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Melting 13-14
MELTING 13
醒來之際,我感到一陣空洞。
我下意識覺得自己在做夢,而且是,噩夢。因為,我看不見了。
也不是完全看不見,而是周圍的一切,只有影子。就像我能夠感受到小澤就在我身邊,我能聽見他說話,但是我看不到他,我只能看見他朦朦胧胧的輪廓。
“小澤,我……我看不見了。”
“對不起。”
我抓住他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草:“你為什麽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阿璟……對不起……”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說啊?小澤,你到底有什麽事情瞞着我?我病了嗎?絕症??”
有滾燙的液體落在我的臉頰上,那是小澤的眼淚。
他哭了,他竟然哭了。
然後,我聽見他強裝鎮定地對我說:“阿璟,時間到了。一會兒,大概會有很多很多聲音……但是無論你聽到什麽,都不要去開門,不要……”
他還沒說完,我已經聽到了極其嘈雜的聲音。
“砰砰砰砰砰——”敲門聲,踢門聲。
“嘟嘟嘟嘟嘟——”座機聲。
我的手機鈴聲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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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聲,微信的聲音,全部,全部,都響了。
然後,我清晰地聽到,人的聲音。
“兒子……兒子你在嗎?開門啊??”
“璟哥,快開門,你媽急死了!!”
“不行的話還是報警吧?他根本不接電話!!”
“他是不是睡着了?”
“不可能,這都多久了……他最近沒對,也不來上班,他可能……”
“啊,我的兒子………………”
…………
好吵,好吵……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小澤,你在說什麽?
小澤,你還在哭嗎?
我該怎麽做,小澤?
為什麽我看不到你?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然後,我感到,他遞給了我一個東西。
憑借觸感,我知道,是電話。
我将電話貼在耳邊,“喂”了一聲,我聽見電話的那頭,我媽正在哭:“你終于接電話了,終于接電話了!你這孩子怎麽不開門?你到底怎麽了啊?無論發生什麽事了爸爸媽媽都在你的身邊,你可不要想不開啊……”
雙眼突然就濕潤了,鼻子酸澀,我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沙啞着聲音對着電話那頭喊了聲:“媽……”
然後,觸碰我的,那冰冷的手指,離開了。
人影也逐漸變淡。
小澤?
你要去哪裏,小澤??
然後,我感覺到洶湧的倦意,我失去了意識。
MELTING 14
再次睜開眼,我看見,自己周圍,圍滿了人。我竟然在醫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清晰,我的視力,似乎完完全全沒問題。
媽媽給我倒了杯水,不斷重複着:“還好沒事,還好沒事,你這傻孩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熟悉的同事也說:“突然就曠工了,然後也找不到人……都在想你到底怎麽了,門不開,電話也不接……到底怎麽回事啊,你這麽樂觀的人怎麽會……”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明顯的血痕。兩只手腕都有。
媽媽繼續說:“好在你的身體底子還不錯,醫生說你也沒流失太多血,休息幾天就能好。”
同事七嘴八舌地說:“感覺精神狀況比以前還好一些了。”
還有個女生紅着臉道:“以前沒仔細看,阿璟長得蠻帥的嘛。”
“這麽帥,以後肯定有很多女生追的……這麽好的命,怎麽可以随便放棄呢,你說對不對啊!”
我愣了半天,将雜亂的思緒理清楚,才低聲問:“今天,是幾月幾號?”
“三月二十七號。怎麽了?”
我感覺自己瞬間落入了深淵。
三月二十七?
那之前的那一切,算什麽?
我四月一號,在床上蘇醒,遇見了小澤。我跟他生活了半年,他把我從九十斤,骷髅一樣的人,照顧到了現在這樣。那些,算什麽?
“兒子你怎麽了?還難受嗎?”
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握緊母親的手腕,問她:“媽,小澤呢?你看到小澤了嗎?他跟我同住,只有十多歲……看起來大概有二十歲?他在哪裏?你們一定看到他了吧?”
“你冷靜點!小澤?我沒看到啊,他是你的朋友嗎?”
“他一直跟我一起……”
“不可能啊,我們進入你的房間時,你自己在浴缸裏……房間裏絕對沒有其他人,你确定他在你的身邊?”
“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給他打個電話?”
——毫無疑問,我沒有小澤的電話。
我不顧大家的反對,立即回家了。
簡直難以置信。
我的房間,竟是這樣的——淩亂不堪,到處的燈都是壞的,電視也打不開了,地板上有一層厚厚的灰,冰箱裏的東西已經腐敗了。浴室依然有股濃濃的血腥味。
可是,昨天,都不是這樣的。
雖然到處都像彌漫着霧氣一樣,朦朦胧胧的。但是,我的家,是幹淨整潔的,是香噴噴的。陽臺上種有蘆荟,有薄荷,餐桌上放着糖果,電視裏播放着蠟筆小新,冰箱被裝得滿滿的,每天,砂鍋裏都炖着美味的佳肴。他總是會給我倒杯檸檬水,然後坐在我身邊看書看報,和我一起在浴缸裏讓全身裹滿泡泡,擁抱着我在柔軟的床上睡覺……
難道,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長達半年的,清晰無比的夢?
難道,小澤,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不,我常跟他散步,周圍的大爺大媽肯定還記得,我跟他去過附近的餐館吃飯,去過菜市場買東西,他們一定,還記得!!!
抱着這份信念,我盡量尋覓印象中的人。
然而,答案讓我崩潰。他們,沒有任何關于小澤的印象。甚至,有的在記憶中出現過的人,也找不到了——要不去了外地,要不,已經去世了。
好似唯一沒變的,就是房間裏的魚缸。
湛藍的池水,波光粼粼。那條紅色的金魚在池水中徜徉,無憂無慮。
“你到底在哪裏,小澤?”
我對着魚缸,輕聲問。
“為什麽我找不到你?”
“為什麽……大家都說你,不存在?”
“可是明明我們幾個小時以前,都還在一起……”
“不要再耍我了。”
“你出來吧。”
“你出來……你出來……我……”
“我再也不會欺負你了……再也不……把你當成苦力了……以後我也幫你洗碗,也幫你煮飯,也會幫忙洗衣服,也會給你按摩身體,好不好?你不要吓我啊…………”
我真的是個挺樂觀的人。
前幾天我還吐槽,不相信自己是個會殉情的人。
也不相信自己會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
但這一次的,這種突如其來的,毫無準備的痛苦,我再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承受。
我整個人就像散架了一樣,順着沙發滑下去,蹲在地上發抖。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流那麽多眼淚,一個大男人怎麽會哭成這樣。
門打開了,我聽見媽媽焦急地呼喊我的聲音。
媽媽,真對不起,又讓你看到我這副樣子了,又把你吓到了。
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這是最後一次。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