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迢裝得跟大尾巴狼似的,一臉正氣的對方徊來說:“師姐,你別擔心!我扶你下山!”

然後脫下風衣外套,披在方徊來的肩上。

一則幫方徊來擋去風雪。二則剛巧她的風衣外套夠長,遮住了方徊來褲子上的污跡。

方徊來問:“你不冷啊?”

顧迢還真不冷。

表面上裝得有多鎮定。內心裏就有多澎湃。

把方徊來的手架到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刻,方徊來周身清冷的香味傳來,混合着片片雪花裏冷峻的味道,讓整個世界都變得孤冷而幹淨起來。

好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會被掩蓋在這一陣雪下,永遠的沉睡。

顧迢小心翼翼的扶着方徊來:“師姐小心,路很滑。”

方徊來虛弱的靠在顧迢的肩膀上,一步一步慢慢往山下挪。

走路還要消耗一部分的體力。本來就因忍受例假劇痛而消耗了幾乎全部體能的方徊來,覺得這會兒自己頭更暈了。

暈暈乎乎間,方徊來發出了一聲輕笑。

顧迢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激動的,聽到方徊來居然還笑了一聲,心下大駭!心想方徊來別是疼傻了吧。

其實方徊來只是覺得很巧。

自己這麽要強的一個人。平日裏要是告訴方徊來,她會這樣小綿羊似的乖乖靠在一個人的肩上、放心的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壓上去,連方徊來自己都不相信。

突降的大雪,突然來襲的大姨媽,卻讓這一幕,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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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徊來暈乎乎的腦子裏,這樣胡思亂想着。就聽得顧迢“啊”的一聲——

摔了……

象山的路并不好走。臺階不完全是砌好的,有些路段只有行人走出形狀的泥土臺階而已。混合着濕漉漉的雪水,變得格外打滑。

顧迢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方徊來這邊,結果沒留神自己腳下一個打滑,順着一級泥土臺階滑了下去。

摔倒之前,顧迢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麽快的臨場反應,趕緊反向發力推開方徊來,讓方徊來不至于跟着自己一起摔下去。

也因為這一推,顧迢自己也受到了反向的力,摔得更重了,一陣呲牙裂嘴,疼得五官都皺在一起、跟條巴哥犬似的。

“……”方徊來虛弱的自己站着,心想:豬隊友這個名詞是為顧迢創造的?

顧迢坐在泥地上,想要趕緊站起來扶住方徊來,沒想到腳腕一軟,讓顧迢再次摔倒在地上。

“……”方徊來:“腳扭了?”

顧迢一陣尬笑:“哈哈哈哈哈好像還真是哎!”

自己不是來救人的嗎?偶像劇劇情好像不是這麽發展的吧?難道拿錯劇本了?

方徊來嘆了口氣,走過去,慢慢扶起顧迢,像顧迢剛才扶她一樣,把顧迢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顧迢臉一紅:“別……你肚子疼……”

方徊來白了她一眼:“那難道我們倆就不下山,在這兒玩極限求生啊?”

方徊來扶着顧迢,慢慢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往山下挪。

顧迢的一張臉紅得跟吃過火鍋的嘴似的:“師姐……真對不起……結果還要麻煩你來扶我……對不起啊對不起……”

方徊來清冷的聲音響起,夾雜着她的喘息:“你就繼續這麽多說點廢話,挺好。”

“啊?”顧迢不解。

方徊來:“讓你身體裏的廢話多釋放出來點,你還能稍微輕點。”

顧迢趕緊吞下她的“對不起”乖乖閉嘴了。

方徊來又冷冷的補了一句:“我姨媽痛的那陣兒已經緩過來了,所以你不用對不起。”

方徊來一直扶着顧迢下了山,打了輛車一起回學校,又扶着顧迢一直走到宿舍門口。

然後把顧迢扔在宿舍門口,一句話沒留,無情的轉身就走。

顧迢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自己為什麽每次遇到方徊來都這麽二?!她是不是對自己的印象更差了?!

被自責與悔恨牢牢占據了心頭,以至于顧迢都沒有發現:方徊來是怎麽知道她住407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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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宿舍。

方徊來連衣服都沒換,滿頭冷汗的倒在了床上。

其餘的兩個室友出去給方徊來定蛋糕了,只剩下新疆美女阿娜爾,趕緊給方徊來沖了一杯紅糖水。

方徊來虛弱的暫且撐起身子,接紅糖水杯的手都在狂抖。

想到剛才自己居然把一個一米六幾的女人在冰天雪地間扶下了象山,方徊來都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那一陣力氣。

方徊來帶着渾身冷汗笑笑:那個傻子,現在應該在宿舍好好休息了吧?

方徊來喝下紅糖水,蒼白的臉色一點兒沒好轉。阿娜爾擔心得不行:“你每次來大姨媽沒這麽痛的啊?”

方徊來喘息着說:“也許是因為前段時間練功太拼了,今早又受了一陣寒。”

阿娜爾套上外套往宿舍外面跑:“我去給你買止疼藥。”

“等一下。”

阿娜爾回頭看着方徊來。

方徊來疼得在床上蜷成了一個蝦米,用一件不知哪來的風衣蓋着頭,悶聲說:“再幫我帶一盒感冒藥。”

“你冷感冒了啊?”阿娜爾跑出宿舍:“行,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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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407宿舍。顧迢的噴嚏打得地動山搖。

淩悅走到顧迢的床邊,看到顧迢整張臉都燒紅了、卻還一臉傻笑,她伸手一摸,額頭燙得吓人。

淩悅同情的想:這孩子本來就二,這下好,徹底燒壞掉了。

“你居然穿着單件毛衣就去爬象山?出門不看天氣預報啊?”淩悅對基友特別無語:“你這是店小二的媽媽給店小二開門:二到家了呀!”

淩悅嘆了口氣:“我去給你買感冒藥。”

一出宿舍門,五秒鐘,淩悅就回來了。

淩悅:“起來吃藥。”

顧迢大驚:“你什麽時候掌握了瞬移?”

淩悅:“我倒是想。是我剛才一出宿舍門,就看到門口地上放着一盒感冒藥。”

淩悅一邊倒水給顧迢吃藥,一邊猜:“也許是今天突然下雪太冷了,學校發的學生福利?”

顧迢感動的海帶淚:嗚嗚嗚,為母校打電話!

晚飯時間,吃過藥、退了燒的顧迢,感覺渾身輕松了不少。于是從床上起來,找出了自己織的煙囪圍脖。

“哇哇哇!”淩悅一臉吃瓜群衆的表情:“你終于要去給方游送生日禮物了啊?”

顧迢拿着圍脖走出宿舍,淩悅趕緊跟在她的身後準備一路吃新鮮瓜。

然後淩悅眼看着顧迢把圍脖扔進了垃圾桶。

“別呀!”淩悅趕緊攔顧迢,卻沒來得及:“你為了這圍脖花大功夫了,扔了多可惜啊!”

淩悅可是眼睜睜看着顧迢,每天晚上練完功回來就開始跟這圍脖較勁。宿舍每晚12點準時熄燈,顧迢就點着應急燈,一邊對着手機上的織法教程,一邊瞪着眼數自己有沒有漏針。

那段時間顧迢表演鬥雞眼,都完全不費力的。

好幾次早上淩悅從上鋪下來,都看到顧迢手裏還拿着毛線簽,就那樣趴在小書桌上睡了一夜。

雖說這圍脖是被手笨的顧迢織成了煙囪,可這是一條飽含了愛、時間和口水的煙囪啊!

顧迢冷着一張臉說:“我都已經二到家了,不能再二上加二。”

她煩躁得把自己的頭發揉成了鳥窩:為什麽每次見方徊來就像大考,不管自己備考多久,一上了考場就心神大亂、發揮成一坨狗*屎?

再把這織得亂七八糟的圍脖送出去,估計方徊來更要覺得她煩人了。

顧迢對圍脖毫不留戀,拖着淩悅就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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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城裏又下了兩場雪,很快,就到了元旦的時候。

班長拿着登記表在全班逡巡:“大家入學後的首場新年晚會哎,沒有人想上臺表演嗎?”

淩悅笑嘻嘻:“班班大人,大三大四那麽多優秀的師哥師姐,這會兒我們上臺,不是班門弄斧麽。”

“我報名。”還沒等淩悅話音落下,顧迢開口說道。

班長激動的沖到顧迢面前:“好好好!我們就需要你這種同學,敢于直面人生慘淡的真相、敢于直面生活淋漓的鮮*血……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淩悅趕緊捅捅顧迢:“別傻了,大一新生上臺通常都是師哥師姐們群嘲的對象。”

顧迢哈哈哈大笑:“架不住我這顆想紅的心呀!試試呗。”

淩悅盯着裝得跟大尾巴狼似的顧迢,心想我還不知道你,你哆哆嗦嗦的小腿已經出賣你了好麽。

淩悅想起高二的時候,也是學校的一臺文藝晚會,也是班長求爺爺告奶奶都沒人願意代表班級上臺去表演節目。

班長實在沒辦法了,知道顧迢唱歌不錯,就連續一個月每天給顧迢買早飯,求她上臺唱首歌。

結果顧迢就每天晚自習給班長買夜宵,生生把瘦猴兒似的班長喂成了充氣胖猴兒,就是不領班長這個情,也不松口答應上臺唱歌。

因為顧迢雖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是淩悅覺得她有點社恐,特別讨厭別人關注她。

也是在高二那年,有個鄰班的男生追顧迢,小賣部、操場、食堂,到處追着顧迢跑。

結果不是這追人的男生給顧迢單膝下跪,而是顧迢差點給這男生雙膝下跪:

“同學,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了?我改還不行麽!”

這樣的顧迢,居然主動報名參加學校的新年晚會?淩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報名的這天開始,顧迢就再沒有一天在熄燈之前回過宿舍。

又是一天将近淩晨一點,顧迢抱着自己的吉他,輕手輕腳溜進宿舍。

一個坐在小書桌邊的身影,猛然打開小小一盞應急燈,吓得顧迢差點驚叫出聲。

看清那人是淩悅後,顧迢用氣聲問:“大半夜的,你怎麽還沒睡?”

淩悅白了顧迢一眼,甩過一包創可貼,又指指手邊的酒精和醫用棉簽。

顧迢明白了,放下吉他,笑嘻嘻把手向着淩悅伸過去。

顧迢高三為了考Z戲一邊上課一邊打工,進了Z戲後課業和練功又占了她絕大部分的時間,練吉他反而沒有高二以前勤了,以至于手上之前摸出的繭子都有些退了。

這會兒她每天三個小時的猛練,昨天淩悅吃晚飯時偶然一瞟顧迢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的。

淩悅就着應急燈,在顧迢的指縫裏都塞了棉花,然後用醫用棉簽沾滿了酒精,塗在顧迢的各個指尖上。

顧迢疼得龇牙咧嘴,發出土撥鼠尖叫,只不過是無聲的。還不忘用氣聲吶喊:“容嬷嬷,你好惡毒!蒼天救我!”

淩悅配合的勾起嘴角陰笑,也用氣聲答道:“叫啊,叫破喉嚨也沒人理你!”

傷口消毒完畢、裹上創可貼,顧迢對着雙手抱拳、做出一個江湖道謝的手勢,然後就爬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顧迢沒看到,應急燈的燈光下,淩悅悄悄抹了抹眼角,才匆匆把桌上的酒精和棉簽那一堆收了。

淩悅看到顧迢這個樣子,覺得心裏很酸:這樣用力的去喜歡一個人,而那個人很可能早已忘了她、甚至不會多看她一眼,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到底是為什麽,這個問題顧迢沒有想過。

黑暗中,顧迢睜着雙眼,感受着指尖傳來陣陣酥麻的痛感。與淩悅那一滴眼淚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顧迢在一片靜谧的夜中,甜甜的笑了。

她不覺得心酸,甚至也不覺得辛苦。

只覺得自己在這一刻,好像突然理解了《安徒生童話》裏的小美人魚:魚尾化為人腿,每走一步,都跟走在刀刃上一樣。

世人都覺得那時候小美人魚的心裏,應該是心酸的。這一刻顧迢卻突然發覺,那時小美人魚的心裏,應該是甜甜的。

因為她所傾慕的王子,在這一刻,至少目光會落在她的身上。

所以足尖傳來的陣陣痛感,好像變成了這關注的一份佐證,讓這無聲無形無感的目光,變得有跡可循起來。這是多麽珍貴的痛感啊。

顧迢舉起自己裹滿創可貼的手,笑容的弧度更大了——

在不久後的新年晚會上,至少在自己表演的那一刻,方徊來的目光,會完完全全落在她身上了。

顧迢覺得,人的心,都是貪婪的。

在最開始的時候,她覺得只要小游姐姐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處,就夠了。

到高三時無意間發現了小游姐姐考Z戲的視頻,她覺得只要和小游姐姐同進一個學校,就夠了。

到進了學校,她常常悄無聲息的跟在小游姐姐的身後,覺得只要常常看到小游姐姐,就夠了。

到了現在,她卻又想——要是小游姐姐的目光,哪怕只有那麽一刻,能完完全全落在她的身上,該有多好啊。

為了這一刻,手指磨破算得了什麽呢?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榜的小黑屋week~TAT~急求小天使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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