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狗狗的忘年交
樟梧又嘗試了好些工作,都是深受學生青睐的兼職,像是超市理貨,或者飯店後廚之類。
按說這些都不怎麽需要直接同顧客打交道,只管埋頭幹活就行,然而也不順利:在倉庫搬運商品時碰碎了好幾箱啤酒和玻璃器具;廚房裏幫工,盤子沒洗幹淨,剁個肉骨頭,把刀和砧板全弄壞了。
忙活了幾星期,工資沒賺多少,全賠給店裏了。樟梧郁悶到極點,都沒好意思去找東雲,倒是東雲陸續發來好幾條信息,關心他的近況。
這陣子正值樟梧的“事業低谷”,他心裏一百個想向東雲訴苦,求得對方安慰,可又覺得那與他最讨厭的那種在令學長面前裝柔弱的家夥沒兩樣,所以硬是死撐,說最近過得很好很充實,還油腔滑調地反問是不是令學長想自己了,需不需要去為他暖床。
高一的第二學期就這樣在焦頭爛額中度過。樟梧僥幸沒有挂科,全科低空飛過,免去暑假到校集中補習之苦。這也多虧他臨考前半個月向班長軟硬兼施要來筆記整理,突擊惡補了一番。可見他的腦子在關鍵時刻還是很好使的,只是經常不用在正道上。
暑假開始,擁有大把空閑時間的學生紛紛加入兼職大軍的行列,這也意味着樟梧有了更多競争對手。他某天傍晚在住處附近閑逛,發現一家即将開業的童裝店,上前一問,果然缺人——裝扮成大熊貓在店門口給小朋友派發氣球。
平心而論,這活還真适合樟梧。他身材高大,撐得起那件大尺碼的熊貓玩偶服,鑽在頭套裏,也不必與顧客直接接觸,再加上沒有小孩會讨厭氣球,所以樟梧的工作進行得相當順利。
只是,這麽熱的天穿熊貓玩偶服可不輕松,十幾分鐘就汗流浃背。店長也算通情達理,允許他每隔一小時休息十分鐘。
休息時,樟梧就在店裏吹空調,喝冰水,看其他員工打氣球。說到氣球,這可是樟梧的專門科:他兒時在街上跟賣氣球的小販學過兩招,會用氣球做小動物。
他坐在小板凳上,嘴裏咬着根冰棍杆子,十幾秒鐘就把氣球做成了一只小兔。店長路過看見,直接把他從“外勤”轉為“內崗”,一心一意負責小動物的制作就好,頂着大太陽扮熊貓的活交給其他人。
不用再悶出一身大汗,樟梧當然樂意,而且不用去前面接待客人,他覺得這簡直是天賜給他的美差,日薪跟發傳單差不多,可是輕松不止一點兩點,相當于送錢給他玩氣球嘛。
他效率高,幹脆把打氣球的任務也一并攬了下來,心情好的時候還幫着搬搬貨——店員都是二十出頭的姑娘,能在美女面前顯擺,這種活不給錢他也很有積極性。
店長對他很滿意,結算工錢時在事先談好的基礎上漲了百分之二十,原定只招七天的臨時工,現在問他能不能整個夏天都留在這裏,畢竟新店開張,難免有些忙裏忙外的體力活,如果樟梧願意幫忙就最好了。
樟梧爽快地答應了。他粗略算了算,一個月下來能入賬不少,足夠請令學長出來吃喝玩樂了,說不定還能攢點學費,省得伸手要錢的時候還得看家裏臉色。
他做的小動物深受孩子們喜愛,這令樟梧頗有點小小的成就感,甚至有了底氣,給東雲發去一張坐在大堆氣球中間的工作照。
這天店長家的孩子來玩,四歲的羊角辮女娃在店裏蹦蹦跳跳,奶聲奶氣地對媽媽說喜歡這條小裙,那頂帽子,就有店員拿了樣衣帶她去試衣間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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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新衣服出來,小朋友繼續東張西望,就看到了樟梧,被他周身簇擁的氣球吸引了目光,蹦跶着上前,好奇地問,“大哥哥,這些都是你做的嗎?能給我一個嗎?”
“是啊。”樟梧随手把剛做完的小熊頭氣球遞給她,“喏,拿去。”
小朋友捧着橙色的氣球,很乖地道了聲謝,又問,“我還想要一只小狗狗,可不可以呀?”
“狗?有好多——”樟梧低頭翻找一陣,揪出一只紅黃相間的氣球小狗,“就這家夥吧!”
他把氣球貼在臉上,咧開嘴沖小朋友扮了個鬼臉,擠眉弄眼,舌頭伸出老長。
小朋友剛才盡眼饞氣球去了,這會才把樟梧的樣貌看真切——滿頭小辮,舌頭上還釘着一顆銀晃晃的釘子,身上穿一件黑色骷髅頭T恤衫。這是她頭一回與地地道道的不良少年近距離接觸,當場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樟梧剛才并無惡意,只是習慣性惡作劇逗小孩,誰知會把自家老板的千金惹哭,這下可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弄巧成拙。
店長和店員們紛紛聞聲而來,圍着她哄勸,問發生了什麽事。樟梧尴尬得話都說不出來,心想,不會又要失業了吧。
小朋友抽泣着告訴大家,“大哥哥被鬼附體了。”
“什麽?”
又問另一位當事人,樟梧自覺把小屁孩惹哭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讪讪地解釋了,還原景重現,把剛才的鬼臉又做了一次。
原來小朋友覺得樟梧的臉像剛才她看的圖畫書上的鬼怪,所以才吓得掉金豆。
誤會消除,店長并沒有為難樟梧,反而代女兒道歉,說小孩子不懂事,給他帶來了困擾。
這一來反而讓樟梧不知做何反應了。以往也不是沒有因為外表被人誤解或者歧視過,很少有人會為此過意不去,像令學長或店長這樣不帶偏見,和聲和氣同他說話的,就更少了。
最後他只說了一句,“我明天老時間來。”
經過這件事,店長家的小女兒仙草出人意料地對樟梧親近起來,三天兩頭來店裏找他玩,纏着樟梧教自己做小熊頭和小兔子氣球,也不怕他的鬼臉了。
于是樟梧又多了一項任務——陪玩。他雖然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陪四歲的小丫頭玩耍,面子上有些抹不開,架不住小仙草滿口“樟梧哥哥、樟梧哥哥”地叫他,就好像多了個可愛的妹妹似的,這種滋味并不壞。
樟梧是獨子,不曾體會過家有兄弟姐妹是什麽樣的感覺,随着和小仙草的熟稔,他稍微能理解為什麽令學長這麽喜歡同後輩來往了——年下的小家夥用星星眼崇拜地望着你,把你當做信賴的兄長,那一刻,你好像真的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一般。
小仙草的父母忙于工作,哥哥姐姐都是學霸,暑期還報了研修班,所以家中除了保姆,連個玩伴也沒有。現在遇到了談得來的樟梧哥哥,小仙草就黏着他不放了。
樟梧私下也有點自我懷疑,為什麽跟這小丫頭溝通無壓力,難道自己的心理年齡也是學齡前小鬼?這麽一想真傷自尊。
童裝店對面是一家零食小鋪,對小仙草來說無異于仙境。但她年紀尚幼,大人不準她吃太多零嘴,所以只好拉着樟梧在裏面逛了一圈又一圈,幹過眼瘾。
樟梧看不下去,他可不管什麽營養不營養,自掏腰包給小仙草買了一支巧克力雪糕,自己要了一根牛奶冰棍,一大一小在店門口陰涼處排排坐,舔得津津有味。
小仙草兩條小腿甩啊甩,扭頭問樟梧,“樟梧哥哥,你有女朋友嗎?”
“女朋友?沒有。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因為我哥哥姐姐都有女朋友呀,樟梧哥哥你怎麽能沒有?不行!要不然,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樟梧聽了這天真無邪的話語,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小鬼,知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了不得的話啊。
這時,視線中忽然出現一雙大長腿,耳旁響起熟悉的聲音,“那恐怕不行哦,樟梧是 我最寶貝的後輩,想做他女朋友,必須要經過我的許可才行。”
樟梧身體一震,擡起頭來,正對上東雲含笑的雙眼。
東雲俯下身,在樟梧手中的冰棍頂上咬了一口,輕聲說,“快吃,要滴下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