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不怕,真的。”
雲喬仔細打量季殊的臉色,再又給季殊捏了捏脈搏。
“有人嗎,拉一把!”
青年男聲喊着話,先把一個昏迷的青年推到甲板位置。
蘇尹青和哈洛幾人立刻上前拉人,昏迷連帶送人上來的人,都一起從水中拉了上來。
雲喬和哈洛一同露出點訝色,推人的青年是該更早脫離危險的船長詹姆斯,又不知為何他滞留到現在,還順便救了個乘客上來。
“他的情況有點危險。”
詹姆斯并沒有認出摘掉了防具面.具的雲喬和哈洛,本能地求救,“求求你們,救救他,救救他!”
“是他!”蘇尹青認出了昏迷的青年,是之前幫助他和陳威脫困的乘客。他的昏迷不是因為溺水,而是他們和假船長一行械鬥時受的嚴重外傷。
雲喬目光瞟去了季殊那裏一瞬,就繼續解去安全扣,被季殊攬着半蹲下給昏迷的青年看診。
“肺部有積水,繼續按,你們倆接力。”
他們一起在剩餘不足十平的甲板位置,雲喬指導着給昏迷青年進行簡單的心肺複蘇和傷口包紮。
年輕身體的優勢少許顯示,他咳出一點水,再配合上氧氣罩,至少能等到登上直升飛機後,再進行治療。
而滞留船體裏的人絕不止詹姆斯和這青年,周邊救援隊和直升飛機都在努力轉移乘客和救人,還是無法避免傷亡的發生。
海浪和水旋看着更吓了,遠處兩艘游艇緩慢靠近,試圖介入這邊的救援。
而更大的救援船依舊無法靠近,否則它們船身移動帶動的水旋都可能引發更大的水旋。一束束燈光照過的海面上,到處漂浮着救生圈和救生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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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能抵達甲板的,又能還保持清醒的,都會得到救助。
“先生,你們上。”
在送走昏迷乘客和詹姆斯後,直升飛機的爬梯再次丢下,蘇尹青哈洛以及救援隊成員都選擇把機會給雲喬和季殊兩個真實病號。
季殊沒有猶豫,攬住雲喬腰,在水即将沒過他們膝蓋時,他抱着雲喬攀上了爬梯,同時,他們也把潛水設備留給甲板上更需要的人。
水性都挺好的哈洛和蘇尹青對視一眼,他們也不再猶豫,選擇了游艇。
另兩個救援隊成員緊随哈曼和蘇尹青之後,他們留出更多設備給甲板上遲遲猶豫不決的四個異國男性乘客。
跳水游出一段後,蘇尹青和哈洛再回頭看去,只見一個水旋和隐隐約約的巨大黑影在慢速沉沒中。
“阿喬,阿喬……”
季殊的在雲喬耳側喊着,噪音包裹着,他無法準确判斷雲喬的狀态。
雲喬側了側耳朵後,朝季殊笑了笑,再湊上來,親了一下季殊過于緊張而發白的唇,“我沒事。”
他發燒是他的身體在自行排解那些過量的藥,後續得到休息後,并不會對他的身體和大腦造成損害。
雲喬眯着眼睛打量季殊,沒發現季殊有多少緩和,反而雙瞳裏一點驚懼閃過,再接着季殊摟住他的腰,他們跳出一束光照下的區域,往黑沉海裏去。
“吸氣,別怕!”
季殊雙眸裏完全被冷戾的色彩溢滿,方才雲喬那一偏頭親他時,一顆子彈擦上他們頭頂的爬梯,或許在針對他,或許在針對雲喬。
但顯然他将自己和雲喬暴露在危險之中,耳機裏君諾已經提前為李勝那邊鎖定了狙擊手的位置,但狙擊手被擊斃前還是射出一槍。
誰也沒法保證躲在暗中,還有沒有其他能躲避君諾識別鎖定的狙擊手。
他不想讓雲喬沾水,但現在,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雲喬本能地閉上了眼睛,抱緊了季殊。
“噗通!”
頭往下,雲喬季殊栽入翻騰海水中。
在短暫的沖擊眩暈過去,雲喬感受到全身被海水浸透,四面八方包裹而來的窒息感。
睜眼,驚恐和無措在雲喬眼裏無法阻止地暴露。
季殊給雲喬渡過一口氣後,就奮力帶着雲喬往上游去。
而雲喬在驚懼地睜大雙眼後,又緩慢地把眼睛閉上了。
過了很久又似乎沒有多久,季殊把雲喬帶出了水面,一艘游艇就在他們前往兩米處。
“阿喬,阿喬……”
雲喬眼珠子動了動,努力睜開一點,又再重新閉上,伴随他和季殊重新呼吸到空氣時,一些被塵封已久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湧入他的大腦。
再加上雲喬這段時間高強度工作,又奔波找人,又被下藥,又救人又落水,雲喬終是支撐不過靠在季殊肩頭昏迷過去。
或許季殊不在,雲喬還能再強撐一會兒,可季殊就抱着他,安心和疲倦指數倍地湧來,過于考驗他的意志力了。
這艘游艇上還有更早被拉上來的哈洛和蘇尹青,他們納悶雲喬季殊怎麽還落在他們後頭,就見遠處幾架直升飛機莫名相撞然後墜海。
“危險……還沒有結束了。”
因為國際救援,赫曼以及周邊受災國度都對外開放和了領海和領空,魚龍混雜的多成分組成救援隊,不可避免有人想借此達成目的,私仇私恨或是利益。
“阿喬怎樣?阿洛也是醫生。”
蘇尹青問向季殊,雲喬被季殊抱着,他根本看不到臉,更具體的他也不會看。
但哈洛對醫學有研究,如果不是對海洋生物和遠古病毒更有研究興趣,他在醫學上的造詣會更高。
季殊又繼續僵硬了兩秒,才讓哈洛給雲喬檢查身體。
“他被下了藥,加上疲憊、受驚,昏……睡過去了。”
季殊輕輕點頭,接過幹淨的毛巾,将雲喬層層裹住保暖。
他們身下的游艇正在往最近的搜救船行去,而無數漂浮的救生圈海面上,救助還在繼續,且有更多游艇和搜救船參與進來。
“……別管阿媽,小希快跑!快跑!”
三頭身的小雲喬沒有跑,而是勇敢地跑向這個家裏唯一愛他關心他,也需要他保護的女人,“你們放開我阿媽,放開,你們放開!”
小雲喬對着浴缸邊、滿身酒氣的男人又踢又咬,試圖給被折磨了半條命的女人一個逃生的機會,但他和施暴中的男人無論體格、身高、力量的差距都太大了。
“啪!啪!”小雲喬被男人甩了兩個耳光。
浴缸裏後腦勺和手腕都在流血的女人立刻将小雲喬護在懷裏,她不能容忍任何人碰她的孩子一下,“混蛋,混蛋!”
“小希,你記住媽媽的話,跑,逃,越遠越好!”
“我帶你一……咕嚕咕嚕。”
幾只手從他們頭頂按下來,小雲喬和女人都被按入還在嘩嘩加水的雙人浴缸裏。
“本來想過倆天收拾你……喪門星,壞崽子,我姚家就是敗在你們手裏!”
男人雙目腥紅地看着女人和小雲喬,心底的惡念無限爆發,一次又一次,他哈哈笑着,看小雲喬和女人來回在窒息的邊緣。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我……詛咒你們!”
女人一下子被注入了力量一般,一腳踹向男人的裆部,再喘着氣抱着小雲喬從浴缸裏出來,她撲到男人身上,雙手用了狠力去掐他的脖頸。
她拼盡了她的極限,男人一時間竟然真的被掐有出氣沒進氣。
但接着一只有着尖尖美甲的老婦人手,狠狠甩向女人的頭,“嘭嘭嘭”地用了狠力氣去捶她,抓她,撓她,紅色的抓痕和血絲布滿了女人的臉。
女人倒到一邊,伸手将已經半昏迷的小雲喬攬進懷裏,随之而來,是男人和老婦聯合而來的拳打腳踢。
她不哭不求饒,從頭到尾只地念着兩個字,“詛咒,詛咒,詛咒……”
天将明時,女人已經完全失去了呼吸和體溫,只有她懷裏的幼童還有一點微弱的呼吸。
如夢初醒,男人和老婦這才驚覺自己殺了人……
然後自殺不成的女人真的“被”自殺了,幼童因為目睹自殺現場,受驚過度跌下樓梯受了重傷,成了頭部受創的智障兒。
……
“快跑,快跑!”
在聲音的催促下,小雲喬努力地跑,一邊哭也不忘記跑。
“噗通”一下,他沒看路又一次跌到水裏……不,是無邊無際的深藍海洋裏,冰冷、窒息和黑暗湧向他,浸透他,吞噬他。
在眼前所有的光都将消失時,一個熟悉的呼喚和溫暖的觸感闖入了這片黑暗裏。
“阿喬,阿喬……”
小雲喬睜開眼睛,尋着聲源看去,是一雙會發光的少年的手,但在這雙少年的手抓住他時,手和他能看清的人變成了焦褐瞳色的俊美青年。
“季殊……”
雲喬真的睜開了眼睛,滿目白光,讓他下意識的眯起眼睛。
但立刻,他被一雙手撈起,緊緊抱在懷裏。
雲喬擡起少許脫力的手,揉了揉季殊的後頸,再許久,他才被季殊放回床鋪。
“好臭呀,季先生,我能申請洗……擦一下身體嗎?”
“擦過了,每天都擦。”
季殊擁着雲喬的力度放松少許,他蹙着眉頭,少許郁悶地道,“臭的是我。”
雲喬落水到現在已經三天過去,低燒不斷,昏迷不醒。
季殊就剛從海上回來時,去簡單沖洗換了衣服,之後就一直守在雲喬的床前,誰勸也不走。
“那你去洗個澡,再端點水進來給我也擦一擦。”
雲喬打量他所在的環境,還是帳篷搭起的病房裏,他和季殊還在赫曼。可他這來當醫生的人,反而自己躺下要別人照顧。
“我保證一下也不動,等你回來。”
雲喬拉起季殊的手背到唇邊碰了碰,雙眸裏溢出淺淺的笑意,“去吧,好不好?”
“好。”
季殊無法拒絕雲喬這樣帶着撒嬌性質的請求,他起身,幾步一回頭地走出帳篷。
再是李勝和陳威二人進到帳篷裏,替他繼續看着雲喬後,季殊才離開去把自己清理幹淨。
“李叔,陳叔,我好多了。”
雲喬沒有冒然起身,而是躺着和李勝陳威說話,他能感覺自己的身體機能在快速恢複中。
“那就好,那就好。”
李勝陳威二人看起來也略為憔悴,為雲喬擔心也為季殊焦急。
雲喬繼續詢問李勝陳威時間和國內家裏的情況,老太太和雲閥還不知道他們的行蹤,可能會擔心,但暫時還猜不到他們是跑這兒來,還遭遇了綁架劫持和沉船這些。
他們沒聊多久,蘇尹青和哈洛進到病房裏來。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們了。”
蘇尹青這段時間自責壞了,後悔莫及當初沒能下定決心拒絕雲喬的同行。
“我沒事,我比較怕水……”
雲喬有點害怕面對被這麽多人圍在病床前關心的場面,一般來說,他都是站在遠處圍觀這種場景的人,而不是其中的參與者。
“哈洛先生,你還好嗎?”
雲喬問向美如畫、宛若人間精靈的哈洛。
在他已經昏迷三天後,還能在赫曼看到哈洛略感驚奇,一般來說,哈洛這時候都應該在他的母國裏親自料理相關事務。
帳篷裏外都是一同經歷過生死的人,哈洛也不隐瞞他之後的決定。
“一個小時前,我已經向全世界宣告我死在海難裏了。雲洛這個名字怎樣?聽說你們國度裏同姓不好結婚。”
“蘇是大姓……叫司洛吧,我可以幫忙。”
雲喬雙眸亮晶晶地看着哈洛,對自己另一個戶口本上多這樣一個美人叔叔很是期待,小司明也好看,據說他爺爺年輕時也是上京城的美男子。
随後,哈洛從蘇尹青低低的耳語那裏,了解到雲喬是司安的養孫,以及蘇家和司安有表親關系後,就萬分樂意地接受了司這個姓。
當然,他要在北華國改名落戶,沒有那麽簡單,肯定需要背書和走流程。
任何國度對于正派的頂尖科學家都是來者不拒,願意給出權限內最好的待遇和便利。
“你,你……你願意和我結婚了?”
這個話題結束許久,蘇尹青才消化完哈洛的話,他只知道哈洛要“死遁”,也贊同他這個決定,卻不知道他願意跟他回國,願意和他結婚了。
“蘇先生,你願意……娶我嗎?”
哈洛從蘇尹青的神情裏判斷他沒用錯詞,日常相處裏,言語上他都更願意照顧蘇尹青的小自尊,他和蘇尹青床上的情況只有他們倆知道。
“願意。”
蘇尹青沒有任何遲疑就應了話,再又遺憾地嘆了口氣,他十多年前就準備了一對戒指,一直放在哈洛的基地保險櫃裏。
基地毀了,它們自然也毀了。
但哈洛翻開衣領将挂在黑繩上兩枚戒子取出,給蘇尹青晃了一眼。
蘇尹青回家看母親離開的當天晚上,他就把它們挂到身上了,卻沒想它們是他唯一從基地裏帶出的東西,也是他最寶貴的東西。
哈洛·伯納德萬幸當時蘇尹青走了,否則在基地和蘇尹青之間,他的抉擇會更加艱難,他們或許會一起茍活,或許會一起死,絕不可能有現在這麽好。
而他基地的成員大部分都被關押在海神號,混亂後,大部分都活下來了。反而是背叛他,給Off一行裏應外合的小原裏奈跟随潛艇葬身海底。
雲喬在蘇尹青和哈洛之間打量一眼,立刻笑着道,“那我和季殊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啦。”
被點的名的季殊端着幹淨的溫水走入帳篷,這三天的習慣,暫且沒人占據屬于他守在雲喬床邊的位置。
蘇尹青立刻拉着哈洛起身,“我們去給你煮點粥,放心,你小舅舅煮粥還行。”
至少蘇尹青是這麽認為,他當初就是靠這手煮粥養胃的手藝打動了哈洛。
這些年他煮別的依舊一般般,但在煲粥方面确實不錯。
李勝陳威和季殊點點頭,他們也退到帳篷門口的位置。
赫曼和海上的救援還在繼續,但形勢已經沒有雲喬剛到那幾天那麽嚴峻了,人手充裕的情況下,他們就得先顧上自己的本職,保護好季殊和雲喬。
帳篷裏,一個為這裏提供了六成物資的商業大佬,一個是少年成名的天才醫生。
保護他們的重要性并不會比直接參與救援少。
帳篷病房裏,季殊放下水後,把手放在雲喬的睡衣領處,略一停頓,就繼續解,這三天都是他幫雲喬擦洗全身的,他知道雲喬愛幹淨,任何角落都沒有放過。
但彼時雲喬病着,昏迷不醒,偶爾還會說些呓語,他心疼都來不及根本不會有一點一毫的雜念,而此時此刻在雲喬滴溜溜看來的眸子下,就進行地略為困難了。
“我閉上眼睛?”
雲喬試探性地閉起一只眼睛,見季殊下意識蹙眉,又只能笑笑地睜開。
“季先生,你靠近點。”
季殊緩慢靠近,讓雲喬聞聞他,“我洗幹淨了。”
他失策了,讓醒來的雲喬直接見到他那麽邋遢的一面。
現在,他用上了家裏帶來的洗發露沐浴露,在浴房裏認認真真地打理了自己,他身上已經是能讓雲喬和他都喜歡的味道。
雲喬不需要費力地捧住季殊的臉頰,仔細又仔細地看了之後,他稍稍擡起一點下巴,他的唇在季殊唇上吻了一下,才問道,“我能親親我的先生嗎?”
季殊輕輕一點頭,他主動靠近,讓雲喬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唇上碰觸着,一點點地消融着彼此身上的病氣和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