼青從昨兒至今就有一種夢醒的錯覺,她過去所見的世界并非真實,她眼前才是更加殘酷也更加真實的世界。
季殊仔細打量蘇曼青幾眼後,輕輕點頭,“我傳一份給你。”
還是當初他給雲閥看的那份,去掉了不适感太強的照片,也夠他們看到一角雲喬受苦的時光了,以及他必須追究不放的意志。
客廳裏不再有人說話,都在互相傳文件,低頭看着。
蘇姣最先不淡定了,“艹!!!”
和雲喬小時候遭遇的對比,雲閥被淩家小霸王騎了,簡直小巫見大巫,無法相提并論,前者是長時間對身體精神的雙重虐待,後者是欺淩。
雲閥被欺淩,她都能記恨雲閑到現在,此刻,她真是感覺全身都在冒火。
“姚老太我還有點印象,和鄭老太婆勾勾搭搭的瘋婆子,我****……”
江施語将手機丢開,站起身在客廳裏踱步,妙語連珠,持續被消音中。
勉強保持住風度的蘇長青和蘇尹青也是面色黑沉個底,他們想的更多,再結合昨夜發現的被監聽監控,以及專利被盜用等,他們有理由懷疑有人在暗中盯着蘇家。
從蘇曼青的婚姻開始,再到雲喬被抱錯,被針對被設計的痕跡很明顯了。
“那個,你們……吵架了?”
雲喬扶着蘇老太出現在樓梯口中,江施語和蘇姣滔滔不絕的**話就傳到耳裏,其他人一致地沉默,和前幾日蘇家客廳裏的場景挺像的。
就不知道是江施語和蘇姣互吵,還是她們一同在針對別人。
“沒有。”
季殊最先搖頭,他沒料到蘇家母女這麽不淡定,以及能滔滔不絕罵這麽長時間。然而知道她們在罵姚家人的他,莫名還覺得有點解氣。
一不小心就放任到讓雲喬也聽到了。
再接着季殊一個眼神掃去,江施語和蘇姣同時消音,再又一致坐下,努力又努力地收斂起臉上的表情。
雲喬問向季殊,“我陪外婆回房休息,你要不要一起來?”
“要。”
季殊起身走到了雲喬身側,又再走去蘇老太的另一邊,斟酌了動作後,小心翼翼地扶起蘇老太的另一邊手。
蘇曼青三兄妹也立刻跟過來,而蘇老太除了表情一點疲乏外,整體狀态尚可。
她的目光在季殊臉上掃過,又再看向雲喬,露出一點意味不明的淺笑。
“很喜歡我們阿喬嗎?”
季殊誠實地點頭,“是的。”
蘇老太欣慰地點了點頭,“你們都是勇敢的孩子。好好過,眼前的日子比什麽都重要。”
晚餐桌上,蘇曼青和江施語更加詳細地給她說了說雲喬雲閑抱錯,以及雲季倆家聯姻的事情,在見到雲喬季殊之前,她多少是有些擔心的。
但見到人的現在,她已經不擔心了,異于常人的遭遇讓雲喬和季殊都比同齡人早熟太多。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是勇敢有擔當的人。
雲喬朝蘇老太輕輕一笑,“您說的對。”
雲喬和季殊扶着老太太回到她的卧室,他們等蘇老太吃了藥躺到床上,就先從裏面出來,蘇曼青幾人抓緊時間在床前聽她說話。
蘇老太也不确定自己下一次清醒是什麽時候,或者還會不會清醒的機會。
“……離婚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決定離就離。什麽時候重新開始都不遲。你這腦瓜子就別為難自己了,凡事想簡單點。”
蘇曼青眼眶紅紅地看着蘇老太,點頭,“是。”
蘇老太的目光看去蘇尹青,“你這樣他也不嫌棄你,倒是不用我太擔心你。”
蘇尹青哭擡起手摸了摸自己胡子,臉上露出個得意的笑容,“再好看也有看膩的時候,我這不是給他換換新口味嘛。”
在蘇曼青蘇長青都看過來後,蘇尹青淡了笑容,無奈聳肩,“我晚點就剃,哈,別看我,媽,你繼續說。”
房間外,雲喬拉着季殊到小廳的靠窗處,給他捏了捏脈搏後,繼續拉着他的手說話。
“覺得等久了嗎?”
季殊想了想道,“之前覺得久,見到你後就不覺得久了。”
“你是……在測試心錨的效果嗎?”
季殊很敏銳,連續兩次,他大概猜到雲喬在做什麽。
雲喬點頭,“是的。理論上來說心錨的效果就永久性的,但具體情況得具體分析。”
季殊的意志力和理性極為強大,某種程度上會模糊心錨的效果邊界,雲喬需要對季殊進行這樣的測試。
但不僅于此,這些測試也能強化心錨的效應。
“告訴你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事情。”
季殊偏了偏耳朵,“你說。”
“司爺爺和外婆是親表兄妹,爺爺真的是我爺爺。”
雲喬和司老之間的感情并不需要血緣去維系,但在已經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和羁絆後,又知道這層聯系,雲喬莫名就感覺很高興。
“外婆知道爺爺很多在上京城的事情,我想問,又不敢問。”
特殊別蘇老太說這裏是司老的傷心地後,雲喬就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後就錯過詢問機會,現在他只能和季殊吐個槽了。
季殊聽到這個驚人消息後,他眼底的驚訝只持續了很短。
或者說,雲喬告訴他的這個信息反而解決了他一些無關緊要的疑惑。
比如前世雲喬沒有被司老收養,卻還是對醫學熱愛,還是對司老的醫術和理念推崇備至,私底下還是很親切地司老叫爺爺。
雲喬偏頭眯起眼睛看季殊,“你是不是也知道什麽我不知道的?”
司安和季殊的叔爺爺是很好的朋友,為了好朋友的子孫,他時隔二三十年再次回到上京城暫居半年之久,又在季殊每次發病時,前來參與治療。
甚至司老私人研究所裏數個科研項目都和季殊的病情相關。
季殊想了想點了點頭,“司爺爺和我叔爺爺是互相喜歡的戀人。”
“邵老對我的态度……很奇怪,我簡單查了查。你和奶奶看老照片的櫃子最底層還有一本舊相冊,裏面有很多我叔爺爺的照片,拍照片的人是你爺爺。”
季殊手往雲喬頭發上撫了撫,莫名多了點歉疚,“我以為你知道的。”
雲喬并沒有要責怪季殊的意思,是他自己太後知後覺了。
司老的錢包夾裏有一張背面朝外的照片,司老看照片的目光很特別,當時雲喬不懂他的目光,現在他懂了,那是看喜歡人的目光。
“晚上回去把你的調查結果發我一份。”
雲喬說這話時,情緒裏不帶任何一點八卦好奇的成分,而是他隐約感覺自己以前的調查方向錯了,也不能說全錯,而是不全面。
雲喬和季殊轉過身來,蘇尹青停在他們三步之外。
“我媽讓你們進去一下。”
“好。”
雲喬朝蘇尹青點頭,拉着季殊重新進到蘇老太的房間裏。
蘇老太已經完全躺倒,在藥物的作用下,她的神情裏帶着深深的疲憊,似乎随時能睡着。
她朝雲喬招了招手後,她的手被雲喬輕輕握住,雲喬蹲到了她的床前,讓她不需要太過費力氣說話。
“我答應你。”
聽到這話的雲喬,眼睫微微一顫,再看向蘇老太時,他眼底全是堅毅,“我不會讓您等太久,謝謝您相信我。”
蘇老太朝雲喬笑了笑,目光又看去季殊,呆呆看許久後,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她眼睛一閉又再睜開。
“久笙哥?你怎麽在我這裏。我哥找你都找瘋了。我可要和你好好說一說啊,相親什麽的都是我姨父自作主張,我姨母和我哥一點都不知道。”
蘇老太姜宮已經自己坐起來,怒目瞪着季殊。
“怎麽了,你不相信我的話?”
被迫推到主演位置的季殊略無措地看向了雲喬,再艱難地把那句“我不是季久笙”咽回去,“我相信。你幾歲了?”
姜宮瞪得更兇,又立刻眼淚汪汪起來。
“我十六!我哥都知道女孩子永遠十六歲。久笙哥,你被換魂了嗎?幹嘛這麽兇。我哥惹你生氣,你也兇我。”
把“少女”蘇老太惹哭的季殊又一次無措地看向雲喬,他兩輩子都沒點亮過陪病友們玩情景游戲的技能。
蘇長青幾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記憶“退化”到少女時代的姜宮。
“咳,他不是故意。我這就把他領走,你別哭。”
雲喬一聲低咳後,再開始說話,他音量很低,盡量不給姜宮造成太大的驚吓或心理沖擊。
“哥!你可算來了……看看你把久笙哥刺激成什麽模樣了,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姜宮抓住雲喬的手,撒嬌地晃了晃,又再拉着雲喬的手到季殊手邊。
季殊沒有猶豫,立刻握住了,“對不起。”
他演技太差,差點讓“少女”姜宮懷疑人生。
雲喬看向季殊,語氣更為誠懇,“是我對不起你。”
根據姜宮的語境猜測,大概是司家給司安安排的相親,讓戀人季久笙誤會了,倆人鬧了點矛盾,和司安感情親厚的姜宮對這一事件的印象較為深刻。
姜宮高興地拍手,“這就對了嘛。我看你們早點結婚算了……我聽說有個國家可以結婚。以後誰敢找你相親,你們就把結婚證甩他們臉上!”
雲喬起身,再低眸看姜宮時,面色微微沉下來,是他爺爺司安和人說話的模樣。
“說完我們,現在是不是該說說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麽虛弱的樣子,熬夜成瘾,夜晚的時間就該用來睡覺……”
姜宮眼底對雲喬的一點猶疑完全不見,她擺正姿勢,乖乖停訓,又還悄悄給季殊遞眼色,讓他幫忙說情。
季殊毫無反應,但雲喬一個微眯的眼神看來時,他立刻也露出乖覺的神情來。
然後持續驚愣的蘇長青三人,看着雲喬各個方面說了一頓他們母親。
“……現在,躺下,補覺。能做到嗎?”
雲喬微微俯身看向姜宮,面色少許緩和,他的手在姜宮的頭發上輕輕撫了撫。
“能。”
姜宮不敢委屈,也不敢反駁,立刻就躺倒,自己把自己被子拉好,再閉上眼睛。
雲喬沒立刻離開,而是拉着季殊繼續站了一會兒,直到姜宮的呼吸完全均勻,陷入到沉眠之中。
一口氣松出,雲喬再給了季殊一個略帶誇贊意味兒的眼神。
轉身,他朝蘇長青幾人揚了揚手,他們立刻意會。
衆人緩慢有序地退出卧室,再離開這棟小樓回到客廳裏。
“季先生,謝謝你了。”
蘇長青主動和季殊道謝,季殊的脾氣是上京城裏有名的不好,讓季殊陪着演這麽長時間的戲,就很為難人,同時也很感激他這麽配合。
“阿喬的外婆也是我的外婆,不用道謝。”
季殊只是演技不好,不是不情願陪雲喬一起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