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深, 一輪清寒明月懸在中宵。

微莺悄悄回到晚宴,挨着蕭千雪坐下,擡頭看時, 人差不多全齊了。

宮中規矩多,晚宴的座位也嚴格按照等級來, 最上是太後皇上皇後的座位,三妃在其下, 排到微莺蕭千雪, 只有左邊的一個小角落。

蕭千雪:“莺莺,你剛才去哪裏啦?”

微莺:“看鳥。”

蕭千雪仰望天空,想從深黑幕布上找出鳥的痕跡:“鳥呢?”

微莺詩人附身,聲情并茂地朗誦道:“天空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 但我已經飛過。”

蕭千雪給她鼓掌,然後說:“嘴巴邊沒有留下紅豆餅的殘骸,但我已經吃了?”

微莺:“……好對。”

蕭千雪:“哎嘿。”

宮鬥姬看不下去這個随時都在崩壞的女主了, 都想跪下去求宿主離女主遠一點。

微莺閉上眼睛回憶劇情, 自從她退出練舞後, 賢妃不用再顧及基礎差的她, 專門為蕭千雪設計一曲難度頗高的劍舞。在原書這段中秋賞月中, 蕭千雪的劍舞飒爽英氣, 劍光如雪,與狗皇帝裏記憶裏的人重合在一起。

所以, 這場劍舞以後, 女主更受寵了,得到更多賞賜,也引起反派的注意和敵視。

微莺擡眸看向首座。

皇帝離她很遠,隔着燈火幢幢, 只能看見帝位上坐着道瘦削的身影。

天子居九重,九重是帝心。

蕭千雪順着她的目光望,忍不住感慨:“陛下好好看呀。”

微莺:“不許誇他!”

蕭千雪又笑:“為什麽不許誇?”

微莺沉默一會,正色道:“我怕他驕傲。皇帝一驕傲,百姓就遭殃,千雪,你差點就成了禍國的妖妃啊。”

蕭千雪小臉煞白,捂住胸口:“謝謝你提醒,嗚嗚好可怕好可怕,我再也不誇皇上了。”

微莺:“為了天下百姓,我們要鞭撻他、羞辱他、讓他時時記得自己的職責!”

蕭千雪點頭,肅色說:“好的!莺莺說得對!”

“沒錯,莺莺說得對!”一道纖柔的女聲從微莺身側傳來。

微莺扭頭,看見個宮裝少女怯生生地看着她們,雙頰微紅,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她認出來這人,是那日拜會被狗叫吓到的麗嫔。

麗嫔絞着手指,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

微莺再看看麗嫔原來的座位靠近淑妃,登時明白了,手一拉,把少女拉到自己身邊:“娘娘便坐在這兒吧。”

麗嫔局促道謝:“謝謝。”

微莺失笑,明明是嫔,怎麽還這麽緊張兮兮的樣子?

不過麗嫔的事她知道一點。

後宮算上半個朝堂。從前太後幹政,無論前朝還是後朝,皆一手遮天,自從皇帝繼任,漸漸奪權,開啓新政,重用新入仕的官員,朝堂分為三派,一是以宮家等世家為主的舊派,一是以皇帝器重的官員組成的新派,還有一派搖擺不定,約莫可叫做牆頭草派。

前朝如此,後朝也差不多。宮家幾個女人帶着一衆宮妃搞事情,貴妃為首的另一派同樣與其勢同水火,剩下的一些女人則在報團取暖。

麗嫔住在濃華殿,原是淑妃的人,自從那次她讓淑妃跌了面子後,就一直被排斥冷落,加上其父也是牆頭草派著名人士,沒法替她撐腰,這幾日,麗嫔過得算是艱難。

被排擠的小可憐只好去尋找同樣被排擠的小可憐取暖。

微莺伸開雙臂,給麗嫔一個大大的擁抱,試圖溫暖她冰涼的內心。

宮鬥姬:……真的有人會被溫暖嗎?

麗嫔雙眼通紅,眼淚漣漣:“嘤,你真好。”

微莺:“守護深宮每一顆受傷的心靈,這是我的職責。”

————

晚宴開始,歌舞融融。

皇後端莊正坐,目光從衆宮妃身上逡巡,最後飄到角落裏,對上少女燦爛的笑。

微莺努力朝她揮手,無聲地喊:娘娘康康我!

皇後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眉眼彎彎,清冷的氣質一斂,變得十分端莊溫柔。

隔着這麽遠,都能感受到皇後春風拂面般的微笑。

微莺:“啊,皇後娘娘笑了。”

蕭千雪捂住胸口:“娘娘也真好看,好像是在朝我們這邊笑的呢。”

麗嫔垂着眉眼,輕輕嘆氣:“總歸不是對着我笑的。”

微莺捧着臉:“娘娘真好看。”

蕭千雪也捧着臉:“娘娘真好看。”

賢妃看到兩個小只露出同款姿勢,也開始捧着臉了:“她們真可愛。”

麗嫔:……不知道幹什麽,但她也捧個臉吧。

皇後看見這整齊劃一的動作,輕輕笑了聲,随即想到自己的身份,迅速板起臉。

“梓童在看什麽?”皇帝輕聲問。

皇後收回目光,淡淡道:“沒什麽。”

“可你在往左邊望。”

皇後:“我斜視。”

皇帝沉默片刻,不由自主也看向左邊角落,對上笑得像花一樣的少女。

她忍不住也輕輕笑起來。

微莺注意到狗皇帝的目光,立馬收回自己的笑,不自在地咳嗽兩聲,捂住自己的臉。狗皇帝,不給他看!

蕭千雪:“啊,陛下也在往這邊看了。”

麗嫔失落地說:“總歸不是對着我看的。”

蕭千雪拉住微莺:“莺莺你快看,陛下笑了,他笑起來真好——”

微莺打斷她,“別誇,會驕傲的。”

害怕自己變成禍國妖妃的蕭千雪馬上收聲:“——tui!”

微莺微笑:孺子可教。

蕭千雪也不笑了,別開頭去看旁邊的妃子,麗嫔喪喪地垂着眉眼,沒意思地搖着扇子。

于是皇帝看見自己看過去以後,那三個人也不笑了,也不捧臉了,各幹各的事,根本不搭理她。

皇帝懷疑地摸了摸唇角:她就這麽沒有親和力嗎?

皇後涼涼地說:“陛下在看什麽?”

皇帝:“……朕也斜視。”

太後的位子在最上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衆人,包括帝後。見帝後兩個腦袋湊得近了點,太後蹙起眉,覺得心裏不大暢快。

當年她讓宮貝珠進宮,期望宮貝珠能像她當年那樣,入主中宮,把皇帝的心死死攥在手裏,可這閨女不争氣,只混了個淑妃當。小皇帝心眼多,提前把越山的獨女越清輝迎入後宮,立為皇後,順帶贏得東海黨派的支持。

但是,只要小皇帝心不在越清輝身上,一切還有機會。

太後疲倦地合上雙目,揉了揉太陽穴,靠坐着紅木描金椅,耳畔是熱鬧的笙歌。不知道為何,這些笙歌精致柔順,她卻格外思念那天清脆的鳥叫聲。

她掀開眼簾,掃了眼座下的宮妃。

蕭千雪:“!!!”

“莺莺,太後也看過來啦!”

麗嫔繼續喪氣地說:“完了,太後看我了,吾命休矣。”

蕭千雪:“麗嫔娘娘你別這樣啊,太後在朝我們笑呢!”

微莺彎起眼,朝太後露出個天真純潔無邪的傻白甜笑容。

蕭千雪也跟着嘿嘿笑,笑得眼睛彎成弦月。

麗嫔:……

不知道做什麽,那她也笑一個吧。

皇帝親眼目睹三個少女重新開花,沉默片刻,無聲地往身後瞟。

太後不自在地別開臉,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看。

皇後莞爾,輕聲說:“可能母後也斜視了吧。”

皇帝恹恹地應了聲,并不在乎大家是否都患上斜視,只覺得自己被孤立了……皇後太後看過去,她們都在笑,獨獨只有自己望去的時候,她們毫不理會。

以前,至少麗嫔不是這樣的。

皇帝的心中湧上悲涼的情緒,垂着眉眼,感覺自己越發像個橘外人。她看向皇後,一雙眼裏煙霧蒙蒙,欲語還休:“梓童……”

皇後被她看得不大自在:“陛下有話請說。”

皇帝:“朕送你一樣東西。”

皇後:“嗯?”

皇帝從袖子裏拿出一瓣蒜,強迫性地塞給皇後:“收下吧。”

一切仿佛是從微莺塞給她這瓣蒜開始不對勁的,她懷疑這個蒜瓣是詛咒,只有送給別人才能轉移這場詛咒!讓人代替自己成為新的橘外人!

合情合理,十分考究。

皇後看着手裏蒜瓣,摸了摸,懷疑這不是什麽白玉珍珠僞裝的蒜瓣,又放在鼻子前嗅嗅,終于确定它就是一瓣平平無奇的蒜。可是皇帝送來的東西,怎麽只是一瓣蒜?

皇後懷疑人生中。

趁着這點機會,皇帝再次滿懷信心地看過去。

這次她都把蒜送給皇後了,總不會——

微莺別開了頭。

蕭千雪望向其他地方。

麗嫔嘆了口氣,轉了轉脖子:“陛下脖子崴了嗎?好可怕好可怕。”

皇後攥着蒜,眉頭緊鎖:“陛下又在看什麽?”

皇帝:“……朕脖子崴了。”

皇後笑笑,柔聲道:“陛下是不是要解釋一下,為何懷裏會揣着一瓣蒜?還要送給臣妾?”

皇帝沉默了。

在緘默中,她來到搭起的燈塔前,準備點燃燈塔,開啓這場晚宴的序章。

她接過福壽遞來的火把,丢到燈塔裏,燈火一下子就騰了起來,五色的煙花在空中炸開。

蕭千雪拉着微莺:“莺莺,你看天上,好多的煙花!”

微莺笑笑,注意到宮妃們都仰着頭看煙花,只有狗皇帝盯着燃燒的燈塔出神。

機會來了!

她看着手中兩張裝神弄鬼的卡,決定提前用掉一張,卡牌飛到燈塔裏,在一片歡喜的笑聲中,燃燒的燈塔從火紅變成幽幽的綠色。

皇帝瞪大眼睛,冷汗從額頭流下,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這幕。

青綠的鬼火幽幽燃燒、搖曳,裏面有無數張的鬼臉哭泣哀嚎着,深紅血液蜿蜒着從火焰底下流出。突然一簇鬼火朝她撲過來,火焰包裹的那張慘白的人臉近在眼前,就要撲到她的臉上。

皇帝吓得驚呼一聲。

福壽扭頭,“陛下,怎麽啦?”

皇帝定睛再看,面前依舊是象征祥瑞的燈塔,剛才的鬼火仿佛稍縱即逝的幻覺。她捂住頭,感到額頭隐隐作疼。

微莺達到目的,低着頭在笑。

宮鬥姬:“這一張卡只為了吓狗皇帝一個人嗎?是不是有點浪費了啊!”

微莺:怎麽浪費?他可是尊貴的vip用戶!一定要擁有獨特的體驗!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明天晚上11點多更吧,會憋出一張粗長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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