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收拾完晚餐的裝備後, 顧迢看到周敘以悠然的步子,走回了營地這邊。
顧迢三兩步湊上去:“你去哪了?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危險。”
周敘故意作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去方便一下,總不好叫人陪。下次我會記得打聲招呼再去的。”
顧迢點點頭, 假裝随意的問道:“你一個人?”
周敘以懵懂表情點頭:“是呀。怎麽這麽問?”
顧迢趕緊擺手:“沒什麽。”像是怕周敘發現她的真實想法一般,借故要幫羅煦涵在雪天裏加固帳篷, 走開去了。
周敘望着顧迢的背影, 眼神裏沒有溫度的模樣,和方徊來有幾分相似。
又過了二十分鐘, 方徊來還沒有出現。
顧迢忍不住了,又跑到周敘身邊問她:“你剛才去方便的時候, 沒有看到方影後嗎?”
周敘無辜搖頭:“沒有呀, 就我一個人。”
顧迢背上背包:“我去找找。”
羅煦涵和林語然趕忙阻止:“雪越來越大,太危險了, 再等一會兒, 節目組的專業救援就會來了。”
顧迢當然知道, 專業救援比她更靠譜。顧迢當然知道, 在這荒郊野嶺加上惡劣天氣的考驗之下, 她這樣一個人貿然沖出去是在犯傻。
可是顧迢忍不住想:如果方徊來遇到了熊, 在等救援隊來的五分鐘裏喪了命怎麽辦?如果方徊來摔倒了被樹枝插穿了肺部,沒有人幫她及時止血導致她失血過多而亡怎麽辦?
顧迢滿腦子都是這樣的胡思亂想, 熊和老虎甚至鬼怪幽靈此時都是她腦子裏的大反派。
顧迢邁出去的腳步已經止不住了, 回頭安慰林語然和羅煦涵道:“我會小心的。”說完, 就一頭紮進了猛烈的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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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風刮在臉上, 跟刀子一樣。雪簌簌的落在肩上,想和一起在雪中的人一起到白頭,那簡直是分分鐘的事。
顧迢拼命在風雪中睜着眼,打着手電四下張望。終于, 她在一片高高的荊棘叢中,發現了一抹迷彩色——
顧迢一個箭步沖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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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快上車!”
此時女星們所在的營地,導演組工作人員的身影,終于和專業救援人員的身影一起出現,此時正頂着風雪狂吼,招呼着所有女星馬上上車。
林語然和羅煦涵也迎着風雪回吼:“要等顧迢和方影後!顧迢去找方影後了還沒回來!”
“不能等了!必須馬上上車!”救援人員不跟她們啰嗦,把女星們像拎小雞一樣拎起來就往車裏甩。
風雪越來越大,氣溫早已跌破零度,極端惡劣的天氣裏,不适合廢話,只适合穩準狠的救援動作。
最後上車的是随救援隊一同前來的導演組工作人員,此時大家說話全靠狂吼:“那我們剩下還沒找到的兩個成員,怎麽辦?”
“先走,先走。”救援隊領隊瘋狂舞動着雙手:“先保證大部隊的絕對安全。我們剩幾個救援人員,在附近搜救。要是風雪再變大的話,就真的只能等天亮起來後才有搜救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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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叢中,顧迢終于把方徊來抱到了懷裏,一顆懸着的心,卻并沒有放下。
關于方徊來的所有最壞猜想,顧迢都是猜中了開頭,沒有猜中結局。
方徊來的确跌倒摔傷了,落到了荊棘叢的一個山坳裏,但沒有被插穿肺部這麽誇張,只是扭傷了腳。
方徊來也的确遇到了會傷害她的動物,但不是熊,是蛇。
方徊來扭傷了腳,又被不知何時潛藏在這裏的蛇咬了一口,此時渾身大汗淋漓,臉色蒼白。
顧迢一個箭步沖過來抱着方徊來,把自己的迷彩服披在她身上。
風雪的嗚咽,猶如鬼哭狼嚎,在空曠的荒野聽上去格外滲人。嗚嗚的風聲,已經大到會吞沒面對面說話的聲音。
顧迢只得拼命長大嘴,用誇張的嘴形對方徊來喊話:“我扶你走。”
方徊來也用誇張的嘴形喊話:“路滑危險,你去找人救援。”
顧迢拼命擺手:“天氣太差了,走開一步,就很難找回來了。我們現在不能分開!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顧迢扶起方徊來,把方徊來全身的重量都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方徊來向上走。
但她們沒有穿專業防滑的釘鞋,此時落地的雪花讓山間的泥地變得分外濕滑,顧迢扶着腳傷的方徊來更是不便,基本上是往上爬兩步,向下滑三步。
方徊來的腳完全使不上力,顧迢特別害怕她一個腳滑,就止不住的向山下滾去。
那傷的可就不只是腳了。
顧迢頂風冒雪,艱難的從背包裏翻出那件獨屬于她的裝備——繩子。
“你瘋了!”方徊來瞬間明白了顧迢想幹什麽,拼命用嘴型狂喊:“放心,我不是狐貍,不會狡猾的!”
風雪之中,顧迢被這個冷笑話冷成了一尊冰雕:姐姐,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情開玩笑……
顧迢把繩索的一端,牢牢系在自己的腰上,又把另外一端摸到手裏,就要往方徊來的身上系。
方徊來拼命掙紮:“別發瘋了!要是我真滾下去,會一起死的!”
挺好的。
那一刻,顧迢心裏突然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真要是一起死了,挺好的。
我不能和你一起活着。但是,我願意和你一起死去。
顧迢強行把繩索系到了方徊來的腰上,在心裏說:之前在腦海中設想的劇本套路從來沒有成真過,哪裏這麽巧就這一次拿對劇本了。
上天說:哈哈,要是讓你料準了我還叫上天麽!
就是這麽巧,方徊來受傷的腳一滑,向着山下滾去。
顧迢被向後的力道猛然一拽,失去重心,應急反應之下想伸手抓住旁邊的樹幹,但以毫厘之差沒有成功,就這樣被方徊來拽着向山下滾去。
“……”顧迢覺得自己的臉,不停的磕在樹根上和泥疙瘩上,疼得她在心裏不停叫喚:“你上天還是你上天!”
直到方徊來橫撞上一棵大樹,才算終止了二人一路滾下山去的勢頭。
也不知方徊來的這次摔倒是幸還是不幸,因為就在攔下她們的那棵大樹旁,顧迢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山洞。
或許,那連一個山洞都算不上,只是一塊岩石往外凸出來了一些,形成了一個類似小屋檐般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鼻青臉腫的顧迢,扶着鼻青臉腫的方徊來走了過去。
兩個人縮在那小小石檐之下,不得不肩挨肩的靠得很近。
突然之間,顧迢渾身僵硬——方徊來的頭,竟軟軟的倒了過來,靠在了顧迢的肩上。
方徊來:“我頭暈。”
顧迢心想:糟了!不會是被毒蛇咬了吧!
遠遠爬走的咬了方徊來的那條蛇,此時莫名打了個噴嚏——如果蛇會打噴嚏的話。
顧迢僵硬得渾身一
動也動不了,也不知是因為夜裏山間溫度陡降給凍的,還是因為方徊來突然與她親密接觸給緊張的。
顧迢背靠在岩石上,頭頂也不過一方小小石檐可以暫避風雪,但顧迢鼻端嗅着方徊來身上一陣陣清冷的香味傳來,眼前看着一片片飄零的雪花,心底竟生出了一絲浪漫的情緒。
顧迢抱起方徊來的腳腕,開始脫她的鞋子,又脫了襪子,露出白皙纖細的腳踝,光潔如瓷,好迷人啊,啧啧啧。
方徊來沒什麽力氣,還是想要掙紮着推開顧迢:“動*手*動*腳!趁機耍流氓啊你!”
顧迢:“……這天氣我還有動*手*動*腳的興致麽?我只剩凍手凍腳了。”
方徊來:“那你脫我鞋摸我腳幹嘛?!”
顧迢:“……你小腿上不是被蛇咬了麽?你又說頭暈,萬一是毒蛇呢?我得趕緊把毒血吸出來啊。”
方徊來蒼白的臉色,突然浮現出一絲難以名狀的笑容:“噢,你要舔我小腿啊。”
“!!!”顧迢老臉一紅,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那叫吸毒血!姐姐!麻煩你不要形容得這麽猥*瑣!”
方徊來:“你就是饞我身子。”
顧迢:“……”
顧迢覺得自己跟方徊來争辯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況且此時救人要緊、也容不得她廢話,于是俯身向前、同時把方徊來的腿微微擡起,嘴向着方徊來被咬傷的小腿肚湊了過去。
方徊來突然拉住顧迢:“你知道這麽做意味着什麽吧?”
顧迢點點頭:“如果你真是被毒蛇咬了,我又剛巧又口腔潰瘍的話,我就會死。”
方徊來瞥了顧迢一眼:“按你這三腳貓的急救功夫,估計吸出毒液時也吸不幹淨,我也會死。”
也許是漫天的風雪昭顯着自然之力的偉大,讓人類那些害羞、虛僞的社交情緒都顯得不值一提,顧迢終于把一直盤旋在心底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一起死,挺好的。”
顧迢不再猶豫的俯身下去,從方徊來小腿肚上的傷口裏,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吸出血來,吐在地上。
顧迢嘴唇碰到小腿上柔嫩皮膚的一瞬,方徊來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
方徊來在心裏想:到底是因為顧迢的嘴唇太柔軟、帶來了奇異的觸感,還是因為顧迢吸出血液時、太過疼痛呢?
方徊來淡淡一笑:好像身體的本能,是先感受到了顧迢柔軟的嘴唇啊。像一針最好的麻*醉劑,以至于後來從傷口吸出血液時,都顯得不怎麽疼了。
又仔細把方徊來的傷口處檢查了一遍,顧迢才又小心翼翼放下方徊來的腿,準備幫她重新穿好襪子時,拿起襪子一摸:“你的襪子怎麽都濕透了?”
方徊來答:“也許是剛才跌下荊棘叢時,腳摔倒了附近滴雨形成的水坑裏。”
顧迢點頭表示知道了,一邊毫不猶豫解開鞋帶脫了鞋,又脫了自己的襪子。
一陣狂風吹過,腳丫子暴露在風雪之中委屈得像五個小丸子,冷得發抖。
顧迢心想:偶像劇英雄救美的時候,一般是主角給美人披風衣啊,到我這兒怎麽變成給美人穿襪子了呢?
顧迢深深嘆了口氣:果然還是拿錯了諧星劇本啊!
顧迢拿着自己的襪子,動作輕柔的套到了方徊來的腳上。
方徊來掙了一下,顧迢的動作加了好幾分力度,那意思很明白:不要拒絕,我肯定不會同意你拒絕我。
方徊來抿嘴看着顧迢低頭給自己穿襪子,她頭頂中間的發旋圓圓的,頭發繞着發旋四下綻開,像一朵小小的煙花,很可愛。
方徊來說:“你不會有腳臭吧?”
“!!!”顧迢炸了,心想美女也不是拿的偶像劇劇本啊!一點不按套路說臺詞!顧迢氣急敗壞的說:“當然不臭了!不信你自己聞!”
“……”方徊來:“我可沒有這麽奇怪的癖*好。”
顧迢又小心的幫方徊來穿好鞋,這才拿過方徊來的濕襪子,套在自己的腳上,然後把鞋穿了回去。
濕濕的襪子裹在腳上,又潮又冷,分外難受。可是在這樣暴風雪的天氣裏,不穿襪子顯然是更危險的一件事。
打點完畢,顧迢重新背靠回岩壁做好。方徊來複又把頭靠回了顧迢的肩膀上。
方徊來個子高,平日裏走起路來慵懶中帶着潇灑,氣場十足,像一只體型優美的豹。鮮少有這樣軟綿綿又乖巧的時候,收斂了氣場靠在顧迢的肩膀上,像一只奶氣的貓。
顧迢享受着這一在常規生活中不太可能發生的場景,越想越覺得怏怏的方徊來好可愛,忍不住用自己的臉,在方徊來的頭頂蹭了蹭。
顧迢自認為動作很輕微,幾乎不露痕跡,結果方徊來一個手刀過來,把顧迢的膝蓋打出了膝跳反射:“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 kitty啊。”
顧迢哭唧唧:貓科動物果然很危險!
方徊來輕笑一聲。
眼前的雪花不停的随風卷落,雪花飛揚的一幕幕看得多了,人的眼睛都麻木了,好像電影裏的同一幕不停倒帶重放,讓人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
顧迢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天色,一片漆黑如墨,現在離天亮還有一段光景。顧迢在心裏估摸着,想要救援人員找到她們,估計至少要等到天亮了。
好在她的身邊有方徊來,方徊來的身邊有她。這樣凄寒的雪夜,竟顯得沒有那麽難熬。
方徊來一直靠在顧迢肩上,此時忽然開口說:“我們好久沒有這樣一起坐着了,靜靜地不說話,就很好。”
方徊來的聲音很輕,一出口,就被嗚咽的風聲瞬間吞沒。但顧迢還是聽到了。
顧迢用同樣輕的聲音回答:“嗯。”
方徊來又輕聲說:“我們都願意一起去死,卻不能一起好好的活着。”
顧迢輕輕地:“嗯。”
方徊來輕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小毒(?)蛇:我咬方大魔王是因為饞她身子麽?不!我是為了當神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