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元旦前五天。新年晚會的後臺。

顧迢的面前,放着十包包裝袋皺巴巴的幹脆面。

淩悅覺得自己都被這氣氛感染緊張了,趕緊問顧迢:“連捏了十包幹脆面,解壓一點了麽?”

顧迢搖搖頭。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狂抖,這樣發展下去,不要上臺彈什麽吉他唱什麽歌了,上臺跳POPPING還現實一點。

第一次見面,顧迢是個迷戀美女後頸的變*态,第二次見面,顧迢是個想要救美結果自己反而需要搭救的二貨。顧迢太希望這一次,方徊來能看到一個完美的她。

越這麽想,顧迢就越緊張。

主持人報幕的聲音,從舞臺上傳來:“下一個節目,大一表演系,陸珊海。”

顧迢深吸一口氣,抱着吉他走上舞臺。

顧迢一人一把吉他,坐在舞臺中央。燈光灑下,照在顧迢的臉上,她被晃得睜不開眼,舞臺下沒有打光的觀衆席一片黑,顧迢根本看不到方徊來坐在哪裏。

可是她只要知道,方徊來此時正坐在觀衆席間,好端端的看着她,就夠了。

顧迢清了清嗓子,撥響了第一個和弦。

“嘣——”

顧迢的眉頭一下子皺緊了,心裏咯噔一下:吉他的音怎麽不準?!自己上臺前不久明明特意調過的!

這時,顧迢的眼睛對舞臺燈光稍微适應一點了,于是她看到,觀衆席第一排最邊上的那幾個大三表演系師姐,正一臉笑嘻嘻的吃瓜表情,盯着顧迢瞧好戲。

顧迢想起來了,這是剛才幫表演者們做各種準備的那群師姐。

想來是趁顧迢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在她吉他上動了手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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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衆席後排,淩悅的拳頭都捏緊了,她實在想不出這時的顧迢應該如何是好。

顧迢深吸一口氣,放下了吉他,對着後臺說:“舞美老師麻煩幫我關一下燈。”

舞臺的燈光,一瞬間全部熄滅。整個舞臺,被一片黑暗吞噬。觀衆席間議論紛紛。

突然,一個小而閃爍的光源,霎時間亮起了。那是顧迢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

就好像一片黑暗宇宙間,突然亮起的一顆小小星辰。

顧迢輕輕用腳點着舞臺、打着拍子,開口輕輕的吟唱:

“如今我偶爾想起

最初的那顆星星

照着又小又孤獨的我

像一段被抛卻的回憶

當生活過于平靜

又或許太多掙紮

我看不見自己的光芒

喪失了自救的勇氣

于是我不停尋找啊

那顆又大又明亮的星星

把我帶回

那可以無邊撒野的角落

笨拙又明亮的燃燒”

顧迢的歌聲,那麽輕,那麽透。無力像太陽一樣穿透無邊黑暗,卻像她手裏的手機手電一樣,仿若一顆星辰,有那麽一束光,在整片黑暗中如一支箭、呼嘯而出。

那一刻,顧迢心裏想的是:在別人眼裏,也許方徊來只是萬千星星中的一顆;但是在自己的黑暗宇宙裏,方徊來這顆唯一的星星,就是她一個人的小太陽。

那一刻,坐在臺下的方徊來,看到了顧迢身上的光芒。

********************************************

四天後。12月31日。

Z戲表演系宿舍樓裏,挂滿了各色的氣球,一派新年景象。

“據說今晚有流星雨哎!”淩悅興奮的說:“老天爺這份迎新年禮物,送的也太給力了吧!”

淩悅問顧迢:“你要去看嗎?”

“去呀去呀!”顧迢興奮得搓手手。

倒不是她真是什麽天文學愛好者。而是跨年時即将發生這一年度天文學現象,讓她都不用苦心去打聽方徊來怎麽跨年了,因為大家都會去操場看流星雨。

晚上十一點,離新年還有一個小時,離預告的雙子座流星雨也還有一個小時。

顧迢和淩悅都裹上學校統一發的羽絨服,跟最厚實的軍大衣似的,兩人一起來到學校操場上。

顧迢以為自己來得算早的,沒想到操場上已經烏泱烏泱一片全是人了。

所有人都仰着頭往天上看。唯有顧迢拉着淩悅在人群中穿梭,不停的在操場上四處看。

氣得淩悅恨不得給顧迢一腳:“流星雨在地上啊?”

顧迢一邊找一邊說:“沒有看到方游呢?”

淩悅随口說:“也許女神高冷到不屑于看流星雨,在宿舍看《故事會》呢吧。”

顧迢一下子蔫兒了:“那我也不看了,怪冷的,冷得我這顆心,拔涼拔涼的。”

“別呀。”淩悅想看流星雨,趕緊拉住顧迢的手臂:“等等吧,說不定一會兒到流星雨預告的時間,方游就來了呢。”

在操場了等了半個多小時。周圍響起了一片吸鼻涕的聲音。

顧迢已經不抱什麽方徊來會來的希望了,她想太冷了,方徊來不來也好,她那麽單薄的身子,一定受不住。

顧迢這樣想着,掏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對着天空試了一下,心想要是能排出星星就好了,可以想方設法的拿給方徊來看。

“小海。”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

聲音中那股清冷又勾人的味道,跟方徊來一模一樣。

顧迢猛地轉過頭來——

眼前的女人笑意盈盈,眼角已有了細微的皺紋,眼神和笑容裏卻因生活的磨砺和歲月的沉澱,自有一股風情的味道。

那下颌骨的線條形狀,那黑白分明的一雙眼,都跟方徊來生得一模一樣。

顧迢愣在當場。

“怎麽?”一個顧迢更加熟悉的男聲響起:“不認識你方阿姨了?”

顧迢往那女人的身後望去——竟然是顧迢的爸爸,叼着一根煙站在那裏。

顧迢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你怎麽在這裏?”

因為隔得這麽遠,她都已經聞到了爸爸身上的酒味。

顧迢的心裏,對這股熟悉的酒味有很深的陰影。每次爸爸喝了酒,就像一頭狂暴的野獸,無處發洩自己的欲望,就一下、一下把拳頭砸在媽媽的身上。

雖然後來這些年,媽媽說爸爸怕警察、早已不打她了。但是……

當顧迢看到喝多了酒的爸爸,和眼前這個女人站在一起,不知怎的,她覺得爸爸身上那股野獸派的氣息格外明顯。

也讓顧迢覺得格外危險。

顧迢小聲對站在她身邊、也愣了神的淩悅說:“你先走。”

淩悅以為顧迢是不想被她看到這些煩人的家務事,點點頭,遠遠的走開、隐入了人群中。

與此同時,顧迢的右手暗暗握成拳,左手在羽絨服口袋裏不斷翻找,想找找看有沒什麽有分量的東西,卻只找到一小串鑰匙。

顧迢怕爸爸一旦鬧起來,會傷到身旁看流星雨的那些同學,于是引着爸爸和那女人來到教學樓後一個無人的角落,這才開口問:“你們怎麽進學校的?保安讓你們進的?”

“保安亭裏根本沒看到人啊。”爸爸叼着一根煙,挑起一邊嘴角邪邪的笑。

顧迢心裏一沉:想來值班的保安也是到操場上看流星雨了,一定是沒想到大冬天這麽冷、又到了淩晨,居然還會有校外人員跑過來。

顧迢又問:“你們來幹嘛?”

“我剛好到這邊來談一個工程,來看看女兒,不行麽?”顧迢爸爸深吸一口煙,吐在顧迢臉上:“你方阿姨說這麽多年沒見你,也就一起來了。”

那女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阿姨以前是你的鄰居呀,還記得我嗎?嗨,不記得也正常,那時候你才5歲吧。不過你可能記得我女兒?那時候她經常到你們家去玩的。”

顧迢爸爸的手在那女人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女人笑罵着打開,卻是半推半就的樣子。然後又轉身對着顧迢說:“我現在,又重新搬回你們家旁邊了,開了家理發店,跟你們家繼續做鄰居。”

“這是好事,你一起來慶祝一下,祝方阿姨開張大吉。”顧迢爸爸說着,就來拉顧迢的手。

顧迢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危險,往後縮了一下。她腦海裏全是小的時候,爸爸的拳頭、腳,一下一下落在媽媽的臉上、腰上、腿上,直到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幹嘛?你不願意?”顧迢爸爸眯着酒氣熏熏的眼,皺起眉:“你還要拒絕你老子?”

顧迢渾身發抖,在猶豫。她把爸爸帶到這沒有人煙的角落,避免了他傷人和丢臉的可能,卻也同時決定了要是顧迢出什麽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你最好不要對老子說半個不字。”顧迢爸爸再一次向着顧迢逼近。

顧迢的腦子裏,又浮現出自己對爸媽說要考Z戲的一幕。那是她第一次明面上違逆爸爸的意思,然後爸爸用一本書,直接把她額頭砸出一個縫了12針的口子。

她不知道如果此時此地第二次拒絕爸爸的話,會發生什麽。可是她更不知道要是跟着爸爸走,等爸爸喝得更多了,又會發生什麽。

顧迢爸爸一步一步朝着顧迢逼近,顧迢躲無可躲了。

一個與那女人同樣清冷的聲音響起:“如果她就是要說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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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迢回過頭,看見方徊來穿着跟她同款的學校羽絨服,站在她的身後。

方徊來的臉上,還是慣有的那股子慵懶的笑,帶着一絲輕蔑,一點都不緊張的樣子。

一瞬間,顧迢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師……師姐。”顧迢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叫她小心?叫她快走?可是面前這女人是她媽媽,她應該也不會走。

“師什麽姐。”方徊來瞟了顧迢一眼:“叫小游姐姐。”

明明是黑暗中。明明是凍掉人鼻子的寒冷冬夜。明明顧迢此生最大的噩夢就站在眼前。明明暴力的危險随時可能會逼近。

顧迢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淚不停的落下來,她不停的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顧迢爸爸把眼睛眯得更細了一些,打量着面前仿佛從天而降一般的方徊來。

方徊來跟她媽媽長得有七八分相似。但是要年輕得多。跟她媽媽的那股妩媚風情比起來,也更清冷得多,不施粉黛,看起來有種很不一樣的味道。

顧迢爸爸舔舔嘴。

方徊來冷聲說:“我替小海說不了,你們最好趁早滾蛋。”

顧迢爸爸的眼神一下子變了,帶着渾身熏天的酒氣,打出一個酒嗝,對着方徊來就要舉起拳頭。

顧迢把口袋裏的鑰匙夾在指縫間,把拳頭從口袋裏掏出來就要沖上去。

與此同時,方徊來的手也從口袋裏掏出來,只不過她的手裏握的不是武器,而是一疊錢。

方徊來把那疊錢甩到她媽媽臉上,她媽媽也就在這一刻,拉住了就要揮拳而上的顧迢爸爸。

方徊來的聲音,比北方冬日淩晨的空氣還要嚴寒幾度:“你開理發店的錢,應該夠了。”

方徊來媽媽也不惱,還是妩媚一笑,從地上撿起那些紅票子,對顧迢爸爸說:“看來她們小孩子,有自己跨年的方式。我們還是自己去慶祝吧。”

方徊來媽媽拉着顧迢爸爸的手臂,她的一對胸脯,就這樣有意無意撞在顧迢爸爸的手臂上。

顧迢爸爸呵呵一笑,任由方徊來媽媽拖着他走了。

空氣裏熏人的酒氣消失了,方徊來身上清冷又悠遠的花香味,一下子包裹住顧迢的鼻尖。在顧迢剛才砰砰砰狂跳的一顆心,一下子安寧下來。

“你放心。”方徊來輕聲說:“從我上大學開始,我媽的一切生活費都指望着我給她,有錢制約着,他們都不敢怎麽樣。”

“不過……你剛才叫我什麽?”方徊來似笑非笑的看着顧迢:“叫我師姐?”

顧迢的臉一下子紅透了,不過她想反正淩晨的天這麽黑,這邊又一盞路燈都沒有……

顧迢不管不顧了,低着頭、紅着臉,用低低的聲音叫道:“小游……姐姐。”

原來這個稱呼,這個她多年來在心裏叫了上千遍、上萬遍的稱呼,真的用嘴巴清清晰晰叫出來,是這樣的感受啊。

“铛,铛,铛——”

零點的鐘聲突然敲響,遠遠的操場上,傳來一衆同學的歡呼聲、大笑聲、互相恭祝新年好的慶賀聲,卻更襯得方徊來和顧迢置身的這個小小角落,安靜而靜谧。

至少在這一瞬,外界那些喧喧鬧鬧、紛紛擾擾,都跟她倆毫無關系。

方徊來的身邊只有顧迢。顧迢的身邊也只有方徊來。

“擡頭。”方徊來突然說。

顧迢擡起頭:等了許久的雙子座流星雨,一瞬間,絢爛的劃過天幕。

方徊來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着罕見的暖意:“小海妹妹,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昨天來溫暖我的小天使們~暴風哭泣~TAT~會每晚7點半準時更新噠!感謝在2020-07-02 19:19:01~2020-07-03 16:55: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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