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顧迢覺得奇怪:方徊來這會兒應該是在駛往機場的路上, 跟劇組的工作人員在一起,肯定是沒空給她打電話的啊。
顧迢趕緊接起,生怕方徊來突然出了什麽事。
顧迢:“喂?喂喂——”
聽筒裏并沒有人應答, 倒是方徊來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來,聽起來離手機很遠的樣子:“劇本我昨天一收到就讀了好幾遍, 我很喜歡。”
“沒事, 我理解宋導,為了電影有最好的效果, 必須趕時間。”
顧迢松了一口氣,以為是方徊來忘了給手機鎖屏、不小心按到了通話鍵, 錯把電話撥到了自己這裏來。
顧迢剛想挂斷, 方徊來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對了。”
顧迢舍不得挂斷了,她想多聽聽方徊來的聲音, 哪怕是聽她和其他人聊一些有的沒的閑話也好。
顧迢沒想到方徊來說的是:
“對了, 我進演藝圈的名字, 決定用——方徊來。”
顧迢一怔。方徊來的聲音繼續模模糊糊的傳來:“這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幫我想的, 取自一句詩:郎心自有一雙腳, 隔山隔海會歸來。”
工作人員的聲音也遠遠的傳來:“很好的名字。是你母親想的麽?”
“不是。”方徊來輕笑:“是一個名字裏面有山也有海的人。”
工作人員沒有再說話了, 想來應該是對着方徊來點了點頭,出于職場人士的專業素養, 禮貌的沒有繼續八卦下去。
當然, 工作人員下車之後, 悄悄去搜索了所有名字裏有“山海”二字的藝人, 一無所獲。
她不知道的是,方徊來所說的“山海”二字,其實是諧音。正确的寫法是珊海——
Advertisement
陸,珊, 海。
只是後來,方徊來這個名字叫響了國際國內的影壇,被方游沿用至今。顧迢卻早早的失去了陸珊海這個名字,變成了平平無奇、丢在人群裏找不到的鹹魚顧迢。
****************************************
“你不吃嗎?”
方徊來的聲音,把顧迢從八年前的回憶中喚醒。
顧迢擡頭環視,自己再一次坐在Pappa's Homemade Ice Cream的店裏,面前還是放着以酸菜口味為首的四球奇葩口味冰淇淋,心裏的感覺卻恍若隔世。
不過八年而已,她與方徊來之間一切的一切
,卻都已滄海桑田。
但是——顧迢擡起頭,看了看對面。
方徊來白皙纖細的手臂,撐在桌面上,手掌撐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顧迢。
小小圓桌之下,方徊來翹着腳,一下、一下,有意無意的輕碰着顧迢的小腿肚。
顧迢笑了。
雖然所有最壞的事情都發生了。雖然她們走失了那麽多年。雖然不知道她們的明天會如何。雖然不知道天意會不會成全她們的永遠。
但是至少,八年後,當顧迢再一次坐在這家冰淇淋店裏時,她對面的人,還是方徊來。
顧迢演技浮誇的捂着自己的肚子:“上一次我已經失去我的闌尾了,這一次沒有什麽別的器官好失去了。”
方徊來笑:“那就獻出你的一顆心好了。”
顧迢一怔,舔了舔嘴唇,卻終究沒有發問,問方徊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怕得到一個讓自己失望的答案。更怕得到一個讓自己不失望的答案,自己卻并沒有能力,帶方徊來跨過橫亘在二人之間的巨大阻礙,反叫方徊來失望。
“吃吃吃。”顧迢不知如何回應,一頭紮進了四個冰淇淋球裏。
方徊來瞟了一眼顧迢埋頭苦吃的樣子,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顧迢還是一個人把四個冰淇淋球給吃得幹幹淨淨。
方徊來有些驚訝:“八年了,大胡子老板的這些奇葩口味冰淇淋,并沒有變得好吃嗎?”
方徊來想起顧迢八年前說的話——因為冰淇淋太難吃了,所以顧迢才一個人吃了四個球,不想分給方徊來,是不想她跟自己一樣被難吃到。
顧迢苦笑搖頭:“味道跟八年前一模一樣。”
方徊來望了一眼店裏熙熙攘攘的人群,覺得這些人莫非是在上演人類迷惑行為大賞?既然冰淇淋這麽難吃,還巴巴的趕來受刑。
顧迢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或許有些事情,只要你足夠自信的堅持了下去,經歷住了時間的沖擊,漸漸所有人也會和你一樣,覺得這件事足夠好了吧。”
吃完冰淇淋,顧迢和方徊來站起身來。
一直在收銀櫃邊假裝接待顧客的大胡子老板,其實時刻注意着她們二人這邊的動靜,這會兒馬上舉着錦旗沖過來:“請二位恩婆務必手下這面
錦旗!”
方徊來一臉便秘的表情,接過了那面紅中發黃的“番茄炒蛋”錦旗。
顧迢悄悄湊到方徊來耳邊說:“便秘不怕,我吃了這麽多冰淇淋,要是待會兒拉肚子的話,我再把拉屎運傳功給你。”
方徊來白了顧迢一眼。
“二位恩婆以後但凡光臨小店,随意暢吃,終生免費!”大胡子老板激動得搓手手。
随意暢吃……顧迢打出一個酸菜味的飽嗝兒,這會兒輪到她一臉便秘表情了。
方徊來在一旁憋笑憋成了一張表情包。
大胡子老板的視線再次落在方徊來身上,方徊來頓時緊張了起來,警惕的說:“我不試吃!”
“不是不是。”大胡子老板擺擺手,笑容滿面:“是我女兒,她特別特別喜歡你,你們第一次來的時候她還在上幼兒園,今年都是初中生了。她特別喜歡你,能麻煩你給她簽個名麽?”
方徊來點點頭,大胡子老板趕緊讓女店員拿來紙筆。
方徊來細心問了大胡子老板女兒的名字怎麽寫,又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平日簽名的時候,方徊來特意把名字的三個字都設計成了極簡連筆寫法,這一次卻破天荒的寫了一句很長的祝語:“願你的世界永遠是個游樂場,哪怕經受過恐怖屋的洗禮。”
大胡子老板歡天喜地的接過,和女店員一起整齊的揮手,跟校園拉拉隊一樣送別了顧迢和方徊來。
女店員忽然問:“老板,你說她們是一對麽?”
“肯定是啊。”大胡子老板斬釘截鐵。
女店員有些疑惑:“可是她們并沒有什麽親密舉動,有時候看起來甚至不太熟啊。”
大胡子老板搖搖頭:“你沒愛過什麽人,你不懂,就像我看向我女兒的時候,眼神裏的愛是藏不住的。”
像沙漠裏的清泉,白紙上的詩篇,夜空中的皓月,一眼即明,昭然若揭。
****************************************
方徊來沒有聯系節目組,而是直接給助理打了電話,助理讓司機開來保姆車,把方徊來和顧迢接回了方徊來的公寓。
方徊來給徐珂打電話:“她腸胃炎犯了,我帶她去醫院開了藥回家休息一下……嗯,對,今晚不回了……”
“又請假?”顧迢膽戰心驚:“你咖位大是不怕,我這種打醬油的小鹹魚,會不會直接被袁遠行那位制片人踢出節目啊?”
“不會的。”方徊來說的斬釘截鐵,一副“我上面有人”的語氣。
顧迢興致勃勃的問:“我之前就猜這位袁大制片人跟袁沅老太太有點親戚關系,被我猜準了不是?你是袁老太太的得意門生,你現在又罩着我,那我也算半個關系戶?”
方徊來瞟了顧迢一眼:“那你得意去吧。”
顧迢攤在沙發上:“那我可以安心當鹹魚了。”
方徊來端過一杯熱水,問道:“你腸胃沒事吧?”
“沒事。”顧迢搖搖頭。八年前,她吃了四球冰淇淋後被切了闌尾;八年後,今天她又吃了四球冰淇淋,卻連拉肚子的症狀都沒有。
顧迢覺得自己的腸胃變堅強了。她希望自己的心,也能一起變堅強。
方徊來說:“先去洗澡。”
顧迢一臉“小姐姐車速有點快”的表情。
方徊來:“今天不是淋了雨麽?”眼神裏滿是“你在想什麽”的嘲笑。
“……”顧迢慫慫的點頭:“說得對,這就去。”
顧迢站起身來問道:“浴巾呢?”
方徊來瞥了顧迢一眼:“衣櫃裏。自己去拿。”
“……”顧迢很不願意去面對衣櫃裏面、方徊來的睡衣和那女人的睡衣挂在一起的一幕。然而她更不敢對方徊來說讓方徊來去給她拿浴巾。
畢竟你見過有小太監讓皇後娘年給自己端果盤的麽?
顧迢拖着不情願的步子走向二樓,走進方徊來的卧室,打開衣櫃,卻是一愣——
只剩下了方徊來自己的睡衣,整整齊齊挂在衣櫃裏面。那女人的睡衣,還在,但是折了起來,放在了衣櫃的一角。
顧迢覺得自己很容易滿足,就是這小小的一幕,足以讓她的心裏重新放起了小煙花。
顧迢從衣櫃裏找出浴巾和睡衣,準備離去時,忽然覺得方徊來睡衣旁邊那個空蕩蕩的衣架,有一種勾人的魔力。
鬼使神差的,顧迢把自己的睡衣挂了上去,挂在了方徊來的睡衣旁邊。
正當顧迢想要拿起手機、拍下這一幕,方徊來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你拿浴巾怎麽拿了這麽久?”
顧迢吓得直接把手機扔到了身後方徊來的床上,假裝在睡衣上面猛一陣撲騰:“哎喲這睡衣怎麽這麽皺呢!真絲就是容易皺!我挂起來把它撫撫平呵呵呵呵……”
方徊來:“你是要穿睡衣去時裝周走秀啊?”
顧迢:“……不,我只是一個對自己有要求的美女紙。”
方徊來:“美女紙,熱水放好了,你可以去洗澡了。”
方徊來轉身走出了房間。顧迢也不敢再拍照,趕緊把睡衣從衣架上取下來,和浴巾一起抱在手走進了浴室。
浴缸裏的熱水,讓顧迢疲憊了一整天的身心頓時放松了下來。她懶洋洋的泡在浴缸裏,思緒随着氤氲的水蒸氣漸漸飄得很遠很遠。
一會兒是今天在樹屋的時候,方徊來靠在她的懷裏,平日裏看起來美麗又強大到無堅不摧的人,那時卻像一只失去了媽媽的小貓,嚎啕大哭着說:“為什麽那一次你不是這樣做的?”
一會兒是在一個潔白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房間,她站在只有一個小小玻璃窗戶的房間之外,隔着那幾乎只容得下一雙眼的玻璃窗,望着裏面的方徊來,淚流滿面——
方徊來身着一套條紋病號服,平日裏總是一絲不亂的墨色披肩發,那時卻像一堆枯草,不知多少天沒有清洗梳理,全部在頭上打結,混合着額頭上的血痂,更顯得邋遢而恐怖。
而完全失去控制的方徊來,還在用自己已經瘦成一張薄紙的身子,不停的往水泥牆面上撞……
顧迢不忍再想,從回憶的水霧中掙脫了出來。
她拿起放在浴缸旁邊的手機,搜索方徊來的新聞。
“影後方徊來空降《她們有戲》,影迷泣不成聲直說活久見!”
“從《她們有戲》第二輪比演片段,看方徊來為何是影迷心中的不二傳奇!”
“三金影後霸氣歸來!方徊來雜志封面照最全回顧!”
顧迢用手指在手機上滑動,一張又一張照片翻過去——身着煙灰色系垂墜蕾絲禮服的方徊來,優雅得像是冬日林中精靈;她也穿過粉色羽毛高定禮服,清冷的氣質完全壓住了禮服的浮誇,兩種截然相反氣質的碰撞讓人對她更添好奇;又或者一襲黑色旗袍,像是穿越了時空從舊上海灘走來的袅娜女子……
無論何時,她都是那麽美、那麽典雅
,那麽高高在上……
顧迢相信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鏡頭前的方徊來,和那個被關在病房裏蓬頭垢面的方徊來聯系起來。
顧迢放下手機,閉上了雙眼。
“撲通。”有什麽東西入水的聲音響起,顧迢覺得剛才淺淺淹到胸口的洗澡水水位變高了。
睜開眼睛,是方徊來鑽入了浴池。
顧迢沒有吃驚——以前方徊來拍戲時,顧迢很多時候會溜去探班,在方徊來所住的酒店房間,二人經常這樣擠在一個小小的浴缸裏,方徊來會說一些簡單的劇組見聞,之後的時間就全都是顧迢在喋喋不休:在學校裏遇到了一只虎斑小貓;小品課上和同學一起攢了一個不錯的劇本;為了來探班打着應急燈熬夜一周趕讀書筆記……
方徊來就淺淺笑着,懶洋洋躺在浴缸裏,一直注視着手舞足蹈的顧迢。
直到顧迢講得盡興、停了下來,方徊來才問:“渴麽?”
顧迢每次都會點點頭——她是真的渴,一段時間沒見到方徊來讓她興奮得說了太多話,再加上熱熱的洗澡水泡着讓身體蒸發了太多水分。
“給你潤潤。”方徊來笑着迎上來,用自己水潤的唇,堵上了顧迢的唇。
接着,随着方徊來手上的動作,顧迢身體的渴也解了。
現在,方徊來像以前一樣,鑽進了顧迢泡着的浴缸裏,懶洋洋的躺下。
氤氲的水汽讓方徊來清冷的聲音變得更潤了,聽起來粘粘的有些勾人。
方徊來問:“渴麽?”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來晚了的小天使們,等我全部更完以後,再想辦法給大家高//清版吧~=v=比心~